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朱允熥迷迷湖湖一睜眼,就看見朱標杵著腦袋,正趴在他床邊睡著。


    剛剛蠕動了一下,就把朱標吵醒了。


    “父親。”


    朱允熥做了虧心事,心中底氣明顯不足,低著頭怯生生喊了句。


    朱標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


    “時辰差不多了,醒了就起床洗漱準備早朝吧。”


    沒聽到預想中的苛責,朱標就已經起身走了。


    直到朱標消失不見,朱允熥這才後知後覺,應了句:“哦,好。”


    朱標對他的嚴苛並比不老朱少,這次咋這麽好說話了。


    沒等朱允熥想明白,於實便端著臉盆湊了上來。


    “昨晚上太子衣不解帶照顧了殿下一夜,奴婢和孫前想要幫忙,全都被太子給拒絕了。”


    朱允熥攥幹毛巾擦了臉,心裏有了股暖流,臉上也掛起了笑。


    說句實在的,不管老朱還是朱標,嚴是嚴了些,但對他那都沒得說。


    洗了臉,穿好衣服,於實額外又給朱允熥掛了個香包。


    朱允熥抬起胳膊聞了聞,道:“還有酒味?”


    “有。”


    於實和孫前雙雙點頭。


    昨晚不知喝了多少,酒精怕都已經浸染進皮膚了,哪是那麽容易消退的。


    朱允熥放下胳膊,不再過多計較。


    朱標對他昨晚宿醉之事都沒說啥,老朱想來也不會說啥的。


    打壓了孔家,削減了的文人力量,勳戚那股張狂驕縱習氣又死灰複燃了。


    酒桌之上,這種習氣更是無限放大,不是他想拒絕就能拒絕得了的。


    雖說老朱時長對他動手,但終歸不是個無理取鬧的人不是?


    呃。


    他預判好像高了些,老朱好像還真是這樣的人。


    揍他的板子是大多數都有緣由可循的,但毫無理由的可也不少。


    “去,再給孤拿個香包來。”


    朱允熥不澹定了,著急忙慌大喊。


    屁股是自己的,這可馬虎不得。


    配了一個,還有。


    又加一個,仍有。


    最後,一共額外加了五個,終於蓋掉了身上大部分的酒氣,朱允熥這才放心大膽出門。


    先尋了朱標,又找了老朱。


    之後,祖孫三人一同趕往奉天殿。老朱落座,朱標和朱允熥在各自位置站好,群臣跪拜行禮。


    武將列班中,很多人鼻青臉腫的,他們以袖掩麵,躲躲閃閃的,連頭都不敢抬。


    這群家夥,不至於都撞牆上了吧?


    朱允熥悄悄瞥過去的時候,發現老朱和朱標也都在盯著。


    朱標澹澹的,看不出來啥。


    老朱眼神晦暗不明,就像盯著一個個獵物似的。


    “有事早奏。”


    魏良仁剛喊了一聲,很快就有人迫不及待地站了出來。


    “臣都察院禦史沉吉秀,彈劾涼國公,景川侯,鶴壽侯,定遠侯等與錦衣衛街頭鬥毆。


    致使沿街百姓閉門塞戶,不敢出門,侵了百姓利益,損了朝廷臉麵,請陛下予以嚴懲,以安民心。”


    這話一出,老朱,朱標,還有朱允熥當即全都光明正大盯向了藍玉等勳戚。


    瓦解孔家後,本以為會讓這些文人消停幾天,藍玉這些貨竟上趕著往人手裏遞刀子。


    要不是這,今日早朝有他們咋唿的機會嗎?


    沉吉秀開口,詹徽隨即附和。


    “臣以為沉禦史之言合乎於情,合乎於理,合乎於法。”


    “百姓愚鈍,不辯真相,若任由此事發展醞釀,會讓百姓以為錦衣衛和勳戚不合,從而致使動亂滋生的。”


    詹徽是吏部尚書,同時也是都察院左都禦史。


    他這個時候說話,也是代表都察院。


    由他和沉吉秀雙雙表態後,也算是定了都察院的調子。


    之後,是六科給事。


    “陛下,勳戚和錦衣衛都屬朝廷中樞,他們之間固有私仇,也不該在街頭醉酒鬥毆,傳揚出去了,讓百姓如何看,讓外邦如何看,難道我大明是還沒開化的蠻夷之邦嗎?”


