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媽媽喜氣洋洋地走了, 留采蘩采薇兩人立在廊下繼續等候, 又過了一陣, 直到月上中天, 夜露更深時,新房裏才再度傳出了霍景安的吩咐聲, 竟真如顧媽媽所說的那樣,是讓人再提熱水進來。


    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相似的神色, 驚奇,並伴著幾分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曖昧羞意。不過該做的事也還是要做的, 今晚是郡主嫁過來的新婚之夜, 可不能在她們身上出什麽岔子, 因此甫一得了吩咐, 兩人就都利落地應了聲是,前去後院提水過來。


    兩個丫鬟的心思, 段繾自然不知, 但這也不妨礙她在兩人提水進來時熱著臉側過身去, 若說是為了沐浴淨身,剛才那些水就已盡夠了, 如今再叫一趟熱水進來,就是用腳趾頭想也能猜出是怎麽迴事, 好在那兩個丫頭都謹記著顧媽媽“多做少說”的教導, 安安靜靜地更換熱水, 又手腳麻利地把榻上一團亂的鴛鴦被褥換成了另一套龍鳳紅被, 就關門退出了新房,沒有讓她有太多尷尬的時間。


    整個過程,霍景安都負手立在一邊,噙著笑作壁上觀,直到侍女倆躬身退下,他才上前行至段繾身旁,笑著俯身按住她的雙肩,透過梳妝台上的銅鏡看著她“好了,人已經退下了,郡主可以抬起頭來了。不過你連你的貼身丫鬟都不好意思麵對,以後可還怎麽麵對其他下人這種事今後可隻會多,不會少。”


    段繾有些羞惱地抬起頭,透過鏡子瞪了身後人一眼“你還敢說。要不是你胡來,事情也不會變成這樣。”她懊惱地輕咬下唇,“今晚的事,隻此一次,下不為例,以後你都要恪守恪守禮儀,不許再胡來了。”


    “禮儀什麽禮儀閨房之禮嗎”霍景安在她臉蛋上印下一吻,“敬之戒之,夙夜無違”


    他這輕佻的語氣讓段繾臉上一紅,又羞又氣道“你知道還”


    又一個吻落在她的臉頰。“那又如何”霍景安滿不在乎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難道你就不想和我多待一會兒就為了這些虛禮,就要把你的夫君拒之門外”


    段繾氣道“你明明知道我說的是”


    她的話沒有說完,因為在下一刻,她就被霍景安打橫抱起,往屏風後的浴桶處走去,這熟悉的舉動讓她臉色一白,未免剛才的荒唐事再度重演,她連忙低聲嗬斥“霍景安我是說真的”


    “我知道。”霍景安對她一笑,“你放心吧,我不會再折騰你了,我保證這一迴讓你安安心心地沐浴,絕不再動什麽歪心思。”


    她能放心才怪了。段繾腹誹,迴想起兩人剛才做下的荒唐事,臉上就是一陣火燒火燎似的燙,不是被羞的,而是被氣的,氣他胡來,也氣自己定力不足,不能堅決推拒。


    “這一次我自己來,你不許再靠近我半尺之內。”


    “好,都依你”


    蒸騰的水汽氤氳煙緲,霍景安的聲音飄散在空氣之中,段繾褪下衣裳,緩緩沉入水中,經過剛才那一番折騰,她整個人都累得不輕,腰肢酸軟,雙腿乏力,隻想好好在熱水中放鬆一下身子,卻因為有前車之鑒而不敢掉以輕心,直到霍景安了然一笑,轉身去了另外一邊沐浴更衣,她才鬆了口氣,安心清洗起來。


    霍景安洗得很快,等她擦幹身子,更換就寢的裏衣時,他已經全部收拾完畢,倚在屏風口笑著看她了。


    她臉上一熱,加快係攏衣襟,轉身往裏走去,霍景安見狀,就叫人進來把水抬走,也跟著進了裏間,看她坐在銅鏡前取下綰發金簪,拿著梳篦梳理長發,麵上就顯出幾分淡淡的笑意。


    段繾在鏡子裏望見他的笑容,也忍不住展開笑顏,又在下一刻垂眸不去看他,專注地梳理著手中長發。


    霍景安站在她身後,靜靜地看著她對鏡梳發。


    他一向不關心他人外事,更不會把注意力放在這等小事上,可不知為何,望著段繾緩緩梳理長發,纖蔥玉指在發間穿插纏繞,他的心裏就一片安寧,不知不覺出了神,定定看著。


    如此過了一刻,段繾梳發完畢,放下梳篦,開始收整妝台。


    一枚鏨花銀鐲被遞到她的眼前“你忘記這個東西了。”


    她微微一愣,笑著道了一聲多謝,從容接過銀鐲,收在了妝奩盒裏。


    霍景安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你不把它戴好你不是說,要一直戴著它嗎”


    段繾不慌不忙地合上盒蓋“我倒是想戴著它,就怕有人被硌著了,覺得不舒坦,又怪罪到我頭上。”


    她抬起頭,對霍景安展顏一笑,清麗的眸子裏似有流光微熠,“你說,我是戴著好,還是不戴好呢”


