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伯父抱著林小寶坐在椅子上,有些哽咽,“我以為你們都出事了。”


    他當初迴來時,林家莊隻剩下大水了,村莊裏的房屋幾乎全部倒塌,莊裏活下來的人寥寥無幾,幾乎都是被水淹死的,逃出來躲到山上的,也因為等不到救援餓死渴死。


    洪水褪去,屍橫遍野,官府怕引發瘟疫,挖出來的屍體全部都燒了。


    後麵雖然府衙有派人賑災,但他們的日子仍然不好過,地裏的肥力被衝走,前兩年幾乎顆粒無收,也就這兩年才稍稍好一些,但收獲還是不大,兒子們都出去打短工了,他在家趁著還沒入冬,地裏還有些野菜根,多挖一些算一些。


    慶幸的是,他們的地還在。


    家裏死絕了的,地都被收迴官府了,他們這些家裏還有人的,地還在他們手裏。


    說起這個,林二伯父又想起了什麽,他把侄孫放下來,“娘,小五媳婦是不是還沒迴去看看?這事兒大哥還不知道呢!”


    “哦對!看我老婆子腦子都糊塗了,快去告訴你大哥。”


    林嬌嬌聽到這話頓時一震,“三奶奶,我大伯父還在?”


    “在!在!這些年多虧了他!”


    三奶奶抹了抹眼淚,“官府說林氏一族的人都死了,要收迴地,幸好當初老大考上秀才有免稅額度,族裏很多戶人家的地都轉到他身上了,他還活著所以也沒收走。


    我們剩下來的林姓族人靠著多那幾畝地,才沒餓死啊!”


    秀才有八十畝地的免稅額度,當年莊裏很多戶人家都把地掛在秀才公的身上,包括林嬌嬌婆家的地也是在大伯父的名下。


    官府認契書,雖然林家莊沒剩幾戶人家了,但是林大伯父還在,那些地就還算是他的,這些年,那八十畝地都是由剩下的七八戶族人耕種,因為不用交稅,比別人強不少,至少沒有餓死也沒有賣兒賣女的。


    林嬌嬌說想要迴去,但是被三奶奶留下了,隻說那邊因為常年無人住,還需打掃一番,她吩咐幾個孫媳婦等會過去幫忙打掃。


    林嬌嬌也點頭同意,同時她也從三奶奶嘴裏知道大伯父一家如今也隻剩下他了。


    等林三哥跟著二伯父去把大伯父接過來,林嬌嬌看到三哥背上的大伯父,淚水忍不住直流,聲音哽咽,“伯父,您怎麽...”


    林大伯父看起來像是一個枯槁的老頭子,右腿斷了,整個人的精氣神都不大好。


    林三哥心裏有些沉重,天災無情。


    本來精神有些不足的林大伯父,在看見林嬌嬌和林小寶的那一刻,整個人彷佛被注入了一股生氣,他眼神很亮,“孩子...孩子...”


    林小寶靠在娘親懷裏本來有些害怕的,突然就不怕了,他從娘親懷裏出來走向那個老人,直直跪下來磕了個響亮的頭,“小寶給大爺爺請安!”


    “好!好!好孩子!”


    林老秀才拍拍林三哥的肩膀,示意把他放下來,他坐在侄媳婦搬來的椅子上,“孩子,快過來給大爺爺瞧瞧。”


    林小寶站起來走到大爺爺麵前,“大爺爺,小寶會讀書了,小寶背給大爺爺聽。”


    “乖...乖...”


    林老秀才手都有些發抖,顫顫巍巍地撫摸著小侄孫的腦袋,屋裏有些安靜,大家看著這一幕眼裏都含著淚水。


    過了一會兒,林老秀才才緩了過來,他吸了吸鼻子,看向林嬌嬌,“小五媳婦,你是我們林家的大功臣!伯父代列祖列宗感謝你!”


    又對林三哥道:“謝謝你們,這些年多虧有你們照顧小五媳婦和小寶了!”


    他一度以為,他們這一脈絕嗣了!


    他的妻兒都死在了那場大水中,一母同胞的親弟弟一家也死了,家裏最優秀的侄子林硯不在了,他以為隻有他自己活了下來,他愧對列祖列宗!


    這些年他內心受盡了煎熬,如果不是有他在,堂弟一家還有族人不用交稅有更多的活命機會,他早就不想活了!


    他拖著殘痛的身軀,不過是因為族人需要他,他想靠著自己秀才的名頭給堂弟和族人多爭取一些罷了!


    好在天佑林家!小五媳婦和小侄孫還活著,不僅如此,侄孫不負林家的血脈傳承,跟小五一樣,小小年紀就讀書識字!


    林老秀才在這一瞬間迸發出強烈的求生意誌,他不能死!他還要活著,他要看著林家重新榮耀!


    林嬌嬌也跪了下來,“伯父,這是侄媳婦應該做的!是爹娘和夫君的保佑。”


    林三哥手足無措,“伯父,嬌嬌是我們妹妹,小寶也是我們的外甥,都是一家人。”


    其他聽到消息的族人也紛紛趕過來,林嬌嬌看著曾經熟悉的麵孔,如今隻剩下這些人了...


    林老秀才情緒大起大落,有些暈,二伯父便讓他迴屋躺著,林小寶陪在大爺爺的身邊,因為大爺爺始終拉著他的手,好像生怕他消失。


    大灰今天很安靜,它好似感覺到了哀傷的氣氛,一聲不吭地跟著林小寶。


    林嬌嬌在外麵跟族人說話,說著自己是怎麽活下來的,同時也傾聽他們講訴這四年來林家莊的變化。


    林家莊最大的變化就是這裏已經不叫林家莊了,改名向前莊,往事不可追,大家要向前看的意思,莊裏也陸陸續續遷過來不少人,現在向前莊是一個雜姓莊子。


    原來的本地戶林氏族人僅剩七八戶了,好在大家還算團結沒被外姓人欺負;又因為有老秀才在,族裏的地多還不用交稅,林姓族人的日子普遍要好過一些。


    二伯家的三個堂嫂也帶著幾個小媳婦去林家收拾宅子,林三哥也跟著去了。


    現在農忙已過,莊裏的壯勞力都出去打短工貼補家用了,留下的大多是老弱婦孺。


    中午是在三奶奶家吃的,飯後林嬌嬌就讓三哥背上大爺爺迴到林家老宅,她還把帶來的紅薯粉每家每戶都分了一些。


    大家看小五媳婦迴來是坐著馬車的,知道她現在過的應該比較富裕,也不推辭,迴去後讓孩子送來了一些南瓜蔬菜等,林嬌嬌也不推辭,一一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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