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有什麽功勞,這些事都是她給捅出來的,依我說,皇上替臣管束一下我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兒還好。”相大英小心翼翼地道。


    慎刑司的官員很快來報,說是護國寺事件的主謀趙公子已經被處死了。


    下手倒是快,準,狠,不給趙公子一句辯白的機會,當然了,都需要他死了,他說不說話,辯白不辯白,也都無用了。死就是了。


    皇上默默喝了一盞茶,雖然沒說話,可默認了慎刑司官員的做法。


    那就是要保郭鐋了。


    “相遂寧,此事你可還有什麽想法?”皇上問。


    “我……”相遂寧的話才開個頭,便被相大英給接了過去:“皇上,小女懵懂無知,書也沒讀多幾本,她怎麽配在皇上麵前說長道短?”


    皇上點點頭。


    “相遂寧啊,朕欣賞你,你身上確實帶著些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男子氣,若人人都像你這樣,天道昭昭,日月朗朗,乾坤恐怕就清明多了。”


    “皇上萬不可這麽抬舉她。”


    “相遂寧,朕知道,朕看中了你,你卻一直看不上朕的這個兒子。可他即使有錯,也是朕的兒子,這事若是傳出去,他沒了顏麵,便是朕沒有顏麵。所以,護國寺這件事上,朕不能不保他。”


    “皇上……”相遂寧想要說什麽,可又被相大英給打斷了:“皇上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兒。”


    好吧。


    相遂寧覺得,皇上之所以把相大英拖來,純粹就是不想讓相遂寧張嘴說話的。


    “朕本想把你許給鐋兒,如今看來,是他配不上你了,也算他無福消受,以後,朕再不提將你許給他為妻的事了。”


    “皇上說話可做數?”


    “自然做數。”


    “謝皇上。”相遂寧趕緊叩頭。


    美滋滋啊。


    護國寺的事,在皇上看來,就是郭鐋荒誕無常,不過是男男女女失身的事,皇上自己也是三宮六院,以後他的孩子,自然也是妻妾成群,所以睡女人的事,算小事,犯不著拿親兒子開刀。


    皇上力保郭鐋,相遂寧也改變不了。


    但因為這事,皇上放棄了撮合她跟郭鐋,這對相遂寧來說,卻是天大的好消息。


    終於可以名正言順的擺脫郭鐋了,謝天謝地。


    相遂寧喜不自禁,酒窩乍現,連郭鐋都看不下去了:“不用嫁我,就這麽開心?”


    “其實更開心,隻是表現的不明顯。”


    “你……放著好好的皇子你不要,胸無大誌,以後隻配嫁個窮人。”


    “謝二皇子惦記。”


    “若不是父皇撮合,我根本看不上你。就你這樣的……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要多少有多少。”


    “二皇子說的很是,我就是一個膚淺無狀,淺薄無禮的姑娘,求二皇子趕緊把我忘了吧。”


    二人你一刀子我一匕首,互相捅了起來。


    絲毫不避諱皇上就在堂上坐著。


    皇上甚覺無奈,搖搖頭對相大英說:“看來,是朕的錯了,這倆孩子,好像……根本撮合不到一起去。”


    “是臣的女兒配不上二皇子。”相大英哈著腰。


    皇上饒有興趣地盯著相大英看了許久。直看的相大英心裏發毛。


    這專注的打量,身上但凡有根汗毛都無處遁形吧。


    “皇上這樣看著臣……”


    “大英啊,朕有點好奇。”


    “皇上好奇什麽?”


    “朕好奇,你說你這又慫又會溜須拍馬的性子,怎麽一點兒都沒傳給你女兒?你女兒倒有些英雄兒女不懼生死的氣度,真是什麽都敢惹,什麽都敢碰。”


    “都是臣教導無方。”


    “你看你看,你又來了,朕沒有責備你的意思,就是覺得你生的女兒,怎麽跟你不一樣呢。”


    “臣……”


    “好了,不必結結巴巴了,來了一趟慎刑司,估計你女兒也受了驚嚇,你領她迴去吧。”


    “謝皇上。”


    “皇上,民女還有事要跟皇上說。”相遂寧叩頭。


    “你是想在這地方長住了嗎?”相大英揪著相遂寧的胳膊小聲道:“見好就收,你還要做什麽?”


