太後舉著黑子一時躊躇未定,過了會兒,她才道:“準吧。”


    黑子落下,斷了白子的退路,太後接著道:“哀家這母慈子孝的功夫還是得做一做,省得那些老臣們又在背後置喙哀家心狠手辣的。”


    “是。”


    “不過哀家有個要求。”


    “母後請說。”


    “哀家要從身邊撥一個人,以逸王側妃之名,與那芸香郡主同一日嫁進去。”


    司爍皺眉道:“這麽多年了,母後難道還在懷疑十五弟的病情有假?”


    太後最後一顆黑子定了勝局,一邊笑道:“還是謹慎點好,畢竟有個人在眼皮子底下盯著他們,哀家也放心些,正好,哀家順便趁此機會,試探一下司湛。”


    “如何試探?”


    “若是他接受了哀家身邊的人,那就說明,他真的命不久也,若是他拒絕接受哀家的人,那就說明他心裏有鬼,我們就不得不防他了。”畢竟心裏有鬼的人是絕不敢把別人的眼線放在身邊的。


    司爍對司湛其實並無太深的感情,隻是因為當年,司湛深受父皇喜歡時,卻依舊喜歡跟著他身邊玩,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能經常得以見到父皇的麵。


    因司湛自由體弱,陽壽短命,所以他從未將司湛當做威脅放在心上,若不是母後一直不放心,他說不定早就放司湛迴他的封地潛南去了。


    不過,司爍轉念一想,又覺得母後的顧慮不無道理,十五弟自幼聰慧,父皇一直厚愛十五弟,有幾個老臣也一直明裏暗裏護著十五弟,萬一十五弟真的包藏禍心的話,那還真是個□□煩。


    反正十五弟缺女人,多一個豈不是正好合了他的意?


    “一切謹遵母後旨意。”


    垂拱殿。


    司爍高坐在龍椅上,左手下端的寶座上坐著太後。


    太後身側站著一名妃色襦裙女子,那女子梳著雙螺髻,微微低著頭,看不太清臉盤。


    司爍右手下端的寶座上坐著麵色惆悵的皇後。


    玉階下擺著一張太師椅,太師椅上坐著身穿命服的寧老太。


    玉階前,站著麵色凝重的司湛和略顯忐忑的寧婉婉。


    司爍看著眾人道:“今日召見大家過來,主要是為了商量一下十五弟的婚事。”


    司湛並不知道寧婉婉主動向司爍提婚的事情,又見太後帶著一女子上殿,心下本就有一股不好的預感,一聽說是為了他的婚事,他不由得一急道:“婚事?皇兄說的是和誰的婚事?”


    “你竟不知道?”司爍一臉詫異道,“芸香向朕請求,願嫁你為妻啊?”


    聞言,司湛徹底驚呆了。


    寧婉婉怕露餡,趕緊羞赧地解釋道:“迴陛下,逸王殿下他……他並不知芸香已經同意了。”


    她本想著找機會同司湛說明一下此事,隻是,她沒想到的是司爍這麽快就和太後商量好了,也沒想到此事竟會如此順利,前後不過兩三日的光景竟然就定下了。


    司湛恍惚地扭過頭,看向寧婉婉,見她一副含羞帶怯的樣子,心髒砰砰亂跳個不停,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原來如此。”司爍點了點頭,然後看著寧老太,客氣地詢問,“朕與太後已經商議,同意十五弟和芸香的婚事,隻是不知此事,寧老夫人有何意見?”


    寧老太恭敬地答道:“臣婦謹遵聖意。”


    司湛這才反應過來,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他怎麽也沒想到,婉婉竟然會主動向皇兄提出要嫁給他……


    一想到婉婉就要嫁給他了,他就忍不住心濤澎湃,怎麽都平複不了,嘴角也抑製不住地上揚,盡管他極力在控製自己的表情,不想露出絲毫破綻。


    可是,他實在是太高興了,他隻好微微垂頭,以此來遮掩他眼底裏的狂喜。


    司爍道:“那就好,既然如此,朕宣布,逸王司湛和芸香郡主的婚事就這麽定了。”


    說著,他頓了頓,扭頭看了一眼太後,太後微微頷首,司爍繼續道:“恰好呢,母後身邊養有一義女,名叫許蔓瑤,天資聰慧,秀麗端莊,堪稱良配,隻是一直留在身邊舍不得配人,如今既然十五弟大婚,母後決定,忍痛割愛,將此女賜給十五弟做個側妃,也好湊個雙喜臨門。”


    司湛嘴角的弧度瞬間僵住了。


    說完,司爍衝太後身邊的女子喊道:“蔓瑤,還不快去見過逸王和逸王妃。”


    許蔓瑤對著司爍欠了欠身,領命而出,走下階,來到司湛和寧婉婉麵前略顯拘謹地行了一禮道:“蔓瑤見過逸王,見過逸王妃。”


    寧婉婉心下驀地一沉,沒想到太後竟然會借此機會,公然在他們麵前安插了一個眼線進來。


    司湛眼底的神色徹底冷了,他看也沒看許蔓瑤,一臉漠然地直接對司爍道:“懷瑾多謝皇兄與母後的好意,但懷瑾自知體弱而命不能壽,因而不想耽擱了蔓瑤姑娘的人生,還請皇兄和母後能收迴成命。”


    聞言,司爍麵色微微一沉。


    太後則是眸中暗光一掠,她與司爍互看了一眼,雙雙生出提防之色。


    殿內的氣氛一下子凝固了起來。


    須臾後,太後盯著司湛似笑非笑道:“湛兒這話裏的意思……莫不是連芸香郡主也不想耽誤?”


