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給我唱個曲兒。要熱乎的。”


    “不會。”


    “那……給我倒杯茶來。”


    相遂寧端起桌上的大茶壺,滿滿地給陸禦倒了一杯,陸禦端起來一飲而盡,嘴裏說著:“相二倒的茶,格外的好喝,再來一杯。”


    相遂寧又倒了一杯,陸禦美滋滋地喝了,指著點心盤子裏的瓜子:“來,給我嗑點瓜子。”


    “我敢嗑,你敢吃?”


    “若是別人嗑的,我可能不敢吃,相二嗑的,有多少吃多少啊。”


    “想得美。”


    “就知道你不會給我嗑瓜子的,要不然,給我剝一個桔子吃也行。”


    相遂寧拿起一個桔子,橙黃橙黃的外皮,圓潤的很,剝開外皮,手上都是汁液,一股桔子的味道就蔓延開來,相遂寧把桔子剝出來,又細細的分成一瓣兒一瓣兒的在盤子裏碼好,才將盤子放到陸禦麵前:“吃吧。”


    “你瞧你。”陸禦趕緊掏出帕子,拉過相遂寧的手就給她擦,每一根手指都擦得格外仔細:“瞧瞧為了剝個桔子把手都弄黃了。”


    給相遂寧擦完了手,陸禦將剝好的桔子推到相遂寧麵前,然後親自拿起水果刀子,細細的給梨子削了皮,然後切成幾小塊放在桔子旁邊讓相遂寧吃:“這裏的果子還算新鮮,冬天吃梨子不咳嗽,你多吃幾塊。”


    怕弄髒了相遂寧的手,陸禦又拿了幾支竹簽子插在梨子、桔子上,以方便相遂寧取用。


    伺候的這麽周到,相遂寧都有點不好意思了:“陸禦,你幫了我的忙,本來應該是我謝你的,你殷切的伺候,我感覺…..心裏有點慌啊。”


    “別說你慌,我都慌。”陸禦插了塊梨子塞到相遂寧手中:“從小到大,我也沒這麽伺候過人啊,可伺候你吧,我又心甘情願,心裏還樂得不行,我考慮著,我這賤兮兮的樣子,別是得了什麽病吧。”


    相遂寧咬了口梨子,低頭笑了起來。


    “梨子好吃不?甜不?”


    “你嚐嚐就知道了。”


    “其實梨子甜不甜一點兒都不重要,我吃不吃梨子也不重要。”


    “嗯?”


    “能這樣看著你吃梨子,我的心裏已經甜死了。”


    “亂說。”相遂寧又插了塊梨子放進嘴裏大嚼著,冬天的梨子甚脆,又甜,本來冬日果子就少,這麽好吃的梨子,簡直是停不下來啊。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陸禦小聲道:“別光顧著吃,台上的節目好看著呢,別忘了看。”


    絨毯上的舞蹈已經結束,剛才跳舞的女子已經不知所蹤,短暫的一瞬,又有一個穿及地長裙梳燕尾髻的女子走了出來,她的裙擺真長啊,足足有三四米,拖拽在她身後,那裙子也不知用什麽麵料織成的,隻覺得又輕又軟又亮,女子在前麵走,她的裙擺像是夜裏的海麵,泛著點點的熒光,這油綠色的熒光很是耀眼奪目,再看女子的臉龐,眉心中間,赫然是一道綠色的熒光。


    女子清秀疏離,懷抱著琵琶,腳步輕的,幾乎是飄過來的,一時間蠟燭熄了幾根,閣樓裏更暗了,四周黑得看不清人的表情,隻聽到嗑瓜子的聲音,敲核桃的聲音,喝茶聲,嚼點心聲,談笑聲,喝彩聲,不覺於耳,像一條條小蟲子似的,就從地底下鑽出來了。


    唯有絨毯上大放異彩,那女子整個人像是鍍了一層綠,發光的綠,這綠色把她包裹起來,她的發簪冒著綠光,她的眉心冒著綠光,她的衣衫也是綠的,還有她的裙擺拖尾,更是燦若星河,能晃瞎人的眼睛。


    如果剛才的兩個舞女是異族來的,那這個女子,便是從遙遠的星河裏來的啊。


    她懷中的琵琶同樣是熠熠生輝,白光乍現,更趁得她有一種清冷的讓人不敢親近的美。


    女子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撥弄,雖然聽不懂她彈的是什麽曲子,但“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的功夫還是有的,隻見她略低著頭,眉頭深鎖,一雙手不停的在琵琶上輕攏慢撚,就感覺有雪從她的琵琶裏落下,又似乎有瀑布在她的琵琶裏流淌,又有春日的桃林,市井的繁雜,秋日的金黃,冬日的蕭瑟,人們閉上眼睛,心情也跟著她的手上上下下,幾乎被她帶入一個夢境,一個跌宕起伏的夢,一個美好與殘酷相交相融的夢。


