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家堂屋內,溫李氏瞧著神神在在坐在桌邊喝水的李婆子,急得抓耳撓腮。


    圍坐在一桌的溫老漢和站在溫老漢身邊的溫鐵忠兩人,麵上雖然不顯,但是眼中透著幾分焦急。


    “他李嬸子,那個小畜……小花送走了麽?”


    溫李氏一雙三角眼中閃過不耐,瞧著李婆子放下了茶碗,立刻探著身子,神色焦急的詢問道。


    李婆子瞧了眼口無遮攔的溫李氏,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


    雖然知道平日裏溫小花不受待見,不過當著她這個外人在,她也不知道收斂,真真是連臉麵都不想要了。


    “小花那孩子命雖然留住了,不過…”


    雖然李婆子不想搭理溫家老兩口,不過想到溫鐵軍一家的境遇,她隻能強忍著心裏的不適,板著臉,耐著性子繼續說道,隻不過剛開了個頭,便被情緒激動的溫李氏一嗓子打斷。


    “啥?留住了?不是讓你送走麽?留她幹啥?不留,不留…我們家不留那個賠錢貨,她嬸子你快把她送走!”


    原本還收斂幾分的溫李氏,一聽溫小花居然沒死,一下子炸開了鍋,連裝都不裝了,直接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並一把拉住李婆子的手,不耐煩的催促道。


    溫老漢那黝黑枯瘦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但是那雙堆滿皺紋的眼中閃過一抹淩厲。


    拿著煙袋鍋子的手收緊了幾分,煙袋鍋子也被他抽得啪啪作響。


    屋子中最平靜的就要屬溫鐵忠了,畢竟他剛剛瞧見了溫小花,那雙明亮的眼睛一直在他眼前閃現。


    李婆子聽著溫李氏的話心裏那個氣啊!都說虎毒不食子,這溫李氏真真是連畜生都不如,不僅是溫李氏,這溫家就沒一個好東西,壓榨溫鐵軍不說,還苛待三房一家,如今還這般詛咒三房,真是群狼心狗肺的東西。


    “送走?怎麽送走?傷天害命是要遭天譴的。溫家的!咱倆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是想要害死我啊?”


    李婆子借題發揮,冷著臉,滿臉怒氣的瞪著溫李氏,不滿的質問道。


    李婆子那咄咄逼人的氣勢直接嚇傻了溫李氏,她就是一時心直口快,全然忘記了眼前的李婆子也不是好相與的主兒。


    原本不想出麵的溫老漢,瞧著眼前僵持的局麵,心中暗罵溫李氏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吸了一口煙袋鍋子,吐出一口煙氣後,抬眼看向坐在方桌對麵,一臉怒氣的李婆子,解釋道。


    “他李嬸子啊!小花她奶就是個蠢的,你別和她計較了,既然小花沒事了就好,還真是勞煩你走一趟了。”


    溫老漢說著便放下煙袋鍋子,從懷中摸出了五個銅錢,放在桌子上,推到李婆子麵前,以示感謝。


    李婆子給村裏人瞧事兒並沒有明碼標價,給多少全憑自願。


    五文錢雖然不多,但是在生產力滯後,糧食匱乏的年代,能買上二斤紅薯呢!


    李婆子瞧著麵前的銅錢,眼神閃了閃,原本不想收,不過想到溫家人的黑心腸,便也不想便宜了溫老漢一家,於是也沒推辭,直接伸手拿起銅錢揣進了懷裏,心想著迴頭還給溫鐵軍一家。


    “唉~!有些事我也不想多說,不過瞧著溫老哥也是個明白人,今日我索性就都說了吧!隻希望我這把老骨頭還能瞧見明天的太陽~!”


    李婆子一副欲言又止的為難模樣,瞧得溫家三口疑惑不已。


    尤其是李婆子最後下定決心的那副破釜沉舟的樣子,讓眾人的心頭一緊,好像有一隻無形的大手,直接握住了他們的心,唿吸都顯得異常困難。


    溫李氏聽李婆子擔憂自己活不過今晚時,臉色一變,心如鼓擂。


    溫老漢神色一凝,看向李婆子的眼中帶著狐疑之色,他自然不相信李婆子的話,他知道那是李婆子在向他討個人情。


    溫老漢眼底閃過不屑,不過卻沒有點破,而是配合臉上露出了驚訝之色。


    溫鐵忠顯然也被李婆子的話唬住了,放在身側的雙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一副緊張又期待的樣子。


    李婆子把三人的神色看在眼中,心中腹誹溫老漢老狐狸的同時,又不禁暗自同情起溫李氏這個傻婆娘來。


    溫李氏在村裏的口碑可不咋地,大家夥背後都同情溫老漢,如今她算是瞧明白了,溫老漢那就是一條不叫的狗,心眼子多著呢!


