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魚,他們都是好人,如果不是當初藍公子救我迴來,我已經被魯王的人抓迴去弄死了。魯王府的下人閑聊時,我也曾聽見,說是事過之後,便要我死……沒想到,每日的飯食裏有毒……他們本來就不想讓我們活。”趙婆婆說著,咳嗽了幾聲,又吐出兩口黑血來。卨


    廂房裏都是血的味道。


    春魚嚇得不輕,抱著趙婆婆直哭:“娘,到底是為什麽,為什麽……我都已經答應陷害二姑娘了,為何他們還不放過咱們。”


    “陷害二姑娘,已經是大錯了,春魚,娘知道,都是為了娘,你才走到這一步的,春魚……娘的命是命,二姑娘的命,也是命。”


    春魚癱軟在地上。


    許久沒有迴過神來。


    趙婆婆殷殷地拉著她的手,突然又吐出血來,噴濺的黑血灑了滿床。


    便是陸禦用藥,也無可挽迴。卨


    春魚在驚恐中看著她娘的命漸漸消逝,消逝殆盡。


    春魚老家已無人。


    藍褪出了銀子,讓人套了車馬,把春魚的娘先安置在在離青城五裏的風水不錯的一間廟宇裏。


    而後給了春魚二十兩銀子。


    這些銀子,足夠春魚去安葬家人。


    春魚感激涕零:“春魚這輩子做牛做馬,都不能報答公子的恩情,隻願有下輩子,我.......”


    春魚跪地磕頭,直磕得額頭都紅了:“當初王妃聽說我還有個娘親在鄉下,便托人千方百計弄了她來,讓我們母女見了一麵,本以為是王妃好心,不料她跟王爺把我娘給藏了起來,再不讓我們見麵,又跟我說,如果我好好按她們的意思辦事,等事情成了,便放我們迴鄉下,否則,便讓我們吃不了兜著走。我娘的性命在他們手上,他們的話,我不敢不從。”卨


    “所以你才誣陷相家姑娘?”


    春魚點點頭:“一開始我不願意,魯王妃便拿了一撮我娘的頭發給我,說如果我不聽話,那下一次,就拿我娘的頭。為人子女,不敢不孝,我不求事成之後,王妃給我們銀兩,隻求她能開恩放過我娘,放我們迴鄉下......王妃本來答應了的。可誰知......如今我娘也被她們害死了。”


    能相信誰。


    能為誰辦事。


    想來春魚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你再迴去,怕不安全,我可以給你找一處安全的地方容身。”藍褪安撫她。


    春魚卻搖搖頭:“奴婢伺候王妃一場,隻想迴去跟她好好告個別。”卨


    春魚始終不相信,相嫣有那麽狠毒。


    即使她讓她再也生不了孩子。


    朝陽初生。


    粉色霞光鋪滿王府屋簷。


    三進的院落裏,西窗開著,相嫣端坐於銅鏡前,穿著碧草色鑲銀線及地長裙,左手戴兩個玉鐲子,剛梳好了靈蛇髻,由婢女伺候著淨臉淨手。


    春魚已經兩天沒迴去了。


    去取簪子,本來半個時辰就該迴的。卨


    “姑娘。我迴來了。”春魚將取迴的簪子捧到相嫣麵前。


    相嫣拿著簪子看了看,手上一用力,便把簪子紮在春魚的胳膊上。


    天熱起來了,穿的薄,幾乎隻隔著一層紗,簪子紮下去,春魚的胳膊馬上就出了血。


    春魚跪著,看那些血滴子一下一下落在地上。


    血腥氣。


    很大的血腥氣。


    就像她娘死時吐的血一樣。卨


    春魚的眼睛就疼起來,淚就湧出來了。


    “出去便不迴來了,你真真是領了好差事。”相嫣把簪子扔到地上:“說吧,去哪了,是不是去背叛我了?”


    “奴婢......沒有。”


    “那是幹什麽了?怕不是又勾搭了王爺了吧?你出門以後,王爺後腳也出了門,如今都幾天了,王爺也不見迴來,可見是跟你私奔去了。”


    “奴婢......沒有。”


    “我知道你不會承認的,反正你也生不得孩子了,你跟王爺睡不睡,也沒什麽影響了。”相嫣嫌棄地哼了一聲:“生不了孩子的女人,便無用處了,何況你一個婢女出身,沒有孩子傍身,以後便是得寵也無用,何況,你也無寵。”


    春魚胸口起伏的厲害。卨


    “有什麽話便說,顯得你委屈似的。”


    “當日奴婢出門,看到王爺跟後廚房裏的張嫂一塊出去的,聽王爺說,要讓張嫂給他做點兒甜湯吃。”


    那日確實見到郭鐋跟張嫂親親我我,毫不避諱。


    春魚本不想告訴相嫣。


    畢竟郭鐋好色,相嫣知道。


    好一二十歲的姑娘也還好說,那張嫂已經是四十多歲有了三個孩子的人了。成日間在後廚房裏做飯上菜的,郭鐋也要經手。


    那個張嫂,仗著這關係,一向也不把春魚看在眼中。卨


    聽她娘說,她關在王府的那些天,那些有毒的飯菜,都是經張嫂的手端的。


    想到此,心裏便有恨。


    恨不得趕緊說給相嫣知道。


    果然,相嫣就受不了這刺激。


    怎麽自己一個堂堂的王妃,竟比不過後廚那個燒火棍?