    夢終歸是要醒的。


    女子手裏的琵琶猛的一頓,手在琵琶上輕輕一劃,聲音便戛然而止,隨後舞台後麵響起陣陣簫聲,伴著簫聲,彈琵琶的女子緩緩迴身,她單薄的衣衫,油綠色的衣衫漸漸的從肩膀褪去,像是一層皮膚從她身上蛻了下來,她豐滿的,白嫩的肩膀先跳了出來,而後是她平滑的,幹淨的,沒有一點兒瑕疵的後背,後背就那麽露在外麵,再往下,估計就要少兒不宜了吧?


    簫聲未停,她的手鬆開了係衣裙的帶子,後背之下,便是臀部了,再往下,相遂寧不敢往下想了。


    突然的,像天女散花似的,半空中落下一套如夢如幻的粉色紗衣,那紗衣落在這女子身上,加上這女子皮膚光滑,竟像蛇一樣,滑進了紗衣裏。


    紗衣的粉色是真嫩啊,那抹粉色真像春日間的花啊,就那麽鬆鬆的掛在女子身上,襯得她氣色也好了不少,先前是一股冷豔的氣質,如今又平添了一份嬌俏和溫柔。女子每走一步,那紗衣都搖搖欲墜,勾的人牙癢癢,恨不得上前去幫她一把。


    紗衣不像那件油綠色的衣裳,紗衣雖掛在她身上,沒有露出皮肉來,但紗衣通透,加之燭火比先前亮了,竟能隱隱約約看出女子豐饒的輪廓來,前凸後翹,飽滿溫厚。


    相遂寧都要咽口水了。


    沒想到這個閣樓裏的演職人員如此的才貌雙全,如此的會吊人的胃口。


    不敢眨眼,生怕錯過了什麽。


    也是一瞬間的功夫,就覺得女子粉色的紗衣又變了,紗衣不見了,變成了廣袖掐腰的白衫,白裙飛舞,比花瓣更加的嬌豔跟幹淨,女子胸口坦露著,露出繡牡丹花的金色肚兜,這牡丹花繡得層層疊疊,幾乎以假亂真,因是金絲繡成,所以貴氣又妖嬈,那層薄薄的白衫裹著金色肚兜,女子眉間的熒光也變成了金黃色,這氣質,若說是皇帝的哪位妃嬪也不為過。


    一首曲子的功夫,女子已經變幻了三個造型,或清純,或嫵媚或妖嬈。這簡直就是百變的妖姬啊,專門攝人魂魄的吧?


    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恐怕也嫌自己寡淡無味。


    眾人都看呆了。


    這門票買得相當值了。


    賣門票的小廝誠不欺我啊。


    百姓的眼光是雪亮的,大夥原來知道哪裏有好節目,怪道外頭傳得紛紛揚揚,說這個閣樓裏的風景青城少有。


    大夥幾乎是忘了嗑瓜子,也忘了敲核桃,一個個眼睛睜得溜圓,手裏端的茶也忘喝了,提著大茶壺的小二在人群裏穿梭著伺候,伺候得殷勤了,還要遭人厭惡:“去一邊兒去,擋著我的光了。這個時候走來走去的幹什麽?”


    相遂寧偷偷瞄了陸禦一眼。


    陸禦倒是目不斜視,身姿挺拔,默默地坐著吃盤子裏的桔子,吃了一牙兒桔子,又端起茶來,幽幽地喝了一口。


    不慌不忙。


    這麽淡定,不科學啊。


    相遂寧問他:“真的不看?那個彈琵琶的女子長的真美,你瞧瞧她的衣裳……”


    “真那麽好看?”


    “你自己看嘛。”相遂寧有些納悶,為什麽別人都伸長了脖子,就跟圈裏等待被喂的鴨子似的,陸禦就這麽正經呢?


    他眼又不瞎,彈琵琶的女子近在咫尺,那白的發光的肌膚處處透著吸引,陸禦但凡眼睛能反射一點兒光,都不該是這個狀態啊。


    但陸禦簡直是穩如柳下惠,絲毫不為之所動。


    “陸禦,為什麽別人都盯著看,而你不看?”


    “你想知道嗎?”