    “相遂寧,你還有事嗎?”皇上問。


    “皇上,她沒事了,沒事了,不耽誤皇上迴宮。”


    皇上欲帶郭鐋迴宮去,畢竟慎刑司這種地方,皇帝一年到頭也難得駕臨一次。


    幾個慎刑司的官員已經跪倒在門口準備恭送皇上了。


    一旁沉默不言的呂嬰突然跪地磕頭喊著:“皇上……臣欺瞞皇上,罪該萬死。”


    皇上錯愕。


    很少麽聽到直白的訴求啊。


    皇上隻好退了迴來。


    “不幹咱們的事,閑事莫管,咱們迴去。”相大英拉著相遂寧跨過門檻。


    呂嬰又嚷了一聲:“相姑娘也不能走。”


    “這裏麵還有你的事?”相大英的臉色就不好看:“你到底給我捅了幾個馬蜂窩?”


    “我也不知道。”


    無奈。


    隻能聽聽呂嬰怎麽說。


    “呂嬰,你的事,慎刑司還在著手調查,你稍安勿躁。”皇上溫和的望著呂嬰:“朕相信你的為人,等慎刑司查出了端倪,很快就放你迴去。你說,是不是關在這裏,想嬌妻孩子了?”


    皇上本是打趣。


    相大英也陪著笑:“據說呂大人跟他的妻子十分恩愛,孩子也可愛的很呐。怎麽會不想她們呢?”


    不料呂嬰迴答的十分硬氣:“臣不想。”


    “當真不想?那有什麽不好意思說的。”


    “臣一點都不想。”


    好吧,無情。


    鬧得皇上也怪尷尬的。


    “那呂大人想幹什麽呢?”相大英問。


    “臣想說說,那晚青城死了十來個人的事。”


    “噢?”皇上側耳傾聽:“呂嬰,你可是要為自己辯白什麽?”


    “皇上聖明,相家二姑娘揭穿了殺人的事,皇上應該還記得,當時臣說,是臣殺的,臣蒙蔽了皇上,自然是該死,但死之前,臣想跟皇上說一聲,臣不是殺人兇手,殺人兇手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


    “殺人兇手便是相家二姑娘相遂寧。”


    相大英本來還奉承在皇帝身邊,呂嬰此話一出,相大英的眼珠子差點兒都瞪了出來,呂嬰這不是拿一盆子屎往相家頭上扣嗎?


    忍不了。


    “呂嬰,我這女兒雖然毛病多,但殺人的事,她是不敢幹的,何況死的十來個人,多數是男人,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如何殺人?我們全家可以作證,她那晚沒有單獨出去,即使出去,也有丫鬟跟著的,不可能偷偷摸摸的就把人殺了,莫說是人,便是十隻雞,她能不能殺得了,還是未知數。”


    皇上就笑了起來,又覺得這個時候笑似乎不太恰當,便咳嗽了兩聲,故作嚴肅道:“呂嬰,你別開玩笑了,相遂寧她怎麽可能是兇手?”


    “皇上聖明。”呂嬰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臣剛才又蒙蔽了皇上一迴,皇上恕罪。皇上英明果斷,自然明白相姑娘不會是兇手,那麽皇上可知道,真正的兇手是誰?”


    “你直說吧。”


    “是皇上的二皇子郭鐋。”


    “鐋兒?”皇上莫名其妙地望了眼郭鐋,郭鐋手腳哆嗦,站在皇上身後如同篩糠。


    什麽時候見他這麽慫呢?


    皇上心中有不好的預感,卻是不動聲色:“鐋兒,呂嬰說那十來個人是你殺,你怎麽看?”


    “父皇。”郭鐋趕緊跪了下去頭也不敢抬:“前有相姑娘去護國寺捉兒臣,後有呂嬰告兒臣,兒臣不知哪裏得罪了他們。要這樣置兒臣於死地。”


    “呂嬰,你說鐋兒是殺人兇手,可有證據?”


    “我妻子劉氏便是證據。”


    “你細細說來。”


