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鐋有一個兒子。”相遂寧幽幽道。


    這話殺傷力太強。


    相嫣差一點兒背過氣去,坐在石椅上,扶著石桌穩了穩心神:“你在哪裏聽到這種消息,肯定是不準的。”


    “不是聽到的,是親眼所見。”


    “我不信。”


    “非讓我說,我說了你又不信,我迴房了,亭子裏太冷了。”相遂寧轉身欲走,卻被相嫣拉住衣角:“沒有說清楚,你不要走。你說,那是郭鐋跟誰生的孩子?多大了?養在哪裏?”


    “跟誰生的已經不重要的,那個孩子已經死了。”


    “死了?”相嫣臉上浮現出一抹笑來:“怎麽死的?多大死的?”


    “很小就死了,被郭鐋給摔死的。”


    “你說什麽?被郭鐋給摔死的?你別開玩笑了。”


    “我像是開玩笑的嗎?”


    倒也不像。


    相遂寧說話的時候,一本正經。


    她一向也不跟相嫣開玩笑。


    相嫣覺得心中跟貓抓似的,聽說郭鐋有了孩子,她的一顆心啊,頃刻間碎成了好幾塊,聽說那孩子死了,她的心裏又覺得甚是欣慰,可那孩子是郭鐋摔死的?


    相嫣還是有點懼怕:“二皇子為何要摔死那個孩子?他是皇子,難道不知道殺人事大?他怎麽會殺一個孩子?他如果殺了人,怎麽能安安穩穩的在宮裏養傷,應該被抓起來了吧?”


    “抓不抓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他是因為摔死了孩子,惹得人家母親孤注一擲,自傷一千,也要傷他八百,所以他才差一點兒沒了性命。”


    相嫣撫摸著石桌,久久不語。


    看樣子,似乎是受到了打擊。


    心愛的人生了孩子,這已經是暴擊了,心愛的人生了孩子又摔死,這份狠毒,一般人恐怕沒這膽量。


    相遂寧本不想刺激相嫣。奈何她堵著相遂寧想問個明白。


    有些事,糊塗著總比清醒著好。


    相嫣剛才還活蹦亂跳,這會兒垂頭揪著手帕瞧著神色都暗淡了幾分。


    “就算二皇子跟別人生了孩子,以摔死了孩子又怎麽樣,他照樣是你得不到的人。”相嫣吐出一句。


    相遂寧差點背過氣去。


    原來她思索了半天,就思索了這麽一句話出來。


    真是上頭。


    相遂寧隻得道:“是,是,我配不上二皇子,連他腳後跟都配不上,我們如今沒有瓜葛,你不要把我跟他扯在一起。”


    “你肯定會嘲笑我喜歡這樣一個人吧?”相嫣目光如炬,緊緊地盯著相遂寧,恨不得在相遂寧身上紮一個窟窿。


    “我可沒嘲笑你,你別多想。”


    “他就是生十個八個又如何,他還是皇子,是身份尊貴的皇子,是你踮腳都夠不著的人。就像爹一樣,爹先娶了你娘,生了你跟果心,不是照樣把你們母子三人扔在一旁嗎?後來娶了我娘,把我娘捧在手心裏,好的不得了。”


    唉,喜歡郭鐋就喜歡郭鐋好了,相嫣要替郭鐋開脫,相遂寧就沒打算攔著,隻是怎麽聊著聊著就聊到上一輩的事上去了,真能鬼扯。


    “就是二皇子跟別的女人生了孩子我也不怕,肯定是那個不要臉的女人用什麽見不得人的手段得到了二皇子,二皇子上當受騙,才著了她的道。二皇子不喜歡她,也不喜歡那個孩子,所以才把那個孩子給摔死了。畢竟,二皇子心裏隻有我一個人。”相嫣沉浸在她的世界裏:“二皇子說了,他心裏始終隻有我一個,別的女人對她而言,都是浮雲。他連正眼都不會瞧她一下。”


    如果郭鐋不會正眼瞧別的女人一下,那個孩子是怎麽生出來的?樹上結出來的還是地裏種出來的?


    很明顯郭鐋的話能作數,豬也能上樹。


    奈何相嫣喜歡他,他說什麽,她都願意信。


    即使郭鐋把天捅一個窟窿,相嫣應該也會舉一塊石頭去堵吧?


