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繾嚇了一跳, 著火般收迴手,低聲輕斥“你幹什麽”


    “對不住, ”霍景安笑道, “我方才一時忘情, 實在忍不住”


    段繾一羞, 瑩潤的臉頰蒙上一層薄薄的胭脂紅“你”


    什麽忘情忍不住,哪有他這種說法的周圍的丫鬟婆子立了一大堆,眾目睽睽之下,虧他做得出來這種事情,讓她把臉往哪擱


    兩人的互動盡數落入在場之人眼裏, 對於這近乎失禮的舉動, 丫鬟如采蘩采薇等, 都看紅了麵頰, 低著頭不敢再視, 唯有顧媽媽麵色如常地上前,對二人斂衽行禮, 帶著眾人魚貫退下, 隻不過她這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的舉動讓段繾更加臊得慌, 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最後隻能瞪向霍景安,把氣都撒在他身上。


    “都說了,這是我嫁來的第一天, 你再怎麽隨意不羈, 也好歹在別人麵前給我留點臉麵。怎麽說的時候答應得好好的, 轉頭就忘了呢”


    妻子發難,做夫君的自然隻有賠禮告罪的份“是我不好,舉動輕浮了些。我保證,下一次再不會這樣了。”


    “你的保證已經沒有用了。”段繾氣道,“你自己數數,從昨天到今天,你向我保證了多少次,可有哪一次是做到的”


    霍景安還真垂眸思忖了片刻,隻不過他在思索的時候臉上也掛著淡淡的笑容,讓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在認真反省,還隻是在做做樣子。


    “那還請郡主寬大為懷,饒過下臣一次”


    段繾有心想不應和,可一看見對麵人湛湛的笑意,那股子氣就一下子煙消雲散了,讓她再想冷臉也冷不下來。


    “隻此一次,”她不甘心就這麽放過他,可又的確拿他沒法,隻能悶悶道,“下不為例。”


    “好。”霍景安微微一笑,“郡主今日之言,下臣謹記在心,絕無再犯。”


    段繾板著一張臉盯著他看,片刻後終是忍不住,嘴角一抿,微笑了起來。


    “望你能記住此話。”


    “銘記在心。”霍景安道,“來。”他牽過她的手,“我帶你去南苑,看荷花池。”


    荷花池在王府南苑,其時正值暑尾,餘熱尚在,霍景安放慢腳步,陪著段繾在抄手遊廊中緩步而行,一邊走,一邊和她說些話。


    “還記得半年前,你曾經請我去公主府做客嗎當時我對你說,每次總是你邀我,我一次也沒迴請過你,實在不成道理。可這長安的晉南王府也就這麽迴事,依製而建,景色老氣,沒什麽好看的,隻有一處別苑栽種著荷花,尚能入眼,但也要到了夏天才能看。我一直想著請你看一迴,沒想到各種巧合之下,直到今日,才得了機會能邀你一觀。”


    “我記得。”段繾微笑,“可我也說了,我們之間不必這麽客氣,拘泥於禮數。”


    “並非禮數。”霍景安道,“我隻是想讓你觀賞美景而已。”


    “花樹湖泊,天下景致,不外如是。”段繾臻首微垂,淺淺一笑,“重要的不是景致,而是陪著一道賞景的人。”


    “自然。”霍景安眉舒目緩,“我這不就邀你來了”


    二人相視一笑。


    說話間,兩人已經行至抄手遊廊的岔路口,霍景安低低道了一聲“這邊”,就帶著段繾轉上了南邊一側的迴廊,又行了盞茶時分,才見一扇月洞拱門,想來就是南苑入口了。


    穿過垂著紫藤花的拱門,一陣清風就帶著涼意吹來,拂在麵上水潤濕涼,與之前的那些幹燥熱風大為不同,顯然,蓮池就在不遠處的上風口。


    事實也的確如段繾所猜想的那般,蓮池位於南苑深裏,處在上風口。原本聽霍景安的描述,她本以為這隻是一汪普通的蓮池,荷花精種,簇立摩肩,小巧精致,匠心獨運,符合閨閣女子的喜好,沒想到整個池塘卻大得出乎了她的預料,橫跨三條閣道,其占地之廣幾乎能和尋常湖泊一較高下,大片大片的荷花舒展在水麵之上,她跟著霍景安站在閣道上,於高處俯瞰池景,竟也不能一眼望盡,足見其風光無窮。


    “這池子可真大。”她喟歎一笑,“光是用來種荷花,倒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這池子援引了外麵的活水,栽荷也好,養鯉也好,都很容易改建。”霍景安從背後環抱住她,涼風徐徐吹過兩人身邊,帶起陣陣清涼。“不過這隻是臨時的落腳之地,我一年也來不了幾次,就沒有多管。就是這些荷花,也是我今年長住在這,才有專人悉心打理,要不然都長差了,哪會有今日這般景致。你若想看別的花樣,我這就吩咐下去,讓人將這池子改建。”