    寧婉婉心裏咯噔一下,頓覺不妙,看來司湛的拒絕直接引起了聖人和太後的猜疑。


    司湛心弦驟然一緊,他咬了咬後槽牙,緊緊抿著嘴唇不說話了。


    太後看著司湛,眸光果然一寸寸地沉了下去。


    寧婉婉忽然一把拉住他的手,另一隻手拉住蔓瑤一起跪在了地上,高喊道:“芸香和殿下,多謝陛下和太後娘娘,皇後娘娘成全。”


    她的態度很明顯,是在向眾人表示,她願意接受蔓瑤。


    “十五弟,你可是有什麽不滿意?”司爍卻盯著司湛的眼睛問。


    司湛直跪在地,鳳目沉冷地迎視著司爍。


    他從沒有什麽時候,像如今這般痛恨自己生在皇家,更痛恨自己的婚姻自由掌控在別人的手中。


    寧婉婉暗暗掐了掐司湛的手心,司湛這才緩緩垂首,語氣不帶絲毫溫度地說:“懷瑾……謹遵母後和皇兄旨意。”


    司爍這才龍顏轉霽,欣然道:“那好,這事兒就這麽定了,至於你們的婚期,朕會命欽天監選一個最近的黃道吉日。”


    三人叩謝:“謝陛下。”


    出了垂拱殿的大門,寧婉婉趕緊對祖母說:“祖母,你先走,我想等一會兒他。”


    寧老太目光一閃,看了一眼寧婉婉的身後方,微微點了下頭,“好。”


    寧婉婉守在垂拱殿大門外,很快,等到司湛出來了。


    司湛抬頭看見寧婉婉,怔了怔,臉色似乎有些不佳。


    寧婉婉上前拉住司湛的袖子,忐忑地問道:“皇叔,你是不是生氣了?”


    司湛神色莫辯地看著她問:“為何?”


    見狀,寧婉婉以為司湛真的生氣了,低垂著頭,小聲道:“氣婉婉善做主張,事前不跟你商量,主動向聖人請求嫁給你……”


    司湛忽然一把將寧婉婉擁入懷中緊緊抱住,嗓音輕顫道:“你願嫁我,是我司湛的福分,我求之不得,我怎舍得怪你,我氣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


    他氣他自己竟然無力守住他們的二人世界,隻能讓寧婉婉跟著他受這樣的委屈。


    寧婉婉仰頭望著他,“為何?”


    司湛低下頭看著寧婉婉,不答反問道:“你方才為何攔著我,不讓我拒了太後的賜的側妃?”


    寧婉婉無所謂地道:“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


    其實她心裏很清楚,蔓瑤就是太後用來試探監視司湛的,所以即使蔓瑤嫁給司湛,她也不會擔心司湛會被蔓瑤搶走。


    司湛卻一臉鄭重地說:“可我隻想娶你一個,我司湛隻想和你,一生一世一雙人。”


    寧婉婉感動地撲進司湛懷裏道:“皇叔,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她話鋒緊接著一轉道,“但你我皆知,那個側妃明顯就是太後用來試探你的,不能不要。雖說蔓瑤放在府裏是個眼線,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她好歹在明處,總比那些暗中的魑魅魍魎好對付。”


    司湛沉默了。


    寧婉婉見司湛不說話,仰起頭望著他,“皇叔?”


    司湛低下頭,漆黑的眼眸與她四目相望時,深得像漩渦似的,“婉婉,你可後悔?”這樣的處境,這樣的他,不能保證能給她安定,給她長相廝守,甚至還時刻要活在膽戰心驚下。


    寧婉婉小臉燦爛一笑,眉眼生花道:“嫁給皇叔,婉婉不悔。”


    南熏門外。


    兩個官差押著身穿囚衣,帶著枷鎖的林正陽慢慢的向南走著。


    忽然,一輛馬車疾馳著出了南熏門,直奔三人而來,臨到跟前,車夫勒馬急急地喊道:


    “二位差爺,請等一下。”


    車簾撩起,很快從馬車上跳下來一個梳著單螺髻的綠衣女子,往兩位官差手裏塞了兩包銀兩,“兩位差爺,我家姑娘要同這位人犯說說話,還請行個方便。”


    兩位官差顛了顛荷包的分量,互相看了一眼,點頭道:“那你們快點啊。”


    “是是。”


    “走,我們先去旁邊喝點茶。”兩位官差去了附近的搭著的帳篷下,要了兩碗熱茶喝了起來。


    拂衣趕緊折迴去,從外麵撩開簾子。


    寧婉婉從裏麵矮身走了出來。


    林正陽一見寧婉婉,憔悴不堪的臉頓時泫然欲泣,“婉兒……”


    寧婉婉神色淡淡道:“我來送送你。”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最後林正陽被判了流放。


    林正陽對著寧婉婉噗通一下跪地,寧婉婉嚇了一大跳,“你這是做甚?”


