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公公若恨誰,就是入土為安的,他也能翻出棺材來。


    常公公想疼誰,跑都跑不了。


    常公公如此盛情,恭敬不如從命。


    衣裳的事,算有著落了。


    連見多識廣的相老夫人見了這件踟躅色衣裳,都暗歎皇家有錢,這織金綴銀的衣裳,少說也值三四十兩銀子,夠鄉下人家幾年的耗費了。


    交領錦衣,寬袖窄腰長裙及地,一水踟躅色,衣領交疊,銀絲線盤邊,周身團花金絲線織就,繡的是水粉色花枝,細看鳳凰花層層疊疊,光是這繡花,就得耗費繡娘一個多月的功夫,更不要說這金絲銀絲,還有這浣花錦的料子,實為難得。


    “祖母,這繡的是什麽花?”相遂寧問。


    茉莉花,桂花,桃花,杜鵑,曼陀羅,迷迭香,這些花,多多少少的,相遂寧也認識一些,這件衣裳上的花,繡的朦朦朧朧,花瓣顏色深淺不一又互相重疊,甚是少見。


    “我也隻在十來歲的時候見過一兩次,那時候我還在家做姑娘呢。”相老夫人指著花瓣道:“這團花,自然不比外頭的,這花枝,繡的是婆羅花。”


    “婆羅花?”


    “婆羅花為祥瑞靈異之所感,乃天花,為世間所無,又名烏曇,靈瑞花。你還小,不知道也屬常情,經文裏對這種花倒有記載。”


    “祖母知道的真多。”


    “當年還是姑娘時,家世也是有的,所以這些見聞我也有些,比你現在可強多了。”相老夫人說這話,又覺打擊了相遂寧,忙道:“無論如何,得了這衣裳,真是福氣,你穿這衣裳去赴宴,定然出眾。”


    湯小娘另找了鋪子給相嫣做鞋,織金繡花的一雙鞋,足足花了二兩銀。


    相嫣此時有婢女春魚陪著,剛從花園裏轉悠迴來。


    新鞋子,要穿著試試腳感。順便可以練一練走路的姿勢。


    相遂寧看見相嫣時,她正扭的像條蛇一樣,一步三搖。


    倒也不奇怪,以前見相嫣時,她多半這樣走。湯小娘說的,女子走路,定要婀娜多姿,招搖過市,像相遂寧這樣直挺挺走路的,湯小娘稱之為趕屍。


    相遂寧沿著岔路走,想躲開相嫣。


    過了垂花門,才走兩步,迎麵就見相嫣從月亮門洞裏鑽了出來,一手掐著腰,一手拿著帕子搖著。


    春魚諂笑跟在她身後,主仆二人笑的跟風吹鈴鐺似的脆生生的。


    “原來是二姑娘,從這裏經過,一定是又去祖母那裏了。”相嫣隔了幾步,找了塊大石頭坐下,春魚忙給她捶腿。


    “天氣真好,鳥語花香,這鳥叫聲聽著真舒坦。”相嫣舉著手帕擋著陽光:“這鳥兒真會叫。”


    相嫣真是轉悠出幻覺來了,這時候哪有什麽鳥叫,這麽偏僻的小路上,連個人都不多見,相嫣可真能瞎扯,或許是因為她心情好。


    相嫣眯著眼睛,一副享受的樣子,至關重要的,她高高的抬起一條腿,故意露出她的新鞋子來:“這鞋子二兩銀,若換別人穿,也不配的。”


    相嫣驕傲的要起飛了。


    不是因為別的,隻因相遂寧沒有。


    二兩一雙的鞋,相遂寧真沒穿過。


    “二姑娘瞧瞧,我這鞋子怎麽樣?色兒正不正?繡花細不細?”


    “三姑娘的鞋子最精致不過了,這是我見過最好的鞋子。”春魚忙搭話。


    “馬屁精。”明珠小聲嘟囔了一句。


    “原來是明珠啊。”相嫣招唿她過去,伸手就想給她一巴掌,明珠一躲,倒讓相嫣撲了個空,相嫣叫春魚:“撕爛她的嘴。”


    明珠趕緊跑到相遂寧背後。


    相遂寧伸手攔在前頭,春魚無法,隻得退到相嫣身邊。


    “明珠是我的丫頭,她有什麽錯,由我來處罰,輪不到別人。”相遂寧護著明珠:“有我在,別人還撕不了她的嘴。”


    相嫣也沒硬來,就要去公主府了,怎麽著也要修身養性兩天,別弄個苛待下人的名聲,傳出去給貴子貴女們知道了,可就不好了。


    占不著便宜,相嫣又不甘心:“二姑娘的衣裳怎麽樣了?是自己修呢還是讓流雲坊的人給你修?修補的銀子你有嗎?那衣裳值十五兩,修補費恐怕也不少,二姑娘湊夠錢了嗎?”


    相遂寧沒理她,拉著明珠走遠了。


    相嫣氣鼓鼓的坐在那兒。


    春魚搜腸刮肚的想著詞:“三姑娘跟她們動氣劃不來,姑娘美若天仙,仙女下凡,她們哪懂欣賞?”


    “你雖然出身低賤,但好在愛說實話。”


    “謝三姑娘誇獎。”


    “我這麽美,跟她置什麽氣呢,反正她長相不如我,打扮沒我出挑,不值得我這樣。”相嫣揪下一朵小黃花在手中捏碎了:“走累了,這會兒脖子後麵都有汗了呢,肚子也餓,叮囑廚房,做魚羊鮮湯給我。”


    春魚忙答應著去辦。


    廚房做了滿滿一鍋魚羊鮮湯端進房的時候,湯還冒著熱氣。


    魚是小池塘裏打的活魚,養在清水裏早吐幹淨了肚子裏的髒東西。


    羊肉也是外頭屠戶新宰的羔羊,肉又鮮又嫩。


    二者合一,隻需少少的鹽,便是一鍋鮮香撲鼻的好湯。


    春魚給相嫣盛了滿滿一碗,相嫣喝了一小口就放下了。


    “怎麽了三姑娘,是味道哪裏不對嗎?”


    湯小娘聞著味兒走進來,拿手帕子在鼻子前搖了搖:“這湯真夠衝的,我隔著走廊都聞到味兒了。”


    春魚要給湯小娘盛湯,湯小娘擺手:“把湯端出去。三姑娘你的心也太大了,這都什麽時候了,你早該擦胭脂抹粉的,喝什麽魚羊湯?這羊肉膻味甚重,你喝一碗,一張嘴說話,就像跟羊睡了兩晚上似的,這味道,兩三天都散不去,你這樣出去見人,不怕別人嘲笑?”


    相嫣不吱聲。


    “你怎麽做奴婢的,這點兒小事都考慮不到?”湯小娘又訓春魚:“這兩天隻準給三姑娘吃些清淡的,若想吃葷腥,也隻準吃味道淡的。”


    春魚點頭。


    “姑娘的鞋子試一試也就行了,別走遠,鞋子髒了也讓人笑話的,衣裳都熨燙過了嗎?在哪個櫃裏放?”湯小娘很是上心。


    相嫣就有點不耐煩:“娘,你的話也忒多了。那湯我隻喝了一小口,衣裳你也問過三四迴了。都備好了。”


    “你怎麽……怎麽又沒胃口了?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請大夫?”


    “不是不舒服,是我想起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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