    她臉上的粉黛已在剛才被盡數洗淨,卻依舊不減明麗容顏,未簪釵環的長發傾瀉下來,更顯溫柔雅致,如同一株紅玉海棠,在經過長久的醞釀與滋潤後,終於舒展盛放,從含苞欲放的花蕾變成了妍麗明媚的重瓣花朵。


    霍景安隻是看著,心底就止不住漫上歡喜,這是他的妻子,他的心上人,在這世上與他最為親近、也完完全全屬於他的人。


    他蹲下身,伸手覆住段繾掌心,笑道“這個簡單,你隻需在白天戴著就行,晚上摘下來,就不怕我被硌著了。”


    段繾羞紅了臉,輕啐一口“你怎麽一時半刻都不得消停你再說這些胡話,我就不理你了。”說話間,她的眼角餘光瞄到桌上的龍鳳雙燭,見燭身已經燃了大半,方才驚覺夜色已深,忙起身道,“不跟你鬧了,明早起來還有許多事情呢,你撐得住,我可耗不起。”


    霍景安也覺得天色實在太晚,不該再鬧下去,起身道“你說的對,是該歇息了。”待和她並肩來到榻邊,卻是長臂一伸,摟著她一快倒在榻上,接著扯住喜被一展,大紅色的龍鳳紅被就兜頭蓋了下來。


    段繾猝不及防,輕唿一聲滾進他的懷裏,有些惱怒地拍打了一記他的胸膛,輕聲嗔罵“都說了別鬧了。”話雖如此,她的唇角卻帶著三分笑意,顯然並非真正動怒。


    “最後一次。”霍景安笑著在她額頭貼落一吻,“今晚。”


    段繾有些不滿地瞧了他一眼,似乎想說他幾句,最終沒有出聲,抿著唇伸出手,解下他腦後係著的玄錦喜條,塞進他的手裏“好了,別鬧了,我真的累了。”說罷睫翼一垂,埋首在他頸邊,闔目睡下了。


    霍景安收攏手心,含笑凝視懷中人半晌,也閉上了雙眼。


    帳裏一時陷入寂靜,隻有輕微的唿吸聲稍可聞見,段繾頭一迴和別人共寢,難免有幾分不自在,又兼兩人頭並著頭,臉對著臉,唿吸交纏,被褥裏暖意聚集,不過少傾,她就燒紅了臉頰,一顆心加速跳動起來。


    不過因為霍景安一隻手環抱著她,兩人貼得極近,她也不敢有別的動作,隻能繼續閉著眼,放緩唿吸,期盼自己能早點睡著。


    她本以為自己心情這般緊張,恐怕會一時難以入睡,沒想到才一放鬆身體,睡意就伴隨著疲憊朝她一塊湧來,看來果然是累得太狠了。


    迷迷糊糊地想著這些,她昏沉睡去,進入了夢鄉。


    再次睜眼時,已是天光大亮。


    望著那一束從窗格縫隙透進來的日光,她有些迷蒙地眨了下眼,怔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天亮了,一下消了睡意,猛地從榻上翻身坐起。


    “怎麽了”霍景安比她早醒兩刻,支著頭在一邊描摹她的睡顏,原想著等看她醒來時望見自己的神色,沒想到她卻像是被什麽嚇到了似的翻身坐了起來,疑惑地也跟著坐起身,關切地問了一聲。


    段繾這才意識到身側還睡了一人,後知後覺地熱了臉頰“沒什麽現在什麽時辰了”


    “現在”霍景安轉頭往外看了一眼,有些漫不經心地道,“大概快到巳時了吧。”


    “巳時”她低唿一聲,“都這麽晚了怎麽還沒人過來叫起”


    “來過。”他打了一個嗬欠,“你的奶娘過來敲過門,不過讓我打發走了。”


    段繾驚呆了“顧媽媽來過你你還讓她退下了”


    “是啊,怎麽了”霍景安隨口應了一聲,本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見她微微變了臉色,這才正經起來,道,“府裏沒有需要晨昏定省的長輩,起晚些不要緊,你昨天累了那麽久,是該睡多一些。”


    段繾真是哭笑不得“府裏就是沒有長輩,也有其他人,睡到這個時辰才起,你讓他們怎麽想這是我嫁過來的頭一天,你好歹好歹給我留點臉麵。”最後一句,她說得極為小聲,霍景安仔細聽了,才聽清她在說什麽。


    “你放心,我府裏的人都有分寸,不敢對你不敬。至於你的人,就更不必擔心了,她們見我這麽疼愛你,為你著想,歡喜都來不及,豈會有其它想法”


    段繾熱著臉輕呸一聲“誰稀罕你的疼愛,快讓開,我要下去洗漱了。”


    霍景安一笑,掀被下了喜榻“你在這等著,我叫人進來服侍你。”


    不一會兒,顧媽媽就領人進了新房,不止采蘩采薇兩人,其餘六名陪嫁丫鬟也一並跟了過來,各自手上都捧著衣裳頭麵等物,一個接一個地魚貫而入,成兩列在房中站開。


    也是直到此時,段繾才想起來,她雖然不必像其餘新娘一樣給長輩敬茶,卻另有一件要緊事要做,那就是和霍景安進宮,跪謝她母親皇長公主的賜婚之恩。


    她心裏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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