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架在公主府前停下,守門仆役見護衛帶傷而迴都呆住了,等段繾滿身泥濘地下了馬車,更是嚇得不輕,連忙圍上來將她迎入府內。


    因為車夫之故,段繾對這些人都生了警惕之心,不知其中是否還有背主之徒,便幾句話打發了他們,隻讓采蘩采薇陪著自己迴蘭渠閣,隻是還沒下抄手遊廊,就有一名男子從轉角處急步而出,對著她大唿小叫起來。


    “小妹小妹你怎麽成這樣了怎麽這麽狼狽,你有沒有事快讓阿兄看看人呢,都死了嗎還不快去請太醫過來”


    來人一襲紫檀袍衣,頭束玉冠,麵容白淨,正是段繾的兄長段逸,平日裏甚喜逗鳥遛狗,是一個標標準準的紈絝子弟,但對段繾這個妹妹萬分疼愛,見她滿身狼狽,又驚又怕,便嚎上了。


    段繾本來就身心俱疲,被他一嚎更是頭疼,但也明白段逸是關心她才會這麽著急,隻好勉強擠出一個笑來“阿兄且放寬心,妹妹沒有受傷,隻是在地上滾了一圈,沾了點濕泥罷了,不打緊。”


    沒想到段逸一聽更緊張了“滾了一圈平白無故的你在地上滾一圈做什麽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你別怕,阿兄這就去請太醫來”


    段繾哭笑不得地打斷了他的絮叨“阿兄,我沒事,真的沒事。我現在很累,想要沐浴休息。”又加重了語氣說他吵得自己頭疼,這才讓段逸不再問東問西,但也沒能打發走他,隻能讓他送自己迴蘭渠閣,盡一盡兄長之職才罷。


    雖說采蘩采薇已經在馬車上替段繾清理了一番,但泥濘豈是擦得淨的,因此段繾一直憋著一口氣,直到沒入熱水之中,她才總算是舒了口氣,緩過了勁。


    沐浴更衣完畢,采蘩又拿巾帕來絞幹段繾濕潤的長發,等長發半幹時,趙靜也匆匆從宮裏迴了府內,來到了蘭渠閣中。


    彼時段繾正靠在榻上迴想著今日發生的事,見趙靜迴來,訝然不已,一邊示意采蘩退下,一邊坐直了身子問道“娘,你怎麽過來了”


    “我怎麽不能來”趙靜在榻邊坐下,摸著她的臉蛋上下打量一番,見她安然無恙,這才鬆了口氣,“你可真是要嚇死娘了,聽晉南王世子說你遇上了歹人,娘還以為你出了什麽事,幸好你沒有事情,要不然娘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段繾一愣“晉南王世子是他告訴娘女兒遇上了歹人的”


    原來他剛才先行離開是為了進宮把這事告訴她娘她還以為他是被她磨蹭得沒了耐心,準備不管這件事了呢。


    不過也是,他要是不想再管,大可瀟灑離開,用不著又留人又帶活口的。


    趙靜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段繾的神色,見她若有所思,眼底就帶起一片思量。


    有人膽敢對愛女出手,她自然震怒,可由此而起的另一件事,也同樣不可忽視。


    那就是霍景安。


    自她問政以來,就一直在探聽著藩王諸事,各家世子也在其列,霍景安就是於此脫穎而出的。


    謀士言,晉南王世子其人,性冷心淡,手腕高絕,同輩無出其右。


    這是兩年前的評語。


    半年前,評語有了變化,前言如故,但在最後多加了一句。


    七王皆在之下,若不除,或成心腹大患。


    這樣的人不會無緣無故救人,就算是她趙靜的女兒也一樣,他會出手相救,隻有兩種可能,為名利,或是計中計,以救女一事來獲取她的信任,圖謀長久。


    在霍景安入宮稟報此事時,趙靜就曾旁敲側擊過,但什麽也沒問出來,她自然不信他隻是單純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要麽就是此人城府頗深,要麽就是第三種可能少年人知慕少艾,他心慕自己女兒,所以出手相救。


    聽上去似乎有些匪夷所思,但自己的女兒自己清楚,繾兒自小生得嬌美,又正值芳華,爛漫明豔,那霍景安再怎麽也是個少年郎,尚無婚配,因女兒姝顏而心動再正常不過,為此出手相救也說得通了。