    “那個給郭鐋生孩子的女人,不是你吧?”相嫣轉頭注視著相遂寧的肚子。


    我去。


    士可殺不可辱啊。


    相嫣這是血口噴人啊。


    怎麽就端一個屎盆子扣在相遂寧頭上了。


    別的事情,或許尚能忍。這事忍不了啊。


    相遂寧故意摸了摸肚子,又撩了撩鬥篷,她身姿妖嬈,腰部盈盈一握,這種小腰,這平坦的小腹,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懷胎十月才能產子,這不錯吧?畢竟生孩子不是炸個魚蒸個雞蛋羹的那麽快,隨手就做好了。我天天在家裏晃悠,我這身材好像沒變過吧?我懷沒懷胎,三姑娘你不是天天盯著的嗎?退一萬步講,我就算生孩子,關郭鐋什麽事?之前出去跟郭鐋約會的不是三姑娘你嗎?如果有人生下郭鐋的孩子,也應該是三姑娘你呀。”


    相嫣吃癟,可又不死心:“都說二皇子他受了傷重傷,也不知道他的傷勢怎麽樣了。”


    “死不了。”


    “我知道死不了,我是擔心……”


    “放心,以後不影響生孩子,他傷的是頭,不是別的地方。”


    “你…….”相嫣臉都紅了:“你一個堂堂的相府二姑娘,你在說什麽呀?這樣的汙言穢語,也不怕傳出去人家笑話,這樣的話是能隨便說的嗎?二皇子的傷真的不影響以後生孩子嗎?”


    “不影響。”


    “我想知道他的消息,可是又不好總讓爹進宮去,要不你幫著打聽打聽?”


    “你真想知道?”


    “想。”


    “跑路費,茶水費,打點費,誤工費,先拿出來。”


    “咱們總是一個府上住著的姐妹,我讓你打聽一下二皇子的消息,你還好意思要跑路費,什麽茶水費,沒人給你銀子的時候,你不是天天往外頭跑嗎?也沒見你閑著。”


    相遂寧轉身就走。


    相嫣隻得又拉住她:“你說吧,這些費用加起來一共多少錢。”


    “二十兩。”


    “你不如去搶啊。”


    “我也沒打算要這二十兩,是你讓我幫你打探消息,不然你另請他人吧,這活我不幹。”相遂寧拔腿就走,相嫣追在後麵,從荷包裏掏出二十兩銀子來硬塞到相遂寧手中,相遂寧不要,她就硬塞到她袖子裏:“不就是二十兩嘛,我還是付得起的。”


    二十兩,是相遂寧幾個月的月錢了。


    不要白不要。


    反正她也讓陸禦打探宮裏的消息了。白得二十兩銀子,做夢都要笑醒哎。


    合妃娘娘的合意院。


    太醫十二個時辰輪流值守,生怕郭鐋出什麽意外。


    就連皇上,天天來看,夜裏也睡不好,眼睛也紅了,眼周一圈黑的,像是被誰打了兩拳。


    藥鍋子在合意院一字排開,整整四個,有給郭鐋熬的補藥,也有去炎養傷的藥,還有讓他安眠的藥,合妃娘娘這唯一的兒子在鬼門關走了一圈,合妃的三魂七魄都嚇沒了,平時風風火火一個人,如今走路都打顫,隻得吩咐太醫,讓給她也開了藥在藥鍋子上煨著。


    這天下午,當值的是陸太醫。


    陸太醫此人,在一眾太醫當中,話少些,也算靠譜的。


    合妃喝了藥,見陸太醫去了,還專門讓宮女給他搬了個錦凳。


    陸太醫欠著身子坐了,把藥箱交給身後的小太監提著,低頭等著聽合妃的示下。


    “這幾天為了這個孩子啊,我真是操碎了心,我這頭啊,天天就不像是我的,總覺得頭上暈暈乎乎,走路啊,也得讓宮女給扶著,一個不留意,就要栽倒了去,喝了太醫院開的幾副藥,今兒才算好一些,才感覺我這身子啊,是實實在在的,還是活的。”


    “娘娘憂心二皇子,慈母之心,我等看在眼裏。”


    “還不是這鐋兒有了好轉嘛,我心裏才放鬆了一些,前幾天他天天高熱,有時候一睡就是好幾個時辰,一天到晚的,醒的時間幾乎沒有,我嚇都嚇死了,多謝天神菩薩,也是皇上能震得住,這不,這幾日他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多了,今兒早起還喝了一碗紅豆薏米粥,還嚷嚷著要吃鹿肉,那東西不好克化,我讓廚房給他煮了雞湯,燉的爛糊著呢,他足足喝了一大碗。”


    “臣看二皇子的脈象,算是熬過來了,再用藥調養些時日,也就好了。”


    “真的嗎?”