    “是啊,陛下,這個事情影響實在是太惡劣了,朝廷必須得拿出態度,既維護我大明臉麵,也杜絕類似之事,如若不然,凡有矛盾就都以此粗魯野蠻的方式解決,那還要律法何意?”


    巴巴站出了幾人後,六部五寺這些不屬言官的人也表態了。


    這些人說的和都察院以及六科意思差不多,跟車軲轆似的,反過來掉過去隻有一個意思。


    堂堂勳戚和錦衣衛街頭鬥毆,影響實在太惡劣了,不管起因是什麽,都必須得嚴懲。


    配合如此默契,一看就是商量好的。


    其實,對於這些文臣來講,嚴懲不嚴懲這些勳戚倒是其次,最主要是要借此機會,斬斷他們一飛衝天的可能。


    當然,或許也有借此機會,讓老朱再次重新清晰認識這些勳戚都是些啥貨色。


    這些人三分顏色就能開染坊,一旦把他們扶持起來,那往後類似於這樣的情況,絕對會屢見不鮮了。


    老朱若是非要扶持他們,就得做好這樣的準備。


    在文臣們全都跪倒後,老朱起身站起,散發著如同一座大山一樣的氣勢,又如一隻蒼鷹一般虎視眈眈盯著那些勳戚。


    “可有此事?”


    勳戚們在外麵驕悍,在老朱麵前都跟小綿羊似的。


    老朱僅僅一個眼神,有一個算一個便全都跪倒了。


    “有。”


    藍玉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主動道:“當時臣多喝了幾杯,一時醉意上頭,恰好碰到蔣瓛牛哄哄的讓臣等讓路,臣一時沒能忍住。”


    他們這些人傷勢顯然,不是他們想瞞就能瞞住的。


    這麽多人又不能同時告假,眾人便拚接了昨晚的情況,提前想好了說辭。


    誰知他們好不容易醞釀的話還沒來得及說,老朱卻一扭頭瞥向了朱允熥。


    “太孫!”


    朱允熥上前。


    “皇爺爺。”


    老朱黑著臉,沉聲問。


    “昨晚是你和他們一塊喝的?”


    鬥毆是醉酒之後所為,但醉酒不是鬥毆的主要原因吧?


    朱允熥宿醉之後頭還疼的厲害,一時之間竟有些想不明白,老朱這樣做的目的是啥了?


    “以為用多掛幾個香包就能掩蓋你渾身上下的酒氣了,當咱沒長鼻子不成?”


    朱允熥不過數秒沒對上,老朱的火爆脾氣就上來了。


    被老朱臭罵一頓,朱允熥隻得點頭應承,規規矩矩道:“孫兒昨天晚上的確是和涼國公等人一起喝的酒。”


    “認了就好。”


    老朱臉上劃過一抹柔和,但如流星一樣轉瞬即逝,很快又變得森然。


    “來啊!”


    老朱一聲大喝,羅毅跑了進來。


    “勳戚和錦衣衛醉酒鬥毆,太孫身為酒局參與之人難逃其咎。”


    “取板子來,讓咱太孫好好長長記性,就在殿中給咱打,讓文武都看看。”


    一聽這,不僅是朱允熥,文武也全都懵了。


    朱允熥和勳戚走的近誰都知道,但也不至於把勳戚醉酒鬥毆的過錯全怪到朱允熥的身上來吧?


    “上位,是臣非要讓太孫喝的酒,不關太孫的事情。”


    藍玉率先出言,替朱允熥求了情。


    “是藍玉非讓你喝的?”


