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雪宴。


    慶園裏銀裝素裹,錦毯鋪遍。十來個精致的雕花銅盆裏盛著火紅色的炭,倒是暖意十足。


    各王公大臣及其親眷,按位次坐好,宮女太監排著長長的隊伍,將一應酒菜端了上來。


    粉蒸鴿子,米酒鴨子,桂花魚翅,荷包裏脊,響鈴,蟹黃餃,水晶福壽魚絲,又有藍莓汁山藥泥,芙蓉點翠蓮子湯,新鮮果子也有許多,青果,香梨,荔枝,番石榴,西瓜應接不暇。


    各樣果子點心更是應有盡有,各位大人麵前擺的滿滿當當。


    一旁的烤架上,一整隻山羊正在炙烤,下排的烤架上,還有幾條鹿腿快要烤熟,已經烤好的牛肉,鮮魚裝到盤子裏,一盤一盤的往裏頭傳遞。


    酒過三巡,皇帝已經是醉眼朦朧:“今年的雪來得正是時候,瞧著比去年的雪還要足些,據報關外的雪,更是比青城還要厚上四五分,這樣看來,明年的麥子收成是穩了,糧食穩了,民心便穩了,朕心甚慰啊。今日的酒宴,各位愛卿且吃且喝,舞姬們隻管載歌載舞,大家同樂才是。”


    各位臣工自然是點頭稱是。


    舞姬入場,一場接一場的歌舞,看的人熱血沸騰。


    果然是歌舞升平。


    皇帝歪在那兒端著酒盅樂。


    下首的梅貴妃等人亦是喜慶的神情。


    相嫣坐在外圍,趁著舞姬入場,悄悄退了出去。


    一場歌舞完了,眾臣起身給皇帝敬酒。


    皇帝喝的臉色暗紅。合妃就起身越過梅貴妃,跨到皇帝身旁坐著,奪下皇帝手中酒杯道:“皇上雖高興,也要愛惜自己的身子。天涼,酒不能多喝。”


    “不如就讓大……”梅貴妃的“大皇子”三個字還未說出口,就被合妃給截胡了:“不如就讓二皇子來替皇上喝。”


    皇上點點頭。


    合妃就滿場的喚人:“鐋兒,鐋兒,來替你父皇喝酒。”


    叫了幾聲無人應答。


    “鐋兒……”合妃心中犯了嘀咕,慶雪宴,她兒子郭鐋必然要來的,如今這麽好的露麵機會,怎麽就不見人?


    “恐二皇子此時不在慶園裏。”相大英向前一步。


    “相大人這是何意?”


    “依臣看,二皇子最近忙的很,慶雪宴,二皇子果然就不在。”


    大皇子已經去為皇帝替酒了。


    梅貴妃一向不喜合妃拋頭露麵四下出頭的性子,當即道:“此是宮宴,東西六宮都在,合妃你呆皇上身旁,自覺合適嗎?”


    合妃尷尬退到自己座位上。


    皇上來了興致,賞了相大英一杯酒,又問他:“你跟我這老二一向沒什麽交情,怎麽如今老二忙不忙的,你都知道?你何時對他關心起來?”


    “皇上可否認得此物?”相大英捧出了一條珍珠腰帶。


    小太監接了腰帶捧給皇上看。


    合妃眼尖,早已瞧出那腰帶是郭鐋的,當下脫口而出:“這可是巧了,相大人在哪裏撿得鐋兒的腰帶?”


    梅貴妃垂目冷哼:“見過撿荷包的,什麽時候見過撿腰帶的?腰帶這種私物,自然是私相授受互相贈送的。”


    合妃麵皮緋紅,說話都結巴起來:“貴妃娘娘這話我不敢苟同,難不成貴妃娘娘要誣陷我鐋兒清白不成,鐋兒再不濟,也不會跟他相大英……這個老……私相授受。”


    “你的腦子……”梅貴妃直搖頭:“你膽子真大,你想的東西,我都不敢想。”


    皇上饒有興致看了眼珍珠腰帶,歪在那吃了顆提子笑問:“朕隱約見過老二他用過這腰帶,怎麽如今在你手裏?這其中,有何緣故?”


    “這是二皇子給的信物。”


    “噢?”


    “不瞞皇上說,二皇子看上了臣的女兒,特意送了這腰帶來……隻是……事關重大,皇子的姻緣,哪能不經過皇上的,臣惶恐,所以捧來信物,求皇上決斷?”