    “想。”


    “因為我之前已經看過了。”


    好吧,這迴答倒是無懈可擊。


    天橋邊的節目,相遂寧倒也不是頭一迴看,就像天橋下那個耍蛇的,碗口粗的蛇,相遂寧已經過三迴了,如今看到,還是默默的嚇出一身冷汗,那蛇身上的花紋,還有那冷颼颼的眼神,看一次,就得做一次噩夢。


    隻是這閣樓裏的表演,跟以往都大不一樣。相遂寧雖是一個女子,可也被吸引了。


    被吸引的人,顯然不止相遂寧一個。


    “相二,你看的可真夠專心的。”陸禦笑:“真有那麽好看嗎?”


    “好看。”


    “你要是個男的,我尚可以跟你討論一番,你說一個姑娘家,我該怎麽說呢,我沒法下嘴啊。”陸禦就笑起來:“相二,你說你跟這青城的姑娘怎麽這麽不一樣呢?”


    “你是說我好色嗎?”


    “我不敢說,怕你打我。”


    “她這麽好看,喜歡看是人之常情啊。”單看彈琵琶那女子的背影,相遂寧都覺得迴味悠長。


    或許是因為節目表演的好,彈琵琶的女子謝幕了三次,觀眾的掌聲還是很激烈,大夥看高興了,又往絨毯上扔碎銀,銅錢,就聽見劈裏啪啦跟下雨似的,這些銅錢把女子裹挾在其中。


    突然不知是誰那麽大方,直接“啪”的一聲,扔了一錠十兩的銀子。


    相遂寧看看陸禦:“一次賞十兩?”


    “是啊。”


    “有點多吧,你發達了?”


    “不是我扔的銀子啊,是前排觀眾扔的。”連陸禦都嘖嘖稱讚:“就是不知道哪個府上的敗家東西,一次就扔十兩,去喝花酒它不香嗎?還可以叫姑娘唱曲兒的。”


    “你可真懂行情。”


    “相二,你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是…...”


    “啪啪啪啪”就聽見又有銀子落地的聲音,再看時,那女子身旁,已經扔了約有五六錠的銀子,這是升鬥百姓幾年的生活費啊。


    果然青城臥虎藏龍,有錢人多,這扔銀子扔的,跟扔石頭一樣,那可是白花花的銀錠啊。


    剛扔過銀錠,就見有個小廝模樣的人哈著腰跳到那女子身旁說著些什麽。


    女子聽了,隻是福了一福,並未挪步。


    那小廝跑下台去,估計是向他的主子匯報消息,再上台時,又多了兩三個小廝,隻見他們架起那女子的胳膊就把她拉到台下去了。


    下一個節目,是舞蛇,一隻白底黃紋的大蟒蛇盤在一個姑娘的脖子裏,不停的“嘶嘶嘶”地張望,而旁邊的籠子裏,盛著幾十條各式毒蛇,大抵是顏色鮮豔的多數是有毒的,那些小蛇從籠口爬出來,順著女子的腿往她身上爬,又越過她的肚子跟胸脯,爬到她的脖子裏,最後跟那條白底黃紋的大蟒蛇纏到了一起。


    耍蛇的女子就像解繩子一樣,不慌不忙地把纏在一起的兩條蛇解開,把小蛇放迴籠子裏,又揪出另一條黑褐色三角頭的蛇盤在手腕上把玩著,就像把玩著一串佛珠似的,沒有一點兒驚恐之色,反倒是很享受。


    有部分人被耍蛇的女子吸引,也有一部分人,像相遂寧一樣,在關注著彈琵琶女子的動向。


    閣樓本就不甚大,這會兒因為耍蛇的緣故,大夥都屏聲靜氣看的專心,所以閣樓裏相當的安靜,因此前排人說的話,就聽得很清晰了。


    就聽到彈琵琶的女子掙紮著道:“還請公子自重些。”


    “你都穿成這樣出來了,還讓我們公子怎麽自重。”小廝扭著女子的胳膊,女子便無法動彈了。


    “銀子重了不好嗎?”前排的公子扭了扭身子,從袖裏套出一張銀票來:“這裏呢,是一百兩,你在這裏賣身,一天才掙幾兩?”那公子說著,就欲把銀票往女子的肚兜裏塞。


    女子掙紮著不從:“我賣藝不賣身。”


    “又差多少呢。”那公子一笑;“你賣藝不賣身,那還不是因為沒遇見我啊,要是早點遇見我,你早賣身了。”


    “我……”女子臉紅。


    幾個小廝笑得跟烏鴉打盹兒似的:“我們公子賞你的,你就收下吧,反正伺候誰不是伺候啊,我們公子這麽大方,你也不吃虧啊。”


    又有小廝故意推了女子一把,直接把女子推進了他家公子的懷中。


    女子跌跌撞撞,撲在那人身上起不來。


    又是一陣哄笑。


    “陸禦,我怎麽覺得那人有些眼熟呢?”相遂寧默默嗑了個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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