    老朱黑著臉,陰測測問。


    朱允熥偷瞥了老朱一眼,又瞧了瞧朱標。


    朱標神色澹然,沒有說話的意思。


    通常情況之下,老朱若是因不理智做出錯誤決定時,朱標是絕對會阻止的。


    朱標不準備說話,那就說明他是支持老朱的。


    而昨晚他醉酒最厲害的時候,是朱標不眠不休一夜照顧的。


    他若有錯,以朱標的秉性以及教育方法,應該會在私下裏先和他擺事實講道理,讓他從心底認識到錯誤,然後該動手再動手。


    既啥都沒說,可見他醉酒本身不管是出於主動還是被動,都是沒有太大錯誤的。


    沒錯還動手,那就隻剩一點了。


    為某一大局所慮,必須得讓他受些皮肉之苦。


    以前文武相互製衡,現在文人的問題解決了,勢必就要輪到武將了。


    即便沒有勳戚和錦衣衛的鬥毆,老朱也絕不會讓他們一家獨大張狂太久。


    他和勳戚走的較近,老朱一旦動手,這些勳戚肯定會找他來庇護。


    而不管是文人還是勳戚,老朱都沒有把他們一竿子打死的意思。


    畢竟若沒有他們,朝廷那就沒辦正常運轉了。


    之所以要出手,就是要消減掉他們已經威脅到皇權的實力,從而達到讓他們為皇家所用的目的。


    不管是文人,還是勳戚,都絕對不會徹底全部剿滅。


    所以,無論最後如何洗牌,勳戚還將會是他的一大絕對支持力量。


    他隻能無力出手,絕不能是有力不出,讓那些勳戚和他離心離德,生起了隔閡。


    除此之外,他和勳戚那剪不斷的關係太過顯眼了。


    要想削減戚勢力時不牽扯他,隻有先想辦法減除掉他和勳戚一段時間的關係。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這辦法至少能算個中策。


    想明白這些,朱允熥鬆快了很多。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不就是一頓板子嗎,又不是沒挨過。


    “是孫兒自己非要喝的,和涼國公無關。”


    朱允熥沒再拖泥帶水,大大方方認了下來。


    “好小子,認就行。”


    “打!”


    老朱再次下令,羅毅親自動手。


    啪!


    當著文武大臣的麵,放水肯定是不可能的。


    每板子打上去,那都是實在實的。


    朱允熥被老朱揍的最厲害的一次,都沒有今日這頓板子挨的重。


    但朱允熥這次咬緊牙關,至始至終都沒喊一個字。


    疼,那是肯定的。


    隻不過,私下裏當著老朱的麵,吱哇亂叫的,那是為博老朱心軟。


    可現在這頓板子,又不是打給老朱看的,他要是還吱哇亂叫的喊,隻會落了他的身份,讓那些文武輕視。


    “上位,昨日酒宴上太孫明確表示過不便飲酒,是臣非要灌太孫喝的,太孫不好拒絕這才喝的。”


    “昨天酒宴,是臣請太孫的。”


    “上位,和錦衣衛衝突是臣等所為,和太孫沒有關係。”


    “是啊,上位,千錯萬錯都是臣的錯,要罰也是罰臣啊。”


    他們都是挨過板子的,假打真打聽聲就能知道。


    見老朱動了真格,勳戚們跪倒了一大片,紛紛求老朱手下留情。


    啪!


    整個奉天殿,除了板子聲,就是勳戚們的求情聲了。


    老朱負手而立,至始至終不發一言,冷冷掃視著群臣。


    臉雖還黑的厲害,一副生人莫近的威壓之勢。


    但這氣勢中,已有柔軟憐愛心疼等多種情緒混雜了。


    轉而望到下麵朱允熥隱忍痛苦,卻不發一言的堅毅,又有了些許的讚許。


    大老爺們,就該有些硬氣。


    軟綿綿的,連這點苦都吃不了,又咋扛得起大明的千斤重擔。


    隨後,眼梢瞥到文臣身上,殺了他們的心都有了。


    他娘的。


    一個個良心都被狗吃了,看著他大孫挨了這麽長時間的打,竟都無動於衷。


    真他娘該死。


    老朱打朱允熥,是有朱允熥想的那些原因。


    但之外,還有另一些,


    文人狀告,無疑是要借這次的鬥毆事件,重新翻身而已。


    老朱是要處置勳戚,那絕不能順著文人的路走。


    要不然,用不了多久勳戚被剪的羽翼就又長到了這些文人的身上了。


    可若不處置,這些文人抓住這一把柄,勢必不會善罷甘休。


    以他們三寸不爛之舌,把這個事情大肆渲染,以給自己揚名。


    到最後,即便不因此事處置那些勳戚,他們也能蹭口到湯喝。


    權衡之下,隻能由朱允熥擔了。


    不知打了多久,反正已經見紅了。


    朱標手中的拳頭握緊又鬆開,波瀾不驚的臉上隱隱有了些焦灼。


    老朱臉色黑的更厲害的了,他是在等那些文臣鬆口,但代價絕不是要把朱允熥打廢了。


    那些文臣要實在不往出來站,那隻能由他來喊停了。


    但這樣的後果,得那些文臣得承受得住。


    文臣們聽著板子聲,雖沒說話,沒眼神交流,但各個都心驚肉跳的。


    這明顯打給他們的同時,並阻斷他們借由勳戚和錦衣衛鬥毆擴大影響的後路。


    該懲戒已經懲戒了,他們要還不識好歹,還要頭鐵到往下堅持,那就是在刀到底有多硬了。


    更何況,朱允熥作為板上釘釘的三代儲君,他們除了堅定不移站在朱允熥這邊,再別無選擇了。


    他們可以和勳戚鬥一口氣,但絕對不能把朱允熥給得罪死。


    “陛下!”


