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是躲在那幾個小蹄子屋裏了吧?她們慣會勾引的。”相嫣放下針線,帶著春魚,去幾個奴婢房裏查了一番。


    奴婢房裏沒有。


    西廂房也是空蕩蕩的。


    果然去了外頭就沒迴來。


    不知又被什麽拌住了腳。


    待夜半,就聽到前院門口有車馬聲,像是郭鐋的隨從迴來了。


    平素郭鐋跟他們形影不離,隨從迴來了,本以為郭鐋也會迴來。


    卻等了個空。


    春魚去門上問了一趟,果然是郭鐋還沒有迴來。


    “把他的隨從叫過來。”相嫣壓著性子。


    隨從跪在相嫣門外。相嫣問他“王爺呢。”


    一開始隨從支支吾吾,架不住相嫣逼問,隻好說出了郭鐋的下落。


    “不然,姑娘先睡吧。”春魚伺候著。


    相嫣扔了個茶壺,又摔了兩個茶碗,叫外頭的備馬,又叫隨從領路,一行人就浩浩蕩蕩的出了門。


    輕車熟路。


    拐了約有三四個巷子,又奔著長街走上一碗麵的功夫,便到了。


    也不難找,何況招牌那麽顯眼。


    是青樓。


    雪大。


    夜深。


    青樓已經落鎖。唯有門口竿子上的紅燈籠發出幽幽的光。


    拍門聲驚醒了青樓裏的人,就有不耐煩的聲音傳進來。


    “哪個該死的,半夜不讓人睡覺,活膩了?”


    “敲這麽急,老鴇子……出去看看。”


    “各位爺隻管安心睡覺,保準無事。”老鴇子心裏罵著祖宗十八代的墳上冒黑煙的東西半夜敲老娘的門,勉強去開了門,見一位貴婦立於門口,穿戴打扮,像是富貴人家的夫人,身後又是丫鬟又是婆子的,倒挺氣派,便也不敢很兇,隻問:“夫人找誰?”


    “什麽夫人,狗眼瞎了。”春魚一掌扒拉開老鴇就要往裏進:“這是我們王妃。你們……你們勾引王爺在青樓留宿,是不想開下去了,還是不想要人頭了?”


    宣國官員禁止眠花宿柳。


    郭鐋是皇子,皇帝更不會容許這樣的事發生。


    於是相嫣、春魚才這麽硬的底氣來此找人。


    “王妃駕臨,真是……奴婢走了眼了,王妃進來坐?”


    相嫣冷著臉。一動不動,這種地方,她怕髒了鞋。


    “奴婢這就去叫王爺。”老鴇子哈著腰往樓上跑,就見她拍開二樓正中的一扇門,接著那扇門裏燈就亮了。


    然後就看見老鴇子爬著出來,退到門口委屈巴巴的:“王爺,不是奴婢要掃王爺的興,是……外頭王妃來要人了。王爺什麽時候來,奴婢都求之不得,可王妃看上去有了身孕,天又這樣冷,王妃又不肯進來略坐,萬一王妃有個好歹,可怎麽辦啊?”


    若相嫣有什麽閃失,皇帝自然不會治郭鐋的罪,隻會拿這個老鴇子開刀。


    郭鐋似乎不想起來,悶嚷一聲:“告訴她,讓她迴去睡,別等著了。”


    老鴇子飛奔下來,又跪著給相嫣迴了話。


    不料相嫣直接跪在青樓門口,那麽厚的積雪她就跪了下去:“請王爺愛惜身子。”


    跪在那裏,堅如磐石。


    任老鴇子怎麽求,她都不起來。


    有孕之身這樣跪著,非同小可。


    老鴇子又奔迴去,冒著一腳被郭鐋踢飛的風險跪求郭鐋趕緊迴王府去:“王妃苦苦跪在那裏,看在孩子的份上,王爺迴吧。”


    郭鐋不起身,老鴇子就隔一會兒喊上一嗓子。


    樓上樓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也都醒了,紛紛開門瞧看。


    “王妃找王爺都找到這裏來了?聽說王妃還有了身孕,可是最近剛成親的魯王嗎?剛成親怎麽王妃就有了身孕了?”


    “王爺跟王妃關係似乎不怎麽融洽,才成親幾日,怎麽就夜宿青樓?”


