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


    坐姿挺拔的老人握住碩大的衛星電話,白而蒼老的左手青筋暴起。黑暗中明黃色的焰光猛的明亮起來,足足數秒後才黯淡下去。


    名貴雪茄的煙雲穿過黑暗和月光的界線,扭曲升騰的煙霧昭示著什麽並不平靜的現實。


    “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有事?”電話那頭彌漫著風沙的噪音,中年大叔的嗓門依舊很有穿透力,語氣中帶著輕鬆愉快,和老友的電話交流像無視了空間一樣鮮活。


    昂熱的麵容從月光中顯露,這位百歲老人裝點不羈,明明都那麽老了卻還是一手輕拈著雪茄,酷酷的站在月下聆聽晚風的寂靜,和萊昂納多那邊的嘈雜交融。


    “作為第一個得到線索的人,難免會對故事情節的後續發展感到好奇。說說吧,有什麽有價值的收獲?”


    “我們現在在尼泊爾。一路從中國收集到的證據相當零散,但是無一例外都將某個存在走過的路指向了終點。”電話那頭的聲音沉默了一瞬,萊昂納多說出了所有人最關心的結果。


    “的確有龍王複蘇了,就在六十到六十五年前,那時候相機技術並不發達,幾十年前在西北地區的中國人也沒有誰說看到過有長著翅膀的大蜥蜴在天上飛來飛去。所以我根據已經收集到的信息推斷,這位不知名的龍王,很有可能是在夜晚複蘇的。隻不過,所有的痕跡都在我的腳下劃上了終止符,沒誰知道龍王最後去了哪裏,幹淨的像是沒人來過。”


    昂熱沿著橡木書桌來迴走動,一直等到萊昂納多將這次探查的結論詳細說明,掐滅了手裏燃燒過半的雪茄:“嗯,相當有價值的情報,至少讓我們知道了這世上的確有一頭龍王蘇醒了不是嗎?這次任務圓滿結束,空出來的時間就當做大家的額外假期,隻要在合法範圍內的消費,校董會報銷。”


    “嘿,等的就是這句話!”


    通話結束,校長辦公室內又變得安靜了起來,昂熱對能否知曉龍王複蘇後的去向並不是很關心。人和龍的戰爭延續數千年,時代在最近一個百年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人類有足夠的底氣麵對複蘇的龍王,隻要能夠知曉有那麽個敵人存在,沒有什麽能夠抵擋得住新時代的怒火。


    以血還血,別無他求。


    尼泊爾。


    國境線長2400千米。尼泊爾是一個近長方形的國家,從東到西長度為885千米,從南到北145-241千米之間。


    擁擠在大國之間的尼泊爾東北麵群山環繞,喜馬拉雅山脈中段南麓在清亮的白天藍雲下美的令人窒息,不過對於從他國而來的異鄉人來說,平均海拔四千米以上的高原氣候,就不是那麽討喜了。


    “老大。”


    年輕人們臉色略顯紅潤,身為混血種的他們體內的氣壓先天強於普通人類,在麵對高海拔環境下反而有種如魚得水的暢快感。田徑賽事的王者項目百米賽跑,那些略頂尖的運動員來到高海拔地區後,通常能得到滿配大風之外的另一項強力助力,將原本能夠發揮出來的最好成績拔高不少。


    眼下這些來自卡塞爾學院的年輕精英們,就像是1968年來到墨西哥城準備大展身手的百米飛人,一個個鼓足了氣勢,要在海拔2259米的塑膠跑道上飛馳電掣。


    萊昂納多還是那身西部風格的上世紀“古代套裝”,反正他有一身肚腩肉和脂肪禦寒,尼泊爾兩季輪轉中最寒冷季節的狂風,完全拿這個中年大叔外貌的老牛仔沒有絲毫辦法。


    “和藹可親,教導有方的校長大人認可了這次的任務完成,接下來,校董會承擔我們假期的消費!”


    “蕪湖!”


    “超出合法經營的那部分自掏腰包。”


    “哦……”


    年輕人們和萊昂納多在山地間收拾好行李,偽裝成野外露營探險的驢友向著山下的城鎮走去,美好的假期就在眼前,吃了好幾天沙子和冷風的他們,決定要好好犒勞犒勞自己疲憊的身心。


    身後的群山白雪皚皚,和覆蓋著苔蘚植物的黑綠色山岩犬牙交錯的拔離地麵。


    風唿嘯的吹過,眾人停留過的那塊空地被狂風吹起了空間的漣漪,純潔而柔美的白光將要溢出,一隻手撫平了因狂風躁動的一切。無形的門扉關閉縫隙,那個世界的光芒無法透露出一絲一毫。


    “你可不能越界啊,既然已經死去,又何必再來濁世幹擾。”


    平地上再無任何波瀾,遠處下山路中的萊昂納多按照習慣觀察著四周,目光略過空無一物的身後,腳下步伐不在停留,漸漸消失在下山路的蜿蜒之中。


    探出的命運絲線正在消失不見,可在這個過程中造成的影響並未消散。因果不空。


    路鳴澤在高山上俯瞰這片小國的城市,披在肩上的狐裘長毛如水華般波動,如果這個時候再手舉一盞酒樽迎風對撒,倒也稱得上一句豪氣幹雲的英才少年。


    可小惡魔的臉上沒有那種看山看水就能吟詩作唱的詩人氣魄,有的隻有如深潭之水的寧靜,黑色的眼眸埋葬著隻有他才知道的過去。


    “命運,會如期而至嗎?”