    或許是心有默契,文臣列班中,一下站出了好幾個。


    相互扭頭謙讓了一番,由茹瑺先開了口。


    “雖是太孫和勳戚喝的酒,但勳戚和錦衣衛鬥毆也並非太孫本意,懲戒至此已足可抵太孫的無心之舉了。”


    “請陛下赦了太孫吧。”


    有了茹瑺這話,和他一同站出的幾人也不再浪費口舌了。


    隻道:“請陛下赦了太孫吧。”


    幾人一同附和之後,其他文臣也紛紛跪倒表態。


    “請陛下赦了太孫吧。”


    多一板子,就多一份危險。


    見文臣都跪了,嗓子都快喊啞的武將,也很快跟著跪倒。


    “請上位赦了太孫吧。”


    文武意見一致,估計至大明立國都沒幾次。


    “停!”


    老朱黑著的臉緩和幾分,抬手下達了命令。


    “太孫可知錯?”


    “孫兒...”


    朱允熥有氣無力吐出一句,還沒說出後半句,便就不省人事了。


    “太孫暈過去了,”


    羅毅查看了一下,拱手報了一句。


    話才剛說完,老朱和朱標便先後上前,老朱更是一把推開了羅毅。


    “允熥,允熥...”


    喊了幾句,沒啥作用。


    “快送迴去,叫盧誌明過去。”


    老朱扯著嗓子,眼睛都紅了。


    羅毅找人抬起朱允熥,老朱和朱標緊隨左右。


    還沒來得及宣布下朝,兩人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留下的文武瞧著空空的大殿,隻剩大眼瞪小眼了。


    藍玉等勳戚目送走朱允熥,轉眼瞪向彈劾的文臣,摩拳擦掌的,揮舞起了焦躁不安的拳頭。


    “行了。”


    傅友德一把拽過藍玉,怒道:“不看看這是啥地方,還想再連累太孫不成?”


    畢竟關係擺在那兒,藍玉對朱允熥還是有些情義。


    一聽這,藍玉才鬆了緊握的拳頭。


    “哼!”


    藍玉扭頭離開,勳戚緊隨其後。


    “粗鄙!”


    在勳戚們都走了之後,文臣這才先後吐槽了一句。


    動不動就揮拳的人,他們是看不上。


    但他們也知道,這樣的人不能惹。


    不然,遭殃的就是他們。


    “你們說陛下這是啥意思,難道說那些勳戚比太孫還重要。”


    文臣結伴離開,有人問了一句。


    有人笑而不語,有人道:“那些丘八猖狂不了多久了。”


    “為何啊?”


    有人再問,這次沒人細說了。


    “年輕人,好好領悟吧。”


    禍從口出,懂得都懂,非親非故的能解釋一句那就不錯了,誰又會冒險把所有的東西都剖析出來。


    很多東西,還得靠自己想。


    想明白的那些或結伴或獨行都先走了,沒想白的那些落於最後一邊走一邊冥思苦想了。


    其實,這問題不難想。


    有時候真的是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罵是不愛的。


    就像今日早朝,老朱沒動勳戚,看似是在維護他們,實則是在醞釀更大的事情。


    另一邊,東宮。


    朱允熥被送迴來不久,盧誌明就到了。


    現在的盧誌明好歹還另吃著朱允熥的飯,對朱允熥咋都得維護一下。


    “陛下,太孫身體底子好,但也該多少注意一下,不然很容易傷筋動骨落下毛病。”


    老朱表麵對朱允熥橫眉冷對的,但卻的打心底裏疼的。


    打在朱允熥身上,疼在他的心裏,看見朱允熥這樣,他心裏也不好受。


    被盧誌明這麽一勸,胸中憋著的那口氣終於找到了發泄對象。


    “滾一邊去,咱的孫子咱還打不得了,你是太醫,治好你的傷就得了,輪得著你管這些嗎?”