    那個張嫂,她也見過,粗使丫鬟一般,一雙大腳,比男人還大,手上爆青筋,眼皮腫得像蛤蟆。


    就這種貨色,郭鐋也沾染。卨


    怪不得這兩日不見張嫂,聽聞下人說她告了兩天假,身子不舒服,怕是身子太舒服吧。


    竟被一個蛤蟆搶了風頭。


    真是豈有此理。


    婢女默默端了銅盆下去。


    又有人把簪子撿起來,擦幹淨了放在梳妝台上。


    春魚是慣會伺候相嫣的。


    有她在,別的婢女便退了出去。卨


    偏堂裏的飯菜已經準備好了,有母雞湯,煨山珍,燒野兔,相嫣卻一點兒也沒有胃口。


    “這兩日你去哪裏了?怎麽看著魂不守舍的?”相嫣問。


    “姑娘,我娘在哪裏?”春魚問。


    從小到大伺候著相嫣,規矩春魚知道,相嫣問什麽,春魚答什麽。


    這一次,卻忤逆了相嫣的意思。


    相嫣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有些疑惑地想了想,望了望窗外輕輕搖曳的墨綠色芭蕉葉子,咬著嘴唇道:“你娘不是好好的嗎?你問這個做什麽?”


    “我娘真的好好的嗎?”卨


    “當然好好的。”


    “姑娘敢發誓嗎?”


    “你怕不是瘋魔了吧?出去撞了鬼不成,迴來這樣質問我。我不是跟你說了,隻要你好好替我辦事,等那個人死了,這事就了了,我便放你跟你娘迴鄉下去,到時候再給你封些銀子,讓你們風風光光地離開青城,這豈不是好?”


    當初騙她去做偽證,讓相遂寧死的時候,她也是這樣說的。


    她竟然麵不改色心不跳。


    不愧是能做王妃的人。


    “姑娘。我伺候姑娘一場,請問姑娘,我對你怎麽樣?”卨


    “你今天問的話好沒道理,扯東扯西的。你要是無事,便去看看飯擺好了沒吧,我也餓了。”相嫣伸了個懶腰,手腕上的鐲子叮當地響:“不要以為王爺跟你睡了,你便天天魂不守舍的,跟我說話也沒大沒小,別忘了你隻是一個奴婢,奴婢便該有奴婢的樣子。”


    “打死這個賤婢。”一人一身酒氣進來,一腳踢在春魚肩膀上,春魚直接被踢翻在地。


    是郭鐋。


    不知從哪裏迴來的。


    身上酒味兒很重。


    也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不是喝酒,便是找女人。


    “喲,跟那後廚的張嫂做什麽了,這麽大的火氣,看誰都不順眼。”相嫣拈酸吃醋。說話也不好聽。卨


    “問問你這狗奴婢。”郭鐋又給了春魚一腳:“你說,是不是你把你娘放跑的。”


    “我沒有。”


    “我們王府,出了反賊了,除了你放你娘走,還能有誰。如今青城我也快搜遍了,都找不到,肯定是你把你娘藏起來了。你想反咬我們一口是不是?”


    郭鐋揪著春魚的頭發,幾乎把她從地上提溜起來。


    相嫣也顧不得什麽張嫂不張嫂的事了,直接讓人把春魚綁起來關在地窖裏。


    地窖裏又冷又悶,幾乎不透氣。


    春魚被反捆了手扔進去,頭頂的蓋子被重重蓋上,地窖就黑了。卨


    大白天地窖也是伸手不見五指。


    “那個老婆子一把年紀了,在咱們府上又服了毒的,即使跑了,也跑不遠,不會有事的。”相嫣安慰郭鐋。


    “還好你主意多,讓給那老婆子湯裏下點烏頭,一天放一點兒,這十來天的,也夠她受的。”


    “隻要烏頭放的對,老婆子就活不了。”


    “張嫂做事我還是放心的。”郭鐋喝了杯茶,支著腦袋在床頭打瞌睡。


    又是這個張嫂。


    相嫣恨得牙癢:“如果張嫂出了差池呢。萬一老婆子不死呢。”卨


    “那知道這件事的人就得死。免得那個.......床大夢多。”


    “那趙婆子下落不明,這兩日春魚也在外頭不知做些什麽,怕不是......春魚已經見到了她娘,兩個人準備跑了吧?”相嫣覺得心口撲撲直跳。


    怪不得一大早就聽到烏鴉在屋脊上叫。


    這一天天的,直不讓人省心。


    “她倆不會跑,她娘要死,春魚肯定會恨咱們。”


    “那怎麽辦?”