    “不用這麽大動幹戈。”段繾連忙道,“我不過渾說一句,你還當真了。這麽多的荷花養起來也不容易,夏花秋葉,另剩下春東兩季喂養錦鯉,正好。而且”她停頓片刻,從他懷裏脫身,往邊上走開兩步,“再過不久,我就要隨你一道南下了,這池子就算改建,等我們離開時也完工不了,徒費人力,不值當。”


    霍景安見她雖然笑意溫柔,卻微顯闌珊,略一思量,就知她心中症結所在,詢問道“你不想離開長安”


    段繾微微一笑“我生於長安,長於長安,自然對此地多有留戀,但我既然嫁給了你,就會一直跟隨在你身邊。長安是我的家,但接下來,晉南也會是我的家。”


    霍景安斂目。


    “我知道了晉南與長安風景迥異,那裏花期漫長,漫山遍野都是鮮花翠竹,林水相融,你會喜歡上的。”他撫上段繾臉頰,“你若實在不舍長安,也不必太難過,過不了幾年,我們就會迴來的。”


    段繾一愣,凝眸看向他。


    “霍大哥”


    “好了,時候不早了,”霍景安朝她一笑,“走,進宮去向你娘謝恩。”


    段繾心裏其實有許多疑問,但見他神色平淡,便壓下了心頭紛亂的情緒,也迴了他一個笑容,點點頭。“嗯。”


    入宮的馬車早已備好,在王府門口候著,除了開路的騎衛之外,采蘩采薇也在其中,她二人身為段繾的貼身侍女,本該時刻不離段繾左右,但之前在新房外的狀況讓她們兩個都不好意思再繼續跟著,就跟著顧媽媽一道退了下去,處理完了一些瑣碎事後就來到府門口的馬車處等候。


    見段繾霍景安相攜而來,二女先是上前行禮,而後依著往日的習慣想要攙扶段繾上馬車,卻不料霍景安隔開她二人伸出的手,說了一聲“我來”,就親自扶了段繾踩凳上車,留下麵麵相覷的兩人,呆立在地不知該如何行事,還是段繾給她們使了眼色示了意,才迴過神來,分立馬車左右,準備隨行。


    駕車的是王府的長史劉用,本該是小廝做的活,霍景安卻特意點了他,其中自然有他的深意,段繾還未理清王府諸人關係,不識得他,隻當他是和前頭的騎衛一樣,是霍景安的親信屬兵,不曾在意。


    得了霍景安的吩咐,劉用一抖韁繩,馬兒就嘚嘚走起來,車軲轆跟著轉動,隻穩不快,這也是霍景安考慮到段繾新婚頭日,身子疲乏的緣故,特特囑咐的。


    馬車從丹鳳門而進,一路暢通無阻地過了兩道宮門,至東宮前殿時,未時已過一刻。


    段繾搭著霍景安的手下了馬車,才立定了,寄琴就帶著兩列宮女從不遠處緩緩走來,對他二人行了一禮。


    “見過世子、見過郡主,殿下已等候兩位多時,還請二位隨奴婢來。”


    時機倒掌握得正巧。段繾心道,就是不知道是在宮門口處得了信才趕過來的,還是一早就在這候著的,但無論哪種,都讓她感到心情沉重。


    不過表麵上,禮數還是要做足的,她對寄琴微微一笑,還了半禮“有勞姑姑,煩請姑姑帶路。”


    寄琴笑道“郡主多禮了。”


    臨華殿為東宮第三殿,離東宮正殿有些距離,段繾和霍景安跟在寄琴身後,不緊不慢地在宮道中穿行,一邊看著四周景象,迴想著昔日她在宮裏時的情景,發覺雖然景物依舊,卻是物是人非,再難找迴當時輕鬆單純的心境。


    她想著心事,沒有心思說話,霍景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一路上都沒有開口,一行人沉默地走完全程,邁過玉石宮階,來到了臨華正殿。


    有侍女出殿迎接,一身碧綠宮裝,卻不是陳譚,而是另外一位近侍女官,王少府家的大姑娘,王筠。


    段繾沒有多少驚訝,她雖然不曾想過陳譚會有不在母親身邊服侍的一天,但思及之前丞相一案,就覺得陳譚的離開在情理之中,隻是惆悵感又添了一分。


    她平靜地和王筠互相見禮,跟在她身後入了殿。


    殿中帷幕陣陣,隨風飄蕩,趙靜坐於上首,著皇長公主宮裝,正襟危坐,雍容威嚴。


    一瞬間,段繾仿佛迴到了一年多前,她從歸途被殺的噩夢中驚醒,進宮來麵見趙靜,當時的臨華殿裏,就是這樣的一幅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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