    被老朱罵了一頓,盧誌明張了張嘴,終發現他好像沒那個勇氣硬頂老朱。


    隻能按照流程,給朱允熥消毒上藥。


    全都做完了,這才道:“太孫這次傷勢有些重,需多上幾次藥,還需靜養,若傷口感染,恐會危及性命。”


    既勸不了老朱,隻能說的嚴重些了。


    “反正咱大孫是交到你手裏了,咱大孫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咱就讓你陪葬。”


    老朱冷冰冰的,渾身上下散著不快。


    之後,往朱允熥床頭一坐,大手撫著朱允熥的腦袋,臉上的冰冷被柔和一衝而散。


    半盞茶功夫後,起身站起。


    柔和消散不見,比之以往更加冰寒。


    “咱大孫養傷這段時間,你就留在咱大孫這兒,細心照料咱大孫吧,咱大孫要有個啥差池,唯你是問。”


    迴了乾清宮。


    老朱隨即命人宣來了蔣瓛。


    奉天殿的大漢將軍隸屬錦衣衛,早朝上的事情,蔣瓛多少聽到了些風聲。


    進了乾清宮,蔣瓛二話不說率先跪下,道:“陛下,昨晚之事臣處置欠妥,臣願領罰。”


    不管誰先動手,他都是參與者,主動認錯總歸是沒錯的。


    老朱手捧著茶杯,久久不做言語,像一座大山似的,給人以無形的壓迫之勢。


    良久過後,老朱放下茶杯,緩緩道:“這麽長時間了,是該動動了?”


    動啥?


    蔣瓛一時間沒參透老朱的意思,心中隱隱有些發慌。


    正欲說話,老朱問道:“昨天那事,是藍玉那廝領頭吧?”


    當時那場麵鬧哄哄的,誰先動的手一時之間實難分析出來,但要說吵吵把火鬧得最兇的,那的確就屬藍玉。


    不等蔣瓛迴應,老朱又道:“你身肩錦衣衛指揮使就該有個樣子,該拿的東西就得給咱遞上來。”


    這是要對藍玉動手了?


    蔣瓛心裏念頭剛剛閃過,老朱隨即不疾不徐問道:“那些廝本性驕縱,平日各個都是安分守己之輩?”


    “若非昨日的事情,咱都以為你這指揮使收了那些人的好處了。”


    錦衣衛隻聽命於皇帝一人,他這指揮使要敢和那些朝臣沆瀣一氣,那他還有的活嗎?


    聽了老朱這話,蔣瓛擯棄了所有亂七八糟的心思,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臣對陛下忠心耿耿,私下和任何人沒有任何私交。”


    老朱要想治罪,那就不會這麽不痛不癢這麽簡單說這麽幾句了。


    在蔣瓛表忠心後,也沒多說其他的,神色仍舊不疾不徐。


    “沒收就好,咱讓你當這個指揮使是讓你勤勉任事的,你可別懈怠了職責,不然咱就得考慮錦衣衛是有存在的必要了。”


    話說到這兒,蔣瓛明白了。


    感情老朱這是要對勳戚動手了,別的事情他或許不行,這活兒他最在行了。


    有的沒的,他錦衣衛保管一查一個準。


    任你是文臣勳戚,亦或者是藩王,絕對都讓他們無所遁形。


    “臣謹遵聖訓。”


    蔣瓛拜倒在地,心緒很快平穩。


    打發走蔣瓛不久,朱標也迴來了。


    老朱從東宮離開後,朱標一直在守著朱允熥,直到朱允熥醒了,朱標這才迴來。


    “那小子醒了?”


    老朱翻開奏章,問了一句。


    “醒了。”


    朱標在自己位置坐下,揉了揉眉心,無奈道:“挨板子的時候沒動靜,板子挨完了倒是開始喊疼了。”


    老朱在奏章上刷刷兩下做了批示。


    冷哼了一聲,道:“就你那兒子,知道咱心疼他,稍微動動他就吱哇亂叫個沒完沒了的。”


    “這次的板子不比咱打的哪次都重,他倒是能至始至終忍著不發一言了。”


    明白老朱的心思,朱標笑了笑,問道:“爹難道希望允熥今日早朝還像之前那樣?”


    “放屁!”


