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壁看了一眼司易身後,道:“就太子一個人。”


    司湛輕輕“嗯”了一聲,沒說話了。


    夜裏,又下起了大雪。


    司湛靜靜地盤坐在馬車內,閉著雙眼,陰影下看不清楚他的臉色,隻見他的唇瓣似在抑製不住的顫抖。


    修長的玉指緊緊的抱住早已冷卻的湯婆子,指骨處泛著森森冷白色。


    元壁端坐在車頭一動不動,身上積滿了落雪。


    這一等,就是一夜。


    翌日,晨光破曉,將白皚皚的汴都照的越發的刺眼。


    吱呀——


    寧國公府的大門打開了。


    司湛挑起簾子一角,看見林正陽和那兩名禦醫有說有笑的走了出來。


    元壁不忍道:“主子,看林老爺和禦醫們的神色,裏麵的貴人應該無大礙了,隻是您已經守了整整一天一夜了……”


    司湛這才放下簾子,道:“迴去吧。”


    大雪初晴,日頭暖洋洋地打在窗欞上,寧婉婉歪在塌上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在府裏關了好些日子,天天被拂衣和沾香寸步不離地守著喝藥,守著睡覺,身體總算痊愈了。


    就是太過無聊了些,最近醫書也被這倆丫頭不知道給藏到哪裏去了。


    她隻要一走出院子,倆丫頭就跟個門神似一左一右地護著她,大氅厚裘湯婆子,生怕把她再給凍涼了。


    看來她這次引病上身把這倆丫頭嚇得夠嗆。


    隻是有些事情還真的不能告訴她們,知道的太多對她們沒有任何好處,反而還會帶來殺人之禍。


    一想到殺身之禍,寧婉婉眼珠子一轉,趕緊從懷裏掏出司湛的那兩本醫案出來。


    這幾日她已經悄悄地將司湛的醫案看得熟記於胸了。果然,她這個半路出家的野路子看得似懂非懂,隻能看得懂大概病症如何,但是根本看不懂病因為何?


    看來光靠她自己想分析出這些醫案背後的真正病因很難。


    於是,她今天突然想出了一個法子來。


    她決定將其中的一部分醫案打亂抄錄一份出來,然後打算拿著這份抄錄的醫案,去外頭找幾個醫館坐診的醫師問問,先看看他們是怎麽說的。


    思定既動,寧婉婉很快找來兩張普通的宣紙,從醫案上摘了幾處抄錄了下來,然後折好放進荷包裏。


    這時,拂衣正好端著點心走了進來。


    寧婉婉故作無聊道:“今兒個天氣真好,我都悶在屋裏好些日子了,拂衣,陪我出去走走。”


    拂衣嗔了寧婉婉一眼,“姑娘身子剛好就要出去,沒地又嚴重了。”


    寧婉婉佯裝繃著臉道:“你不陪我,那我就讓沾香陪我出去。”


    拂衣隻好無奈地搖了搖頭,“哎,還是奴婢陪你去吧,就沾香那丫頭,做事毛毛躁躁的,奴婢不放心。”


    祁宋民風開放,汴都女子好美,尤愛鬥美,所以大街小巷上到處可見妙齡女子,爭相奪豔。


    平日裏出門,寧婉婉還會精心打扮一番。


    今日裏,寧婉婉不僅不打扮了,反而換了一身男裝,盤發於頂,隻插了一根普通的玉簪子就出門了。


    拂衣雖有些意外,但自從上次姑娘警告她不要過問不該問的事情後,她就盡量不去碰觸姑娘身上的秘密了。


    寧國公府地處內城東邊的曹門附近,出了大門就是棗塚子巷,棗塚子巷往西行三裏路就是潘樓街,潘樓街往南一直到到大相國寺橋一帶,樓閣壯麗,商鋪密集,屬於內城裏最繁華的街道。


    寧婉婉和拂衣二人徒步上街,很快逛到了潘樓街,二人一路往南逛。


    大街上,到處可見彩旗歡門迎風招展,人流如織,車來車往,熱鬧喧騰,一派繁華景象。


    一路上,寧婉婉但凡見了醫館就往裏麵鑽,進去後隻管找醫館裏醫術最高的醫師看診。


    可每當她拿出抄錄的那份醫案給他們看過之後,得出來的結果都是——


    陽壽短命之相。


    這些醫師們裏有的人還說,若是此人生在富貴人家,或許還可以多活個幾年,若是生在窮苦人家,好藥用不起,便會命不久矣。


    隻是一旦寧婉婉問及此病到底是因何而起時,醫師們皆是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泱泱汴都城,竟然沒有一個人醫師看得出司湛的病因,寧婉婉不由得有些頹廢。


    她這麽隨便一逛,很快就走到了大相國寺橋。


    橋上兩邊擺滿了諸色雜賣,小攤林立,橋中央人來人往,接踵摩肩,擠得整座橋上水泄不通的。


    拂衣生怕行人撞上了寧婉婉,趕緊貼在她身側,伸手替她分流行人。


    往日裏,寧婉婉出來逛街必定會采買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兒,嚐一嚐各種手工製作的各色吃食,看一看路岐人打野嗬玩雜耍。


    如今她卻全然沒了興致,隻覺得這十裏繁華,皆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拂衣見寧婉婉興致缺缺的模樣,東張西望了一眼,然後急忙拉著寧婉婉往附近的一個賣零食的小攤鋪前,“姑娘,你看,你愛吃的蜜煎雕花,還有香糖果子。”