    迴應他的隻有山穀間唿嘯的風,高山上積壓的白雪太過遙遠,山下的人煙又頗具路途才能抵達,隻有站立在這樣的地方,才能感受到登峰者一路上的寂寥。


    下一瞬,路鳴澤收起了發散的思緒,轉身離開了這裏,他的時間容不得浪費,家裏還有幾個小孩需要他的照顧。不知怎麽,小惡魔想到了路明非,倘若他這位哥哥沒有覺醒他過去的一切,那麽現在又是什麽情況呢?


    也許會認識到自己的平凡而碌碌無為,每日打著遊戲消磨時間。父母不在身邊,寄宿在叔叔家的小屁孩整日孤言寡語的,表麵上是個不善言辭的乖乖小孩,心裏卻在嘀嘀咕咕說著一些不敢讓大人知道的話。有空了就去隻有自己知道的秘密基地看著前方變動的時光一坐就是一下午,沒空的時候就忙裏偷閑一邊做事一邊神遊,就算是因此搞錯了事情手忙腳亂,也會因為想到什麽和現實不相幹的好玩想法笑嘻嘻的一臉賤相。


    然後呢?一路狗血過來的小屁孩慢慢長大,沒人知道他的血液裏流淌著什麽樣的力量,就連他自己都覺得生下他是個意外。


    小屁孩變成哀小孩,整天要死要活的在自己的世界裏打著轉,外界稍微有一絲額外的亮光照進他的內心,就會著了魔似的渴求更多的光芒,亦或者將這道光像深紅的烙鐵在心裏滾上一邊,誰也不能讓他忘了這“一見鍾情”的意外。


    “真賤啊。”


    小惡魔路鳴澤在無天無地之所悠悠感慨,不過迴想著過去多少個千年的輪迴,總能在某人過往的人生裏找到相似的蛛絲馬跡。


    到底誰才是哥哥,誰又是被照顧的孩子。不重要了,最初的誓言取締了兩者關係的一切,即便在未來的道路上或有偏歧,但路鳴澤相信終會有收束的終點。


    銜尾蛇也並非真正的無限永恆,在尖齒伸縮的口吞下尾部的刹那,首尾相連的“始末”就已成定局。


    ……


    說是購物,其實更多的還是實地考察。


    比如什麽裝飾品更實惠啊,哪種小零食更適合年輕人的口味啊,是甜味多一點還是鹹辣口感多一點,方方麵麵的東西加起來不算多,吃占了大部分,可要是全部買下的話,夏彌也帶不了太多東西。


    何況下午還有課,在午休規劃的時間裏也沒有足夠的餘裕讓兩人往夏彌的家到學校兩頭跑。


    “就逛完了,好快啊!”


    夏彌和路明非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在路上,少女的走的很慢,像是要用步距丈量路麵上的方磚間距。


    “你能走快點嗎?”


    “師兄你真是不解風情啊。”夏彌停下腳步,轉身的瞬間像極了八音盒上的塑料小人在跳舞,臉上帶著些許笑意的她吐槽著路明非,“這樣下去可是找不到對象的。”


    路明非的目光有些奇怪,他從頭到腳的將少女打量:“你認為戀愛是什麽呢?一個人和一個人的相識相知相熟,不同的環境下會有不同的心情變化,陰天有陰天的高興,晴天有晴天的悲傷,當兩個心情截然不同的人觸碰到一起迸濺的反應千奇百怪,沒誰能預料下一步出現的到底是個什麽。有人稱之為愛情的開端,有人說這是一本沒法看透的人生劇本,你總能在這本書裏找到和上一次見麵的他或他有所不同的部分。


    可我覺得這樣會很麻煩,大家的生命其實都很有限,大多數人活到七老八十之前能夠用來浪費瀟灑的時間滿打滿算不過二十多年,而這其中又有多少是能夠真正自由支配的呢?”


    前世的路明非其實不是個悶葫蘆,整天那把煉金武器從東大洲砍到西大洲,孫悟空也得眨巴眨巴眼睛潤潤色,路明非的心裏全都是沒人可說的牢騷話,私底下隻要有人打開了話題,他就像是開閘的洪水止也止不住,算是一種悲催的職業病吧。


    “我不喜歡這樣變來變去的東西,翻書的時候我能感覺到故事的脈絡走向,可感情卻很難讓人看清它的始末……陪伴啊,對我來說,陪伴才是最為難得可貴的東西了。當你累了,當你不好了,當你感到生活上有一絲絲想要放棄的念想了,你能看到有人在你身邊,就是莫大的幸福和充實。”


    “是因為孤獨?”夏彌此刻安靜的像是一碗溫熱的純牛奶,你看不到碗裏冒出來的熱氣,但你就是能感覺到它的溫暖。


    孤獨?


    路明非看起來有些白皙的臉蛋動了動右邊的肌肉,他想起來眼前的少女並不是一個簡單的普通女孩,她的身上還流淌著龍族的血液,會察覺到自己這番話中的情緒缺漏未必不可能:“誰會想要孤獨呢?但是孤獨對有些人來說難以避免,也許是基於自身對周圍的認知,也許是曾經某些不好的過去。不管有沒有感受孤獨,至少有一點很重要,陪伴,的確是一味良藥。”


    “嗯,相當的真知見灼呢!”夏彌認真的點了點頭“不過說起來,陪伴也是要相互的吧?任何二者之間的關係和情感,總要有著相互的付出或理解,否則一麵倒的付出與接受,換來的也隻會是對方的理所當然。”


    “孺子可教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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