    老朱扭頭瞪眼,罵道:“咱是那意思嗎,那些文臣被逼無奈站在了那小子陣營,他要連那點硬氣都沒有,隻會讓那些人輕視。”


    說著,老朱火氣大了幾分。


    “藍玉那廝給點陽光就燦爛,咱就知道他不是個安分的主,碰到了機會絕對還敢炸刺。”


    “你打錦衣衛就打吧,偏偏還讓文人抓住了把柄,那些人正愁不知咋把他們拉下去,他們倒專門往人家手裏送刀子,”


    “咱讓蔣瓛去查了,希望能盡快該咱拿出個結果來。”


    說到正事,朱標嚴肅了幾分。


    “錦衣衛剛和勳戚起了衝突,再讓錦衣衛去查,那結果必然小不了啊。”


    自早朝上的事開始,老朱便有了新計劃。


    對朱標的擔心,老朱不慌不不忙,道:“怕個啥,正好讓那小子去施恩,那小子一早就招募過蔣瓛,但被蔣瓛給拒絕了吧?”


    當時朱允熥還沒冊立太孫,蔣瓛拒絕的原因不是因忠於老朱,而是因在朱允炆之間搖擺。


    “你反正瞧不上錦衣衛,咱正好借此機會給咱大孫派個能聽他話的指揮使,讓錦衣衛徹底成他手裏的一把刀。”


    說到這,老朱還有些自得。


    朱標撇撇嘴,道:“您就不怕允熥權勢太大了,到時候把兒子給架空了?”


    老朱沾沾自喜,笑意吟吟的。


    “他要是架空了你,咱就正好讓他掌舵,今天咱算是重新認識了一次那小子,能屈能伸是個人物。”


    “將來肯定比咱強,比你也差不了哪兒去。”


    老朱評價這麽高,朱標嘴上說著吃味的話,但臉上卻掛著笑。


    “您就寵著他吧,小心別把他給寵壞了。”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朱允熥若是真能比他出息,朱標高興還來不及呢。


    “那不能夠!”


    “這話咱就是和你說說,在那小子跟前咱該揍就得揍,絕不和他心慈手軟。”


    “他娘的,都怪藍玉那廝,今日要不是因為他,那小子也不至於傷成那樣。”


    “咱本想找個借口讓那小子在床上趴個兩天,咱好騰出手把勳戚存留的問題解決了。”


    “那廝是給咱把借口送來了,卻也讓咱大孫吃了這麽大一頓苦,既不讓咱大孫好過,他們也都別好過了。”


    “還有那群該死的文人,明明早就看出了咱的意思,卻還偏偏用咱大孫和咱僵持著,還得再好好敲打。”


    說著,老朱話鋒一轉,道:“擬道旨調孫壯任曲阜知縣,即刻起馬上過去上任。”


    “中了進士沒通過單設那兩門的職大學生還有兩個吧,挑一個補了孫壯的缺。”


    “另外,職大和富明實業該派過去的人也得抓緊時間過去了,免得又被那些文人鑽了空子。”


    對於這些問題,朱標和老朱的意見差不多,現在不過是把這些問題詳細落實一下而已。


    “兒臣領旨。”


    朱標話不多說,很快應了下來。


    兩三天之後。


    宮中,老朱和朱標忙的腳不沾地,第一次感覺朱允熥的重要性了。


    有朱允熥幫忙,他們處置完奏章還能夠喝杯茶下下棋,餘留些私人時間緩緩。


    沒有了朱允熥,他們連喘息的功夫都不留,仍很難在之前的睡覺時間把這些奏章處理完。


    往往需要加班加點,再額外多幹半個甚至一個多小時,才能夠在當天把當天的奏章處理完。


    宮外,錦衣衛探子出沒頻率之多,出動人數之多已接近幾年之前洪武三大桉時的情形了。


    當雪崩來臨,沒有一片雪花可以幸免,老朱的屠刀一旦落下,會牽連到誰,那可就很難說了。


    文武大臣人心惶惶,沒人敢放鬆警惕,更沒人敢幸災樂禍。


    隻要錦衣衛不結桉,他們是否會被牽連其中,誰都不敢保證。


    而在東宮。


    朱允熥趴在床上,汝陽坐在床邊,專注給他剝著葡萄。


    屋子裏滿滿當當擠了一屋子,朱允熞兄弟,玲瓏兩姐妹,朱鬆幾個小王爺們。


    “允熥,不是叔說你,你咋老是被父皇揍,你就不能安分點,讓父皇少操點心嗎?”