    就見郭鐋從房裏出來,渾厚的身子擠的門叫了一聲,郭鐋背後,一個穿著肚兜圍著狐狸毛衫子的女人一麵給他理衣裳一麵撒著嬌。


    郭鐋像一陣風從相嫣身邊旋過,隨即進了馬車裏。


    二樓的女子,撫著胸口意猶未盡的看著相嫣。


    相嫣由春魚攙扶著起來,跪太久了,腿有些酸麻,站不穩,差點又跪迴去。


    青樓之行,相嫣有自己的盤算。


    合妃本就看她不順眼,嫌棄她不知檢點,嫌棄她家世一般又不是嫡女,如果郭鐋夜宿青樓的事傳出去,合妃恐怕還要怪她不知勸導夫君,或是不賢惠惹得夫君生厭寧肯睡在外頭。


    這樣的罪名,她擔不起。


    這樣來接郭鐋迴去,雖然郭鐋不高興,到底她會落一個好些的名聲,若合妃問及,她也有話應對。


    一路無話。


    直到迴了房,房中摔破的茶壺茶碗碎片已經被婢女給撿好了,如今新換了一套,又裝了熱水擺了上去。


    雖已夜深,相嫣卻還是從櫃裏拿出茶葉,裝了一些在茶碗裏,續上熱水,親手捧給郭鐋喝:“王爺該渴了吧,喝了這盞茶,就睡吧。”


    郭鐋一抬手就給茶碗碰碎在地上。


    燒水婢女趕緊去撿碎片。


    心中還嘀咕這一晚是怎麽了。


    前腳王妃剛扔了壺。


    後腳王爺就扔了碗。


    郭鐋臉色不對,相嫣隻得耐著性子哄著:“王爺迴來就好,煙花之地,留宿在那裏,恐於王爺名聲有損。”


    “你們出去。”郭鐋吼了一聲。


    他塊頭大,力氣大,聲音也大。


    這樣一嗓子喊出來,嚇的幾個婢女紛紛退了出去。


    春魚有些擔憂,想躲遠一點站著,郭鐋斜眼看著她:“你還不走,是不是想伺候我睡覺?”


    春魚飛快奔出門外,又帶上了房門。


    “你,去床上躺好。”郭鐋指著相嫣。


    這麽生硬的口氣。


    相嫣不敢反駁,便挪去床邊坐著。


    奔走了半夜,又懷著孩子,她精力不濟,有些困了,打了一個哈欠。


    郭鐋緩緩脫去他的衣衫,一件一件丟在地上。


    雖然他前胸後背脖頸之上還有別的女人留下的痕跡,可他願意留宿在相嫣的臥房,這讓相嫣鬆了口氣。


    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


    隻要他還在王妃房中睡,一切便會迎刃而解。


    相嫣拔下簪子挑了挑燈芯,燈芯一跳,房中亮了不少。


    “你……脫光了去床上。”郭鐋光著身子指揮著。


    “王爺……”相嫣臉有些紅了,畢竟是伺候過郭鐋,也是輕車熟路的事。


    於是便自解了衣裳躺去床上。


    燭火很亮。


    相嫣很白。


    明晃晃的燭火裏,她的肚子已經很明顯了。隻是胳膊和腿依然纖細,竟無一點兒浮腫。論相貌,論身材,相嫣是不輸的。


    “你果然還是那般輕浮,讓你脫你就脫,你跟青樓的女子有什麽區別?”郭鐋冷笑了一聲。


    這話讓相嫣覺得屈辱,她伸手捂住了胸口,背過臉去。


    郭鐋一腳上床,手裏還握著他的腰帶。


    他綾羅織就的腰帶,金線為邊,上頭繡著獅子滾繡球,每一顆繡球上,都綴著一粒明珠。


    他把腰帶放在相嫣腿上,順著她的腿向上拉,一直拉到她胸口,又拉到她脖子裏。


    真癢,像條蛇。


    那些明珠真涼,涼的刺骨。


    “王爺這是做什麽?”


    “大半夜的,你去那裏找我,可不是想了嗎?我現在就滿足你。”


    “王爺,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那個意思你去叫我?婦道人家不好好在府中呆著,拋頭露麵,逼迫自己夫君迴來跟你同床共枕,你如此渴望,我若不好好表現,豈不是有負於你?”


    郭鐋說著,坐在相嫣腿上,他身子重,像塊石頭,壓得相嫣動彈不得,隻能驚恐地望著他:“王爺,你到底要幹什麽,我肚子裏還有孩子。”


    “啪,啪……”一聲接一聲的脆響,郭鐋的腰帶抽打在相嫣的身上,她的胸口,她的腿上,每打一下,都痛得她皺眉,一開始,她還是喊叫的:“來人啊。”


    “你是要讓奴婢們看看你不穿衣裳挨打的樣子嗎?”郭鐋冷笑。


    相嫣忍了又忍,把話咽了下去。


    郭鐋打的太疼了,相嫣感覺自己掉進了一片荊棘裏,細小的荊棘紮滿了她的身子,好疼啊,火辣辣的疼。


    她試圖反抗,可她不是郭鐋的對手,郭鐋幹脆用腰帶把她的雙手捆住,吊在床頭,又端起床頭的燭台,燭台傾斜,龍鳳蠟燭燭油便滴下來,滴在相嫣雪白的腿上,滴在她起伏的胸口。


    相嫣的臉漲得通紅。


    她再也忍不住疼,又開始一聲接一聲的叫:“來人啊,來人啊。”


