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三皇孫被抓了。”


    黃子澄滿麵春光,匆匆而來。


    “咋迴事?”


    朱允炆猛然一驚,當即站起。


    “葉縣知縣在官道上等了兩天,哪成想三皇孫從林間小路進城。”


    “路上碰到外出逃荒的百姓,被官軍一同抓去了大牢,還是於實找去縣衙,才把三皇孫撈出來的。”


    了解了因果,朱允炆笑了。


    “允熥還是老這樣,就喜歡搞這套。”


    “縣中情境如何,沒必要非私訪。”


    “勞神費力不說,還平添麻煩。”


    “蝗災國境,本就夠累了,葉縣知縣因他的突發奇想,得浪費多少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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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把這些精力用在賑災上,又能辦多少事。”


    “我們沿官道一路本本分分過來,該了解的不也都了解了。”


    朱允炆善解人意,指責著朱允熥。


    “殿下心係百姓,非常人能比。”


    “縣中富商名單已列,希直親筆寫了請柬,崔知縣已在縣衙備下酒宴。”


    “殿下準備一下,親自見見他們。”


    南召知縣崔和生,在朱允炆到達南召後,凡有關賑災事宜,便皆聽朱允炆差遣了。


    “另外,尚禮已領了縣中衙役,依次去了屬南召所轄的村裏了。”


    “用不了多久,應就能籌了糧。”


    “今日的酒宴,臣會和希直陪同殿下,去見那些富商的。”


    三人分工合作,各司其職。


    中午時分,縣衙院裏擺起了數張桌子。


    大魚大肉,還談不上。


    但每張桌上至少都有五六碟葷素搭配的各色菜肴,相較於當下的尋常百姓,已算是極盡奢侈了。


    “諸位百忙之中,還仍能夠賞光,吾感激不盡。”


    “現今糧價飛漲,隻能略備薄酒。”


    “等將來蝗蟲盡掃,南召還來祥和之日,定再以佳肴美酒款待於諸位。”


    “吾先飲了,諸位隨意。”


    朱允炆端著酒杯,很快一飲而盡。


    皇孫帶酒,哪能不喝。


    配合著朱允炆,眾富商紛紛舉杯。


    “各位都是南召本地人,想必已經清楚當前蝗災的緊迫。”


    “糧價飛漲,小民危矣。”


    “博施於民而能濟眾,聖人乎。”


    “古有錢舍仗義疏財,功德無量,被民傳頌,鐫刻史冊。”


    “諸位世代生於南召,值此關乎生死之時,理應賑濟於民,為子孫所謀,名揚天下。”


    在這個宗族禮法為首的時代,祖宗有德,子孫不僅臉上有光,還能尋得庇護。


    無論習任何行業,有一名聲在外的先祖,往往就不用再費勁吧啦的推銷自己了。


    隻不過,人都得務實,不能活於幻想。


    將來如何,誰能保證。


    絕大多數人都不會為給後代一個虛無縹緲的虛名,而在當下就舍棄了自身的利益。


    而且,除了文人,沒啥人會在乎虛名。


    方孝孺的一番雞湯灑下,自然也就並沒在眾富商中激起波瀾。


    “方先生之言,諸位認真考慮。”


    “當前許多小民家中,都已經揭不開鍋了,正是諸位揚名立萬的時候。”


    “望諸位踴躍捐助,舍些糧食出來,以供南召度過災荒。”


    “凡是捐助之人,將由縣裏出資,建牌坊門樓,刻功德碑,以傳諸位功績。”


    緊隨方孝孺之後,黃子澄說明目的。


    糧食但凡不緊俏,糧價都不至於飛漲。


    這個時候讓他們捐助,無異於是割他們的肉,喝他們的血。


    眾富商沉默不語,沒人率先說話。


    氣氛沉默幾息,眼看不說不行。


    這才有人,站了出來。


    “小人家種所存餘糧具體數額多少,小人心中不曾明確。”


    “當下貿然應承殿下,倘若最後不曾拿出,怕是要影響殿下的賑災步驟。”


    “方先生所言,小人深有體會。”


    “容小人迴去清點餘糧,之後再給殿下拿出答複。”


    這樣的理由,不失一頗合理的緩兵之策。


    “小人也去清點。”


    很快,眾富商紛紛效彷。


    “兩位先生意下如何?”