    “一不做二不休,把她關在地窖裏,別放出來了。”郭鐋打了個嗬欠。卨


    相嫣像是做大事的,俗話說得好,女人不狠站不穩,她扶著床頭的帳子小聲道:“關在地窖裏,總有出來的一天,保不齊她跑了呢,不如死了的幹淨。”


    “你要殺人?那可是你的陪嫁。”郭鐋有些吃驚。


    自己竟沒狠過一個婦道人家。


    “有些人對咱們有威脅,便不該活著。”相嫣冷笑:“我倒有一個兩全的法子,不但可以除去青魚,連相遂寧都能一塊除了。“


    郭鐋竟不相信世界上還有如此好的法子。


    於是趕緊將相嫣摟進懷裏親了幾口:“夫人有何妙計?”


    相嫣順勢倒在郭鐋懷中,小聲跟他說了幾句。卨


    郭鐋的酒都醒了,隻是一個勁兒的誇好:“上次沒把她弄死,讓她在牢裏多活了這麽些天,我也曾去父皇那打聽過,看看什麽時候送她上路呢,可是大哥總在我父皇那杵著,話也不讓我多講幾句,沒想到如今夫人你有此種妙計,果然我沒看錯人。就這樣辦吧。”


    相嫣換了雙大紅色織金的繡鞋,帶著兩個婢女去解放春魚。


    地窖裏陰暗潮濕。


    外頭日光朗朗,婢女也得打著燈籠。


    “你隨我出來吧。這不是人呆的地方。”相嫣招招手。


    廂房。


    午後人光很毒。卨


    芭蕉也卷起了葉子。


    池裏的水鴨都有些犯困了一般,眯著眼睛在水麵上飄來飄去。


    案上放了兩個木盤。


    一個盤子上放著繡菊花的衣裳,一個盤子放著一盤杏仁酥跟一壺茶。


    “在地牢裏關著,讓你受委屈了。畢竟你是伺候過我的,我也不忍心看你受罪,你也餓壞了把,把杏仁酥吃了吧,廚房裏新製的,茶水也是剛泡好的。”


    春魚吃了杏仁酥。又喝了茶。


    “把衣裳換了吧。地牢裏潮濕,你身上都有黴味了。”卨


    春魚不發一言把衣裳也換了。


    盤中放著衣裳,衣裳下麵放著一支簪子。


    是一支金簪。


    正是那日春魚去幫相嫣取的那支。


    很名貴。


    相嫣親自把簪子插入春魚發間。


    春魚換了衣裳,戴了發簪,並不像往日那般,謝恩。隻是沉默。卨


    “你怎麽不問問我為何要給你戴這支簪子。”


    “姑娘把這麽名貴的簪子戴在我頭上,肯定是有姑娘的目的。”


    “你是我帶過來的奴婢,自小我對你不薄,我還總想著,讓你跟你娘團聚,隻是不巧,你娘走失在青城裏,不過你放心,我們王府已經差了人去尋找了,很快便能把你娘尋迴來。”


    “我娘......已經死了。”


    相嫣一愣。


    沒料想春魚會說出這種話。


    相嫣以為她開玩笑:“你娘怎麽會死呢,你在哪裏聽到的消息?”卨


    “我親眼見到的。我娘說,是你們給她喂了毒。”


    相嫣又一愣。


    心中有種不詳的預感。


    還是被那趙婆子跑掉了。


    而且她還見到了春魚,拆穿了她的詭計。


    如此也不必裝了。


    相嫣揉著手腕上的玉鐲子緩緩道:“咱們是主仆,你也是簽了賣身契的,你的命都是我的,所以讓你替我辦事,也是你應該的,不瞞你說,你剛才喝的茶水裏,也有毒。”卨


    “我知道。”


    “你如何知道的?”


    “姑娘能把我娘滅口,怕也沒想讓我久活。”


    “剛才你的茶水裏,放了足量的烏頭,烏頭這種毒,也不是立刻就死的,你娘的湯水裏,放的也是烏頭,如果她不逃跑,服了解藥的話,她也不會死,她死,是因為她私自逃跑,你嘛,如果你肯為我辦事,事成之後我會把解藥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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