    皇上沉默了一下。


    眾位臣工皆放下筷子傾耳聽著。


    一應家眷也都恭恭敬敬的坐著,倒是有幾位膽子大些的,坐的遠一些的貴女偷偷議論起來。


    “誰是老二?是不是那個……郭鐋?我上個月跟他迎麵走過,他誇我身上的脂粉味甚是清雅,跟了我兩條街,真是嚇死人了,跟個賊寇一樣。”


    “誰說不是呢,那日我從當鋪門口經過,他撞掉了我的金簪,又言語輕薄,說若我願意陪他,他送我十支金簪都行。若是他看上了相家姑娘,那相家姑娘怕是要倒黴吧?”


    “胡說。”合妃冷嗬一聲,外圍的幾個貴女嚇得哆嗦,手裏的葡萄都要握不住。


    “什麽大事,值得這樣。”梅貴妃輕聲道:“外臣在此,也該注意著你的妃子形象。”


    合妃理理衣衫,扶扶金釵,擺出溫柔端莊的款兒來,聲音卻還是壓製不住的怒氣:“鐋兒他苦練騎射,近來又飽讀詩書……怎麽有閑功夫跟你家姑娘……相大英,你想攀附富貴,這也太明目張膽了些。”


    “微臣不敢。”相大英跪著道:“臣不過是皇上的奴才,臣的女兒,也不過是末流姿色,怎敢攀附富貴打皇子的主意,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二皇子似乎很喜歡臣的女兒,若不然,也不會輕易贈送這珍珠腰帶,臣一家都不敢癡心妄想,如今把腰帶呈給皇上,也是盼望皇上拿個主意,皇上若不同意,臣也好跟二皇子明說。”


    “老二在哪裏?”


    “這會兒……”小太監支支吾吾。


    “慶雪宴二弟來了,可能是喝了些酒出去透透氣。”大皇子給郭鐋打掩護。


    “伺候老二的人呢?”皇上問。


    很快便有兩個小太監撲到前麵來跪著:“奴才在。”


    “你們難道是啞的,叫了半天二皇子,你們便不知道應個聲?”


    “奴才該死。”


    “老二呢?”


    “這……”


    “說。”


    “二皇子說他酒喝多了,去慶園旁邊的角門走走,不讓奴才們跟著。出去有一會兒了,就是還沒見迴來。”


    “臣的酒喝的也有些多了,慶園裏又暖和,倒讓人犯困,不知皇上是否願意出去走一走,透透氣?”


    “嗯。”


    皇上跟相大英緩步出了慶園,徑直朝慶園旁的角門去了。


    皇宮紅牆綠瓦,如今也是白茫茫的一片,倒是紅牆,經冬日暖陽一照,朱紅的色澤讓人看著就暖。


    角門內,寒風唿嘯。


    郭鐋裹著大氅縮著手,十分厭倦的看著她麵前的相嫣。


    相嫣欲給郭鐋係大氅的扣子,不料卻被郭鐋一把推開。


    “二皇子就這麽無情,當初……”


    “我跟你說過,我不是什麽長情的男人,我就是見一個愛一個的,你相嫣,不是頭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你何苦纏著我?”郭鐋撇了相嫣一眼:“我每次睡你,可都給了你銀子了,能不能別糾纏?”


    “二皇子你……”相嫣的眼淚都要下來了。


    “別哭了,好像我欺負你了一樣。說起來敢威脅我郭鐋的人,你算一個,如果不是被你威脅,今日我也懶得見你,我來就是問問你,你是不是真的準備給肚子裏這個孩子弄死?”


    “我……”


    “若弄死,就趕緊,免得夜長夢多。當然了,你既然看開了,我也不白睡你,十錠金子,我給你,以後你別再纏著我了,你要想成親,這青城的公子,你隨便去挑吧。十錠金子,夠你的嫁妝了。”


    春魚在角門紅牆下探頭探腦,遠遠見一行人走來,忙咳嗽了兩聲悄悄的退得遠遠的了。


    “老二這孩子,上次朕撮合他跟你家二姑娘,到最後卻是不歡而散,難道是……二人私下又有了聯係?”皇上搓著手的功夫已經來到角門。


    角門裏的梅花開的真好,大紅色的梅花,繞過宮牆開到了路上。


    皇上扶著梅枝頓了一下,剛要說話,就聽見角門傳來說話聲。


    “二皇子,二皇子對我這樣好,如今是怪我懷了你的孩子嗎?孩子在我肚子裏已經三月有餘,如果說不要他……”相嫣哭哭啼啼。


    “好了別哭了,我知道孩子大了不好處理,可是……如果不弄掉這個累贅,我父皇那裏……一定會處置我的……”


    “二皇子喜歡我,難道都是假的?”