    富商拱手請命,朱允炆扭頭求助。


    “臣看諸商賈,理由合理,可以答應。”


    “尚禮那邊,應能有收獲,可撐一撐。”


    黃子澄率先表態,說了看法。


    “臣附議。”


    方孝孺想了想後,附和一句。


    “那好,聽兩位先生。”


    朱允炆應了一句,下達命令。


    “那諸位迴去,盡早給吾結果。”


    與此同時,另一邊。


    齊泰領了朱允炆命令,帶著本縣衙役去了南召下轄各村裏。


    凡種糧之人,均先自給自足,滿足自身需求後,才會再行發賣。


    蝗災過境,影響的是今年的收成。


    去歲糧食豐收,農戶手裏都會存有餘糧。


    從這些農戶手裏借了糧食,滿足城中其他行業者缺糧危機。


    等有了賑災糧,再一一返還。


    既解決了揭不開鍋之人的困境,又不至於使存有餘糧農戶的利益受損。


    話說的好,且理由合理。


    可官差搶糧,屢見不鮮。


    在這一問題上,根本沒啥公信力。


    嘴皮都快磨破了,還是沒一個主動借的。


    行進到最後,成了半搶半借。


    雖說隻要拿糧,就由官府開出借條,但這些尋常農戶,又有幾個認字的。


    在他們眼裏,這借條不過廢紙一張。


    很多人家,哭天搶地,捶胸頓足。


    糧價一天一個價,那都是救命的。


    晚上的時候,齊泰領著衙役,趕著載了糧的馬車,直奔縣衙而去。


    “鄉野愚民,冥頑不靈。”


    “與之相交,實在費神。”


    “隻是借糧而已,又不是不還,就如如喪考批,還需多行教化,以淳民風。”


    齊泰坐在糧車上,耳朵嗡嗡的。


    悲戚哭喊,猶在耳邊。


    “齊學士,不少刁民怕就沒指望朝廷歸還於他們糧食,根本沒好好保存借條。”


    “要沒了借條,往後還還糧嗎?”


    衙役王祥慶牽著馬,走在齊泰身邊。


    當衙役這麽多年,要說一次沒和小民有過衝突,肯定不盡然。


    但這麽多年了,可從沒今天這樣的聲勢。


    文人狠起來,那才是真狠。


    最關鍵的是,經文人的修飾,還能把黑的變成白的。


    明明是搶了人糧,反過來還給人扣了頂冥頑不靈的帽子。


    “這話何意?”


    “你也以為,在下搶糧?”


    “再告訴你一遍,是借,不是搶。”


    “殿下已上奏朝廷,一旦賑濟到位,馬上就會返還。”


    “沒了借條,絕不是不還的借口。”


    “必須做好記錄,一家都不能漏。”


    齊泰義正言辭,訓斥了王祥慶。


    “愚民冥頑,不明大義。”


    “不過以物換物,怎麽都說不明。”


    “有借不還,豈不認定愚民所疑?”


    齊泰言之鑿鑿,至始至終隻覺是百姓冥頑,從不認為自己無理。


    “聽齊學士的。”


    王祥慶嘴上附和,心中鄙夷。


    那些百姓,為何要借。


    糧價這麽高,一天一個樣。


    人與其白借給官府,還不如趁著這個檔口,直接賣出去的。


    等將來糧價平穩,還能賺個差價。


    啥利息都沒有,憑啥白白借給官府。


    絲毫主導權都沒,便被官府強征而去。


    發表些不同意見,反倒還成了愚民。


    同一時間,葉縣縣衙。


    朱允熥用了整整一天,連走了葉縣和舞陽兩縣。


    不說挨家挨戶走遍,但至少算抽查到位。


    實際情況,很嚴重了。


    大多數人家,早揭不開鍋了。


    沒糧可食,不出幾日,就要死人。


    “陳敬宗的糧,啥時候能到?”


    兩淮商會商隊多,還在富明實業之上。


    加之,兩淮商會依靠朱允熥的細鹽賺了不少錢,一直想做些事報朱允熥的人情。


    當然除此之外,也還想和朱允熥往深牽連,以便借朱允熥得更多的勢。


    因而,早就想做些事情,表一下自身價值了。


    既還要接著合作,朱允熥便把機會給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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