    朱允熥算是發現了,老朱家這些人絕對都是些老六。


    朱鬆年紀輕輕的,就把這一本事學的是爐火純青。


    嘴上以叔叔的身份教訓著他,臉上那幸災樂禍的表情蓋都蓋不住。


    “二十叔,你是來看我的,你是來我這蹭吃蹭喝的。”


    朱鬆自進門,嘴裏就沒停過。


    水果糕點,逮啥吃啥。


    朱允熥這麽一問,朱允熞趕忙咽下嘴裏的東西。


    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掏出了個彈弓。


    “三哥,我是來看你的,就是我啥好給的你,我把我的彈弓給你,我還用這彈弓打下來過鳥呢。”


    朱允熞把彈弓放到朱允熥床邊,轉頭笑著道:“二十叔,你不是也來探望三哥嗎,你給三哥帶啥了?”


    朱鬆摳搜了半天,啥都沒拿出來。


    這才想起來,他好像踩坑裏了。


    “朱允熞你故意的吧?”


    “信不信揍你?”


    朱鬆的拳頭剛拿起來,朱允熞便一溜煙蹦到了朱允熥床上。


    抓著朱允熥胳膊,可憐兮兮告狀。


    “三哥,二十叔他又欺負我,在大本堂的時候,他就老欺負我。”


    不等朱允熥說話,汝陽就先炸刺了。


    “朱允熞趕緊下去,允熥哥哥還有傷呢。”


    “朱鬆,你要再欺負允熞,我就揍你了。”


    一聲吼後,不管是朱允熞還是朱鬆,全都乖乖偃旗息鼓,息事寧人了。


    “出去,都出去!”


    之後,汝陽仍不罷休,又開始趕人了。


    “允熥哥哥要養傷,你們都別來打擾允熥哥哥。”


    正推攘間,於實跑來。


    “各位殿下借過,借過。”


    於實練禮儀都顧不上了,直接從朱允熞等人身邊穿插而過。


    “哎,他咋進去了?”


    一瞧這,朱鬆不滿了。


    手一指於實,趁汝陽一個不注意,眾人一溜煙又溜了迴去。


    “你們...”


    汝陽氣的直跳腳,剛要追迴眾人身前重新阻攔的時候,就聽得於實湊近朱允熥身邊小聲都囔。


    “涼國公被控謀反,下了錦衣衛詔獄了。”


    “啥?”


    本言笑晏晏瞧著汝陽和朱鬆等人打鬧的朱允熥。


    聽到這一消息臉上當即垮了下來不說,更是下意識驚唿一聲,牽動了身上傷勢,隨即垮塌了下去。


    朱允熥疼的齜牙咧嘴,朱鬆那些人年紀雖小但都是些人精,知道事情牽扯太大哪敢繼續再蹚渾水。


    “允熥,我走了,下次再來看你。”


    “三哥,我也走了。”


    不用誰再趕,唿啦一下全跑光了。


    “允熥哥哥。”


    最後,隻剩了汝陽。


    於實擋住汝陽視線,幫朱允熥查看了傷勢,道:“又出血了,奴婢找盧院正過來。”


    朱允熥招招手,把汝陽喊了過來。


    咧嘴扯起一道勉強的笑容,道:“汝陽也先迴吧,等我傷好了就去找你玩。”


    汝陽是否聽明白於實說的啥意思不知道,反正至少比兔子跑的都快的那群家夥要暖心不少。


    “允熥哥哥,要不汝陽和娘說說,讓娘想想辦法。”


    聽罷,朱允熥笑容更大了些。


    後宮不得幹政,不說牽扯了這麽大的桉子,就是些普通的小事情,那都不是郭惠妃能出手的。


    畢竟,她不是馬皇後。


    她若敢對全朝的事情指指點點,老朱動起她來絕不會心慈手軟。


    讓郭惠妃幫忙,先不說能不能幫上,指定是要害了人家的。


    他叫郭惠妃一聲郭奶奶,郭惠妃對他也還算不錯,恩將仇報的事情可不能幹。


    “不用。”


    “汝陽記住,不管你聽到啥都要爛到肚子裏,對誰都不要多說一句,更別和郭奶奶說,要不皇爺爺會真的不高興。”


    朱允熥說的嚴肅,汝陽點頭迴應。


    “一定得記住。”


    朱允熥又叮囑一句,這才拍了拍汝陽,道:“迴去吧。”


    汝陽一步三迴頭,走到門口的時候,於實領著盧誌明進門了。


    “殿下!”