    “臣說的,自然是真的,先前的幾位太醫,恐怕跟臣是一樣的說辭。”


    “你說的一點兒也沒錯。”合妃娘娘由宮女伺候著淨了淨手,又扶了扶鬢邊的海棠紅碧璽簪子,眉眼間神彩飛揚,很是嫵媚:“既然你們都這樣說,我就放心了,你也給他把過脈了,看看昨日開的方子可有什麽要酌情添加或減少的?”


    “頻繁換方子怕是於身體無益,昨日開的方子,很對二皇子的病症,二皇子養傷,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所以這方子怕是得喝上十來日,根據二皇子的病況,再做調整,眼下隻需要按方開藥,不必更改。”


    合妃滿意的點點頭,小廚房的人上來,附耳說了幾句話,她便問陸太醫:“我鐋兒先前不是吃了雞湯嗎?雞肉塊也吃了好幾塊,可他又餓,總覺得肚子裏沒有油水,想吃些油水大的,他想在晚飯的時候吃梅菜扣肉還有醬肘子,這都是他打小就喜歡吃的,陸太醫覺得,可以讓他吃嗎?”


    “按理說,病人養病時,身子虛弱,這些油膩的東西,不好消化,會加重身體負擔,不過養病多日,若不見點油腥,病人的身子恐怕也支撐不住,依臣看來,醬肘子,梅菜扣肉固然好,可吃了腹中難受,就得不償失了,合妃娘娘倒可以取一個折中的辦法。”


    “什麽是折中的辦法?”


    “比如,做一些筍幹炒肉等菜品,雖有肉,也不多,到底可以解饞,也不至於讓二皇子難受,臣這裏有做好的山楂丸,一會兒拿一些給二皇子,讓他沒事了嚼著玩兒,也就是了。”


    陸太醫的話,讓合妃十分滿意:“你在宮裏兢兢業業很多年,平時見你不吱不語的,沒想到你也是個很會醫人的大夫呢,不像那幾位老太醫,不敢忤逆二皇子的意思,他說要吃什麽,老太醫就隻會說藥理的事,至於吃的,話也不敢多說一句。我瞧著你甚好。”


    陸太醫趕緊跪下去:“謝合妃娘娘誇讚。”


    “娘,我肚子有點難受,快點讓宮女過來給我揉揉。”隔著帷帳,二皇子郭鐋的聲音傳來,倒不像是個病人,像是個耍流氓的,不知裏頭伺候他的宮女是誰,就聽到他嘿嘿笑著道:“小姐姐,你的銀鐲子真好看,是我娘賞你的?你湊近點讓我好好看看。”


    “二皇子…..”宮女嚇得退了一步。


    “怕什麽我又不會吃了你。”郭泡色眯眯地欲抓宮女的手,一坐起來,他頭猛的疼了一下,就有些生氣了:“別不識好歹,本皇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你個隻配端茶遞水的。”


    郭鐋的眼睛又瞄上了另一個給他掖被子的宮女,伸手沒撈著,便叫他娘,想著讓那婢女給他揉肚子,待那宮女蹲下身去,他正好可以摸上兩把。


    “二皇子讓你揉肚子,你就給他揉揉,他吃了雞肉湯,恐不能消化的。”


    宮女戰戰兢兢,猶如上刑場。


    合意院誰人不知,郭鐋其人,色的起飛。


    便是母雞見了他,也是拍著翅膀飛走了。何況宮女?


    稍有些姿色的,他都要染指。


    更何況他臥病在床這些天,心裏積火,不然要逮著哪個不幸的宮女泄恨。


    如果落他手裏,輕者被非禮還不能吱聲,重則身懷有孕,那多半是活不下去的,會被滅口吧。


    越想越怕,宮女束手站著,腿都哆嗦。


    “來啊,你是個死人啊,沒聽到我娘說的嗎?讓你給我揉肚子呢。”郭鐋得意洋洋地翹著腿,乜斜著那個宮女的胸口。


    宮女都快哭了。


    陸太醫頭也沒抬,眼睛隻看著地上。


    郭鐋想幹什麽,他不是不知道。


    他隻是一介太醫,這事他管不了。


    合妃早已讓宮女端了茶上來。


    陸太醫接了茶,又坐迴錦凳上,背過臉去喝了一口。


    合意院太暖和了,用的是最好的炭火,炭火沒有一點兒灰煙,蒸的整個合意院溫暖如春。即使隻穿件薄衣也不會冷。


    “快來給我揉啊,想什麽呢?”郭鐋催促宮女。


    “病人頭上有傷,用了藥後,正是要養血脈的時候,貿然揉肚子,致使血脈流動加快,對於病人來講,未必有益處。依小的看,這肚子萬萬揉不得。”陸太醫身後背藥箱的小太監突然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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