    他溫老漢是什麽人,李婆子還真不在意,如果不是為了溫鐵軍一家,她還真懶得搭理這一家子。


    “他嬸子,到底是怎麽迴事啊?是不是那個死丫頭……”


    李婆子還沒開口,溫李氏便等不急了,壓低聲音,瞧著東屋的方向,神秘兮兮的問詢道。


    李婆子眼珠一轉,真是打瞌睡有人送枕頭,既然溫李氏自己如此上道了,她推波助瀾點到為止就夠了,於是她麵露難色的點了點頭,含糊不明的說道。


    “咱們這土埋半截的人了,最忌諱啥你們都懂……!”


    李婆子偏頭看了眼三房的方向,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溫老漢聽後眉頭緊鎖,抽煙的動作一頓,抬頭像院子裏看了一眼,隨後收迴了目光,轉頭看向李婆子。


    那狀似不經意的目光中帶著一絲探究,李婆子瞧著溫老漢的眼神,故作不知,心中嗤笑,都是千年的狐狸,還想和她玩兒聊齋?也不看看他幾斤幾兩。


    要說故弄玄虛她李婆子認了第二,村裏沒人敢認第一,畢竟是自己吃飯的本事,還能讓別人超越了不成?


    溫鐵忠瞧著屋內三人心領神會的樣子,眼神微閃,心中升起一絲不忍。


    不過想到三房殘的殘、病的病、弱的弱,留下來隻會拖累一家人,立刻狠下心來。


    溫鐵忠心想著,反正做決定的是自家爹娘,就算三房心中有怨恨,也很不到他頭上來。


    想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後,溫鐵忠便默默的站在了一邊,低垂著頭,看著腳麵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猜不透他此時心中的想法。


    李婆子見屋內三人的神色,便知道事情成了,她打算見好就收,免得做得太過露出了馬腳,那豈不是白忙活了一場?


    “眼瞧著時間不早了,我就迴了,我說的話溫老哥您自己好好想想!”


    李婆子說著站了起來,作勢要向外走去,隻不過剛邁出一步,便腳底打晃,她立刻伸手扶著桌子,才堪堪穩住身體。


    她眉頭緊鎖,嫌棄的瞥了眼身下的長條木板凳,坐一會兒都能腿麻,看樣子自己跟溫家八字不合,並決定以後少來溫家。


    而李婆子身體不適的這一幕看在溫老漢和溫李氏的眼中卻變了味兒,兩人忽然對李婆子剛剛的話信了幾分。


    溫李氏現在心裏害怕的緊,隻想著盡早把三房一家趕出去,而溫老漢的心中也不平靜。


    到了他們這個歲數,雖然不信鬼神,但卻都怕死,瞧著身體矍鑠的李婆子,忽然間臉色如此難看,心底升起了一絲恐懼。


    “李嬸子,我送您迴去!”


    溫鐵忠瞧著李婆子臉色難看,立刻上前,不由分說的背起了她,便大步的向外走去。


    對於溫鐵忠貼心的舉動,李婆子非但沒有感激,心底還有一絲慍怒。


    他那樣子好似自己是災星一樣,想要盡快的把自己送走,別看溫鐵忠小心思隱藏的很好,但是在老練的李婆子麵前,他那點兒小心思自然無處遁形。


    離開前,李婆子向溫鐵軍一家居住的東屋掃了一眼,她發現一股若有似無的金光從房間中透了出來。


    當然這縷金光別人瞧不見,但是李婆子知道,那道金光的寓意,心中一陣歡喜,剛剛被溫家人惡心到的情緒也散了,心中是止不住的得意。


    “老頭子,你說李婆子說的是真的不?”


    李婆子離開後,溫李氏黑著臉,瞧著東屋的方向,低聲問道。


    “是不是真的又能怎樣?老三他們不是鬧著要分家麽?索性就順了他的意,讓他們一房分出去過。”


    溫老漢一邊抽著煙袋鍋子,一邊漫不經心的說道。


    溫李氏聽了一愣,頓時耷拉著一張臉,雖然心裏不情願,但是想到溫小花那個災星,隻能把心中的不滿咽下,不過隨後她有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於是她猛的抬頭看向溫老漢,一臉肉疼的問道。


    “那都給三房分點啥?”


    “就按照之前說的,山腳那三畝荒地,另外再把老宅子也給他們,另外再分給他們十斤糧食!其他的你看著辦吧!”


    溫老頭滿是溝壑的臉上不見絲毫的愧疚,用最平靜的語調,說出了最冷血的話。


    山腳的荒地之所以荒廢,是因為比下等田還不如,忙活一年,秋收時收不到三成,而那所謂的老宅子,不過是個四處漏風的破茅草屋,年久失修,能不能住都是個問題。


    與溫鐵軍為溫家的付出相比,溫老漢的做法不僅冷血還讓人寒心。


    不過此時昏迷的溫鐵軍不會想到,那個他一直敬重的父親,用生命供養的家庭,會在他沒有價值後,無情的拋棄了他。


    原本心中不滿的溫李氏,聽到溫老漢的決定後,這次出奇的沒有反駁,默認了他的決定,同時心中也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並對這樣的分配方式很是滿意,當然如果沒有那十斤糧食就更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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