    郭鐋幹脆撿起他的襪子抓成一個團塞進她嘴裏,如此相嫣叫的再用力,卻也隻是嗚嗚咽咽,含糊不清。


    春魚就守在門外。


    雪夜寂靜,房內的一切她聽得一清二楚。


    聽到後來,她緊張得揪著手帕靠在門上,可她始終不敢推門進去。


    西廂房的教訓還在眼前。


    臉上的傷痕還在疼。


    她也不敢輕舉妄動。


    這一夜,不知是怎麽過去的。


    春魚蹲坐在門檻上,做了一個夢,夢見她死了,一群人在那裏嚎喪,白布掀開,死的人又不是她,是相嫣,一臉傷痕,血次唿啦。


    “滾一邊去。”有人踢了她一腳:“差點給爺拌倒。”


    是郭鐋。


    他從相嫣房裏出來了。


    天已大亮。


    似乎有些日頭。


    王府房簷上的琉璃瓦閃著耀眼的光。


    春魚推門進了房,因為夜裏那個斷斷續續的夢,她心裏跳得厲害,害怕相嫣真被折磨死了。


    出乎意料的是,相嫣已經獨坐在銅鏡前梳妝打扮了。


    脂粉上了,口脂塗了,眼眶裏的青紫也好了一些。瞧著氣色倒比昨日好多了。


    團花掐腰小襖相嫣已經穿好,梳了追月髻,斜插著玳瑁紅葉金簪,一對兒暗黃色的珍珠耳環在她耳朵上,搖曳生姿。


    鏡中的相嫣,還是唇紅齒白顧盼生輝的,那一雙手,嫩的跟水蔥一樣。


    見春魚鬼鬼祟祟的進來,相嫣還主動跟她說話:“今日三朝迴門,伺候洗臉的婢女說你在外頭睡了一夜,都這個時辰了,快來看看我的脂粉擦的怎麽樣。”


    語氣輕鬆,就跟平素一樣。


    一時間春魚隻當昨夜那一切皆是夢境。


    相嫣被打也是她的幻覺。


    她給相嫣描了眉,又給她的簪子往頭發裏按了按。有些恍惚。


    廚房的婆子端了銀耳羹進來,又用木盤端了十來樣配菜,郭鐋進來房裏吃早飯,相嫣還主動給他盛了銀耳羹,郭鐋一口氣喝盡了,也給相嫣盛了一碗:“王妃辛苦了,懷著孩子要多吃,銀耳羹喝了,菜也要吃些,然後我就跟你迴相家去,三朝迴門應帶的禮,我已經讓下人預備上了。”


    相嫣拿勺子攪著銀耳羹,又放下勺子:“我不想喝,聞著太甜了。”


    春魚心一揪。


    害怕郭鐋說相嫣沒事找事,到時候又是一通生氣。


    如今郭鐋打女人,可不分初一十五。


    “你們怎麽伺候的?記不住王妃的口味嗎?去,換點少糖的銀耳羹來。”郭鐋囑咐婆子,並耐心的坐在一旁,擼起衣袖,親自給相嫣剝核桃:“多吃點這個,對小孩好,以後生的孩子聰明,我娘懷我的時候,就不樂意吃這東西,你看我現在蠢的。還老惹王妃你生氣,你可大人不計小人過吧?”郭鐋把剝好的核桃放進相嫣嘴裏,又細心的給她揩揩嘴角。


    這畫麵。


    有點迷。


    郭鐋對相嫣,似乎又迴到當初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時光。


    甚至,比那時候還要貼心。


    春魚恍惚了,一時之間,分不清是夢是幻。


    直到廚房的婆子新製了銀耳羹端上來,春魚盛了一碗端給相嫣,相嫣伸手接的時候,胳膊一伸,露出一段手腕來,手腕上都是瘀痕,就像一條條紅黑的蟲子趴在她手腕上,纏成一圈,跟鐲子一樣。


    春魚心裏一咯噔才最終明白。


    夜裏的一切都不是夢。


    原來夜裏相嫣真的挨了打。


    可為什麽一早起來,二人又是相敬如賓的模樣?夫妻和睦,恩愛不離的樣子,也不像是裝的。


    反而春魚在一旁伺候著,像是個多餘的人。


    三朝迴門的東西裝了滿滿一馬車。


    郭鐋親扶了相嫣的胳膊,生怕雪天路滑會讓相嫣閃了腳。


    王府台階上,相嫣給郭鐋正了正衣領,一臉柔情。


    未等下人把腳凳搬出來,郭鐋已經抱起相嫣,輕輕的把她放在馬車上,又囑咐趕車的下人:“慢一點,穩一點,王妃的身子不容一點兒閃失。”


    郭鐋騎馬走在前頭,相嫣的馬車跟在後麵,拉禮品的馬車在最後,一行人歡天喜地的就往相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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