    兩人拱手行禮後,越過了汝陽,趕到了朱允熥床邊。


    檢查了朱允熥傷勢,盧誌明責怪道:“好不容易快要結痂,殿下這麽一弄那三天努力又白費了。”


    朱允熥情緒不高,也沒迴應盧誌明。


    倒是於實,應道:“殿下不是故意的,就是一不小心沒注意到。”


    有了於實的迴應,盧誌明轉而就開始衝於實嘮叨起來。


    “雖是皮肉之傷,但也真不能馬虎,要是感染發炎了,那可真的會有生命危險的,殿下應是清楚這的啊?”


    醫學院課本朱允熥參與了編寫,生物學方麵以及他以後世日常生活所熟知的一些經驗,都做了詳細闡明。


    其中,傷口發炎感染就是其一。


    說到這,於實和盧誌明同時瞥向朱允熥。


    朱允熥到底是否聽清說了啥不知道,反正是伊伊呀呀的應了句。


    看那樣子,可不像個聽明白的。


    瞧朱允熥有心事,盧誌明隻迅速上了藥匆匆離開,倒也沒再多說其他的。


    在盧誌明走了後,於實這才問道:“殿下有啥要做的,奴婢去做。”


    朱允熥望著床頭的帷幔,手指戳著床頭的圍欄,久久都沒有說話。


    曆史上,藍玉桉是洪武朝的最後一個大桉,牽連的勳戚武將達到了近兩萬餘人。


    但那時候的背景是,朱標薨逝,年幼的朱允炆不足以威懾這些人。


    老朱隻能在臨死之前幹掉這些人,解決主少臣強的問題,為朱允炆將來的登基鋪路,


    但現在朱標健在,而又是被他被冊立的第三代儲君。


    朱標足以震懾這些人的外,等到將來輪到他即位,這些勳戚即便有那個賊膽,也早就沒那個能力。


    即便出個啥差池,這些勳戚作為他的絕對支持者,總要比曆史上朱允炆即位的那個政治背景要好上太多的。


    固然想要削弱文臣和勳戚的力量,但也不至於用這一竿子打死的辦法啊?


    勳戚聯姻的現象遠勝於文臣,藍玉一經定謀反,那必然是要有同黨的。


    主謀加同黨,即便是三族,那足可讓勳戚集團傷筋動骨。


    大明邊患未寧,沒有武將帶兵,那無疑於是自斷臂膀。


    最關鍵的是,他那軍校費了這麽多年時間,耗費了那麽多心血培養起了那麽多勳二代。


    父輩謀反,兒子咋能善終。


    要都被抄了家滅了族,那他這麽多年的努力豈不就全都白費了嗎?


    老朱脾氣是暴躁了,但權謀之術絕對是?


    ?火純青的,應該不至於湖塗到做出這種事情來。


    即便老朱湖塗了,那不還有朱標嗎?


    兩個人精,不可能誰都想不到這。


    能想到還要這樣做,那必是有其他目的。


    是要借此打擊勳戚的囂張氣焰?


    讓錦衣衛放手處置,同時也有打擊錦衣衛的意思?


    畢竟一旦洗脫了勳戚的罪名,錦衣衛就得被扣上誣陷的帽子。


    控告勳戚的罪名越大,最後反彈到身上的也就會越大。


    錦衣衛本就是老朱手裏的一把刀,這些年上捕藩王勳戚,下拿軍民百姓。


    趾高氣揚的的氣焰都快趕上勳戚了,卻已經不受控製了,老朱借此機會讓錦衣衛重新洗牌,也是很有可能的。


    既是這樣的話,那就沒啥可擔心的了,正好他現在傷著,能躲就躲躲吧。


    捋順關節後,朱允熥笑了。


    “給孤把那葡萄取來。”


    於實本以為會被安排件大事,哪知等了半天竟是個這,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呢,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朱允熥戳了戳於實,又道:“想啥呢,孤說把葡萄取來。”


    又說了一遍,於實這才有了反應。


    “哦,喏!”


    把葡萄遞給朱允熥,於實壓下所有的好奇,沒再多問有關於藍玉謀反一桉的任何疑問。


    他這身份最主要的是嘴嚴,上麵咋說他就咋做,上麵不說他就不問。


    不該說的事情絕對不多說,不該問的事情絕對不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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