    林正陽哽咽道:“爹都聽說了,是爹對不起你,是爹害了你啊。”


    寧婉婉急忙上前欲扶林正陽起身,“你先起來說。”


    林正陽抓住寧婉婉的手,淚流滿麵道:“不,爹這一跪,是為了向你懺悔,雖然爹知道沒用,但是爹錯了,婉兒,爹錯了啊……”


    他悔恨至極地道:“你娘是個好人,當年爹無意間救下你了娘後,就應該離你娘遠遠的才對,爹不該為了林家過往的虛名,一心貪圖富貴,誤了你娘,也不該為了自己的清高,冷落了你……爹更不該利欲熏心,讓自己深陷大牢,以至於害了你不得不嫁給逸王,來換爹苟活人世。”


    他越說越激動,想要用手抽自己的臉,但因為戴著枷鎖不方便,他隻好用額頭一個勁地去撞枷的板子,哭喊道:“爹該死!爹該死啊!你不應該救爹的……”


    寧婉婉喉頭一哽,淚盈於眶地喊了一聲:“爹。”


    林正陽驚住,“婉兒!”他一直以為婉兒雖丈母娘的性子,對他很是瞧不起,從來不會正兒八經地叫他一聲爹。


    “我心裏的確曾怨過爹,怨爹的偏心,怨爹的冷漠,更怨爹的自私,我甚至怨爹既然不愛娘,當初為何又要生下我?可是,當我得知爹會死時……女兒怕了。”


    寧婉婉定定地看著林正陽,鄭重地說道:“我從小就已經沒了娘,更不想以後也沒了爹,我相信娘當初嫁給爹一定有她的理由,這迴救你也算是為了娘吧。”


    “婉兒……”林正陽老淚縱橫,無地自容。


    “起來吧。”寧婉婉扶著林正陽起身。


    “我還要告訴你的是,嫁給逸王殿下,是我自己的選擇,跟爹無關,我……”她略略一頓,繼續道,“我是真心喜歡逸王。”


    林正陽顫聲道:“你莫不是為了安慰爹才說這些的?”


    “是真的,逸王他對我很好。”


    林正陽這才釋然抹著淚道:“那就好,那就好,不然爹……這一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


    寧婉婉從拂衣手上接過一個包袱遞給林正陽。


    “這是我為爹準備的金銀細軟,路上用得著,到了流放之地,爹要好好服役,好好保重,這也是我這個女兒最後為你的做的。”


    林正陽低頭看著手裏的包袱,心中久久難以平靜,哽咽道:“……好,謝謝你,婉兒。”


    兩個官差喝完了茶,起身催促道:“時候不早了,該起身了。”


    林正陽佝僂著身子跟著兩個官差轉身走了。


    寧婉婉紅著眼睛在後麵喊道:“爹!此去……一路珍重。”


    林正陽艱難地扭過頭,深深地看了寧婉婉一眼,笑了笑,便轉頭離去了。


    南熏樓上,司湛與元壁臨垛遠眺,看見林正陽被官差押著起身,司湛道:“派人一路沿途保護著,到了流放之地後,命人及時打點,免他少受些苦。”


    “是。”元壁道。


    沒過多久,宮裏派人向逸王府和寧國公府下達了旨意,欽天監已經選好了黃道吉日,將逸王和芸香二人的婚期,就定在了四月二十八的孟夏。


    旋即,逸王府和寧國公府,雙雙開始著手準備著三個月後的大婚事宜。


    雖說是聖人賜婚,但司湛為顯慎重,嚴格按照民間的三媒六聘來,說媒,納采,問名,納吉,納征一樣不落,就差最後一步迎親了。


    拂衣和沾香已經開始迫不及待地替寧婉婉收拾屋裏東西,準備放在嫁妝裏一起帶到逸王府裏去。


    整個出雲苑裏忙得熱火朝天的。


    寧婉婉嫌鬧,便準備去夙玉堂陪祖母,剛出院門,就見點青迎麵急急走了過來。


    “姑娘,剛才在外麵,有個小廝打扮的男子攔住了奴婢,並交給奴婢一樣東西,說是讓奴婢迴來轉交給姑娘的。”


    寧婉婉峨眉微微一蹙,問道:“東西呢?”


    點青趕緊從身上掏出一個小木盒模樣的東西交給寧婉婉。


    寧婉婉接過一看,隻見是個做工精良機關信盒,這種盒子一旦打開就再也合不上,而盒子的頂部有一個蟬上月宮的暗紋印記,不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她看了一眼點翠道:“去屋裏幫她們吧,我這裏不需要人陪著。”


    “是。”


    司湛,字懷瑾,前文有提。


    湛婉夫婦馬上要進入謀鬥階段了,所以需要有側妃這個中間人,放心,男女主之間不會有任何人介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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