    寧婉婉淡淡掃了一眼小攤鋪上擺放著整整齊齊的零食,不想掃了拂衣的興,便隨手拿了一個香糖果子放在嘴裏嚼了嚼,一邊嚼一邊點頭。


    正要說讓小經紀包一份起來,餘光卻無意間掃見對麵橋頭拐角的岸邊上,停著的一艘小畫舫。


    那畫舫看起來比烏篷船大不了多少,長不過兩丈,中間有一座四柱攢尖頂的篷屋,兩側以萬字紋直窗欞相圍,內懸素簾幔遮掩,看起來比一般的畫舫要樸素了許多。


    畫舫的前屋簷上,分別掛著兩個招子。


    左邊招子上麵四個菱形白板子上寫著懸壺濟世四個字,下墜著一個葫蘆,右邊的招子上寫著診金二十兩。


    四周是熱鬧喧騰的街市,唯有那艘畫舫安安靜靜地停在河麵上,顯得與這俗世有些格格不入。


    寧婉婉不由得有些疑惑,她見過許多江湖遊醫,不過都是規規矩矩地設鋪而診,這是頭一迴,竟然看見設在畫舫上遊動的遊醫鋪。


    這種別開生麵的遊醫方式頓時吸引住了寧婉婉,更重要的是哪怕隻有一線生機她也要去試試。


    於是,她二話不說,轉身就朝那畫舫疾步走了去。


    拂衣本來在低頭挑揀果子,等她反應過來時,卻發現寧婉婉人已經不見了,她急的隻好放下果子,四處尋人。


    寧婉婉行至岸邊,跳到畫舫的舢板上,先是對著裏麵喊了一聲:“請問裏麵有人在嗎?”


    過了好一會兒,裏麵才傳來一陣懶洋洋的哈欠聲,末了應了一聲,“老夫在此。”


    話落,篷屋的門忽地向外推開了,卻沒見有人在門後。


    寧婉婉好奇地走進篷屋內,隻見裏麵擺著一張長條案,案上燃香爐,擺著筆墨紙硯,還有一個脈枕。


    長條案後放著一個躺椅,有人正背對著她側臥其中。


    那人一頭花發披背,身上隻穿著一襲青衫,大冬天裏竟不嫌冷。


    聽見她進來了,隻是懶洋洋地開口道:“診金二十兩,先付後診,不論結果,診金不退。”


    不論結果,診金不退,也就是不管他看不看得準,治不治得好,診金一律不退。


    且不說他掛牌的昂貴診金對於一般的平民來說,根本看不起,就說他這不論結果,診金不退的條件,是個正常人想必都不會來找他看診。


    世上竟還有如此自大又無賴的遊醫,難怪生意清冷的無人問津。


    “我不是來看病的。”寧婉婉說。


    “不看病……”那人一頓,慢悠悠地起身,扭頭看向一眼寧婉婉,“那你來老夫船裏看甚?”


    寧婉婉見到此人麵相後,心中不由得一震,那人是雖有一頭花發,卻有著一張年輕如玉般的容顏,竟是個鶴發童顏的奇人。


    或許此遊醫真有幾分本事也說不定,她不再遲疑,從身上掏出抄錄的醫案輕輕拍在長條案上,道:“看這個。”


    遊醫隻拿眼掃了醫案一眼,便道:“老夫隻看活物。”說完,又要躺迴去睡了。


    寧婉婉立馬從身上的荷包裏掏出一錠金子拍在醫案上。


    遊醫看著金子目光一動,點了點頭,樂嗬嗬道:“倒是有點意思。”


    這才正兒八經地麵向寧婉婉坐了起來,先將金子趕緊收入懷中,再拿起醫案優哉遊哉地看了起來。


    “脈浮而數,風虛相摶,則灑淅惡寒也。傷寒咳逆上氣,脈散……此乃死症。”


    浮主風邪襲表,數是衛陽不足,風是陽熱邪氣,但衛陽不足則易使邪氣化寒,因此風邪侵襲衛陽不足之人,便猶如冷水灑身,惡寒不止。一旦傷寒出現咳逆,而且氣壅於上不得下行,脈象又散漫無根的,便是死症。


    這些說的跟之前她找得醫師們說的大抵相同,寧婉婉不由得有些失望起來。


    接著,她聽見遊醫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氣,皺眉奇道:“但兼之又有脈浮而滑,為陽實相摶,其脈數疾,衛氣失度,浮滑之脈數疾,兼之發汗之相,實乃怪哉。”


    浮主病在陽分,滑主邪氣盛實,陽氣與邪氣相搏,則患者脈象急數,衛氣循行失常,浮滑脈又兼見急數,而且出現發熱出汗等病症,也是不治之相。


    寧婉婉總覺得遊醫此話似意有所指,正想著,心中突然恍然大悟。


    本文雖是架空曆史,但是眼尖的小仙女估計已經看出來了,背景偏宋朝。


    本文的確有很多設定都是以宋朝為準的。


    關於脈象醫理是參考《傷寒雜病論》和《薛氏醫案》,看不懂沒關係,小仙女們隻需要知道結果就行了。


    馬上就要撒糖啦,小仙女們記得把小板凳搬好哦。


    順便日常求收一下,愛你們麽麽噠。馬化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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