    “喜歡你是真喜歡,可孩子不能留,必須弄死。”


    “胡鬧。”皇上徑直走到角門,見相嫣正伏在郭鐋懷裏哭泣,而郭鐋的手正在相嫣胸口放著,皇上直接迴身把眾人攔在後頭。


    “父皇。”郭鐋匍匐著跪上來:“父皇,都是……都是她勾引……”


    “你還算是個男人。”皇上冷眼瞧著郭鐋。


    郭鐋跪地,不敢抬頭。


    相嫣哭哭啼啼地走出來,春魚扶著她的胳膊,相嫣一副柔弱的姿態,大滴的眼淚順著臉龐流淌,跪地的時候,她還故意用手扶了下漸漸隆起的肚子:“給……皇上請安。”


    相嫣脖子裏的那粒扣子還是散開的,隱約露著肚兜大紅色的帶子。


    “胡鬧。”皇上望著地上跪的二人,也沒想好該怎麽說話,隻得背過身去:“你把扣子扣好。”


    春魚慌忙爬上來給相嫣扣了領口的盤扣。


    “迴吧。慶雪宴散了吧。”皇上陰著臉迴了養心殿。


    相大英隻得亦步亦趨跟在皇帝身側。


    慶園角門。


    春魚扶起梨花帶雨的相嫣。


    郭鐋站起來,不及拍膝蓋上的雪就擰了相嫣的臉。


    “二皇子這是做什麽?”相嫣此時倒是淡定不少,聲音裏透著一股子輕快。


    “好你個相嫣,你陰我。”


    “二皇子這話,從何說起?”


    “剛才我們都說好了,我給你十錠金子,你去把孩子拿掉,我說怎麽你突然抱住我,又把我的手放你胸口,還解開了你自己的扣子,我以為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舍不得我,原來你在做戲。”


    “二皇子說什麽,我聽不懂。”


    “你可真會裝,你這個女人,你根本就不是為了拿這十錠金子才來見我,你是想要更多的財寶,所以故意演戲……如今我父皇知道了你我的事,一定會拿一大筆銀子補償你,相嫣,你果然下得去手,為了銀子,你可以在其它男人麵前,衣衫不整……我小看你了。”


    相嫣就嗬嗬笑起來,笑得直流眼淚,笑得紅色的梅花顫抖起來,那梅花上積的雪,也“沙沙沙”落了下來。


    “郭鐋,你以為我是一個貪財的女人?你以為,我做這一切,是為了銀子?”


    “你不是嗎?”


    “你等著瞧吧。”


    “你真可怕。”郭鐋一刻也不願跟相嫣多呆,大步朝慶園而去。


    養心殿。


    剛才慶園的喜慶氣氛似乎還未散盡,皇上衣袍上,還有烤肉的味道。


    隻是皇上的臉色,有些不好。


    小宮女小心翼翼捧了茶,皇上喝了口茶,覺得涼了,嗬斥了小宮女下去,


    相大英跪在那兒有一會兒了,膝蓋酸痛。


    偌大的養心殿十分安靜。


    “你說吧。”皇上丟出一句。


    相大英揩揩額頭的汗珠:“都是臣不好,是臣教導無方,都是臣的不對,臣的女兒她……可是臣知道的時候,臣的女兒已經懷胎三個月了。陸太醫他說……”


    “陸太醫知道此事?”


    “當初是陸禦首先發現嫣兒她有了身孕,我跟夫人覺得他毀壞嫣兒名聲,讓人打了他一頓扔出去了,後來陸禦的爹陸太醫他親自登門為嫣兒看診,說嫣兒無孕,這一看就是三個月,如今嫣兒的肚子大了藏不住了,她的身子又不能……不要這個孩子……”


    “妙啊。”皇上不禁撫掌:“沒想到陸太醫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皇上……”


    “咳咳咳……朕的意思是,你的女兒當真懷了老二的孩子?”


    “臣拿項上人頭擔保。”


    “這樣說起來,以後咱們不就是親家了?”皇上伏在一堆奏折中間厲聲道:“相大英,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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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不從實招來。”


    “皇上我……”


    “鐋兒雖年幼,不過早晚都要娶妻生子,朕瞧著,你這女兒長相倒是不弱,她若是懷了鐋兒的孩子,朕也不是不讓她認祖歸宗,隻是,你不該連同你的女兒,糊弄朕。”


    “皇上……”


    “怎麽那麽巧,你遞上信物,角門內你女兒正好跟鐋兒……若說這不是一個局,你自己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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