    呂嬰叩首,記憶一下子被拉了迴去。


    那些塵封的記憶,呂嬰本以為要隱瞞一輩子。


    可世事難料,他突然就不想再隱瞞了。


    那是一個下著瓢潑大雨的天氣,雨水可真毒啊,前一刻還是好好的太陽,後一刻天就像被撕裂了一個口子,大雨傾盆,“嘩嘩嘩”的往地上澆灌。


    濺起的水花在地上歡快地奔走,很快匯集成小溪,一個時辰不到,便埋了腳踝。人在城中行走,幾乎是趟水而行。


    整個青樓矗立在雨幕當中,一些木頭建的房舍,經不起衝刷,竟倒了下去。


    二樓的窗子還開著,隻不過是關窗的功夫,雨水就撲麵澆上來,直接就給關窗的人洗了把臉,空氣中混合著泥漿撲到衣領,衣領都是斑斑點點的泥點。


    神機營駐紮的營房需要挪動,呂嬰去忙活了半晌,迴到府上,趁著孩子睡了,劉氏想給孩子買些小玩意,畢竟瘟疫還未退去,城中治安不如往常,呂嬰便自告奮勇,陪劉氏逛逛。


    不知不覺二人走到以前經常去的酒樓,雖然偏僻,好在開門迎客。


    二人便走上二樓,找了個靠窗的桌子坐下,又叫了一壺酒,一碟子醬牛肉,一碟子撕鹿肉,一碟子芽菜,一碟子點心,坐著慢慢喝,慢慢說話。


    不料風急雨大,天說黑就黑。


    好好的日頭卷進黑雲裏,天地間蒼茫壯闊,隻餘下雨打屋簷發出的響聲。


    剛關好窗,就聽到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地進了酒樓,跟掌櫃的說了幾句話,又直奔二樓而來。


    劉氏一個婦道人家,馬上背過臉去,麵朝窗子,頭也不抬。


    呂嬰認得出,穿著錦衣的少年是當今的二皇子郭鐋。他在神機營當差,也進宮去麵過幾次聖,跟郭鐋打過幾迴照麵。


    郭鐋一向奔放,冒著大雨策馬奔騰他也不嫌累,隻是淋了雨,有些掃興。


    很快酒樓掌櫃的端來了酒菜,郭鐋瞧不上這些民間吃食,隻是端著酒坐到了呂嬰身旁:“哎喲,真是有緣,這不是呂大人嗎?”


    “正是。”


    “許久不見,聽說你娶了新媳婦,孩子都生了,真是恭喜啊。”


    “多謝二皇子。”


    “我跟呂大人說幾句悄悄話,你們都出去。”郭鐋揮了揮手,他的手下立即退到了樓下。


    劉氏倚著牆,似乎是害怕。


    “這便是你的家眷吧?”郭鐋笑了笑:“你也退出去吧,我跟呂大人有要緊話說。”


    劉氏如遇大赦,邁著碎步子就奔了出去,又隨手帶上了門,她就在門外側身立著。


    雨水大,坐在一桌吃飯,聲音也有點難分辯。


    郭鐋一向嗓門又大,就聽到他跟呂嬰說:“我殺了幾個人。”


    “二皇子要拜神?”呂嬰接話道:“據說護國寺十分靈驗,二皇子可去那裏。”


    “我說我殺了幾個人。”


    “什麽神?”


    “哎喲媽呀,你這麽蠢,是怎麽進的神機營做的右副將。“郭鐋親自倒了一杯酒,自己一飲而盡,又給呂嬰倒了一杯:”你喝。“


    無功不受祿。


    這酒,呂嬰有點不好下嘴。


    可二皇子敬的酒,他又不能不喝。


    “以前我被父皇送到神機營曆練,很佩服呂大人的能力。一晃就是幾年過去了。後來聽說呂大人的嫡妻死了,不料呂大人這麽快又娶了嬌妻,還生了孩子,青城的人都說,呂大人跟這位呂夫人很是恩愛和睦咧。”


    “是。”


    “我本想去呂府找你,可恰巧看到你跟呂夫人在逛街,便想著晚一些再去,不料避雨也能遇見,那便是有緣分了,呂大人說,是也不是?”


    “是。請問二皇子有何吩咐?”


    “你年紀輕輕做到右副將,看來我父皇很是器重你,我父皇器重於你,你也得懂感恩。”


    “可是皇上有什麽事需要臣做?臣在所不辭。”呂嬰說著就跪了下去。


    郭鐋親自扶他起來:“別跪啊跪的,隻管喝酒,當然了,不是我父皇找你辦事,是我,就看你辦不辦了。“


    “臣願意辦。“


    “當真?“


    “隻要是不違背良心和道義。“


    “你願意犧牲自己?“


    “願意。“


    郭鐋貼耳跟呂嬰說了幾句,呂嬰端著酒杯,遲遲沒有說話。


    “剛才還說願意,這會兒又不願意了?膽子這麽小?”


    呂嬰忙拱手:“二皇子,這可是殺人的事。殺人是要償命的,臣的命不要緊,可有妻房孩兒要養,不能不顧念她們。”


    “你傻啊,到時候我殺人的事抖摟出來,我父皇生氣,便要罰我,我不想被罰,所以才找到你,你隻管為我頂罪,我再悄悄去跟父皇說出事實真相,到時候父皇怎會不念及你一片讀誠心?自然不會讓你死,說起來生死還不是我父皇一句話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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