    再想起此前黃門所稟的趙瀚愛寵、三人糾紛一事,趙靜的心裏就更多了一份確信。


    至於他為什麽會恰好行徑山路,那就是手下人要查的事了。


    想到這,趙靜微微一笑,溫聲道“繾兒,這到底是怎麽迴事世子說他遇到你時已經有些晚了,隻來得及相助一把,不清楚前因,你怎麽會遇上那些人的”


    母親詢問,段繾自然不敢隨意敷衍,當下理了思緒,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略過了霍景安把她扔上馬車這一段,也沒提昨天那個夢,隻說自己見那些人行為有異,就多留了個心眼,畢竟夢預未來這事太詭異了,她不敢輕易宣之於口。


    末了,她道“娘,那些人明顯就是衝著女兒來的,是誰那麽狠心,想要置女兒於死地還有那個車夫,他是府裏的老人了,怎麽會”


    趙靜察言觀色,見段繾在提及霍景安時神情略有不自然,就知愛女未盡實言,但也沒有追問,隻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不急,晉南王世子已經把活口交給了娘,娘會好好徹查此事,給你一個交代。你今天受驚了,這幾日就好好在家休息。”


    段繾點點頭,又有些擔心“娘,你說府裏會不會還有居心叵測之徒女兒女兒有些怕。”


    趙靜含笑安慰她“不怕,娘今晚陪著你一起睡,還有你爹,等你爹迴來了,娘就跟他說,讓他把親兵調到你這兒來。”


    段澤明在下晚時分迴了公主府,他一向疼愛段繾這個女兒,聽說她遇上歹徒險些遭難,嚇了一跳,連忙詢問安慰,見段繾活蹦亂跳的才放了心,趙靜讓他分調親兵,他也一口就應下了。


    倒是段逸從護衛那裏問清了事情經過,自覺府內兇險,也想讓他分調一批親兵來守著自己的院子,被他冷冷地迴了一句“大丈夫不言怕字,你要實在是怕,去軍營裏睡”,把話堵了迴去。


    不能怪他偏心,實在是這個兒子太不著調,整天不是逗鳥遛狗就是唿朋喚友,把他扔去軍營曆練也沒什麽成效,照樣紈絝,再對比貼心可人疼的女兒,不冷言冷語都難。


    他也納悶,兩個孩子都是一樣的教法,他對兒子甚至還要嚴厲不少,不像女兒從小就疼,怎麽就教不好呢


    段逸在父親那碰了一鼻子灰,訕訕了片刻,轉頭一見段繾又活泛起來,直嚷著他今天不該去西市挑鳥,該陪著她去上香,這樣就能在歹人來襲時保護她了,段繾聽了,三分感動,七分好笑“多謝阿兄好意,隻是阿兄還是不去的好,要不然到時護衛又要保護我,又要保護阿兄,瞻前顧後,那才危險呢。”


    段逸就痛心疾首地哀嚎起來,隻是第一聲還沒嚎完,就被段澤明瞪了一眼,連忙住了嘴,不敢再嚎了。


    一家四口聚在一起吃了頓熱鬧的晚飯,趙靜就陪著段繾在蘭渠閣內宿下,段澤明也調派了親兵來守著院子,段繾閉上眼之前還有些打鼓,生怕又做什麽怪異的夢,擔憂了半晌才慢慢睡去,結果卻是一夜無夢,一覺睡醒到了天亮,連她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接下來的幾天,段繾都窩在府裏,一開始她還試圖推測那日的歹徒會是誰派來的,但很快就放棄了,如今朝政由她母親把持,雖說眾人麵上都是恭恭敬敬的,可私下裏還不知是個什麽想法,有忠心的,自然也有異心的,她因此而受到牽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好在她有老天相助,沒有出什麽事,對方也算是打草驚蛇了,若能因此而拔除暗釘,讓她母親少個敵人,那她這份苦就算沒有白受。


    如此過了五六日,她仔細觀察,見府內一兩處地方的仆役換了麵孔,就知趙靜已經開始著手處理此事了,段澤明的親兵也在蘭渠閣外常駐下來,再加上這幾日她都睡得很安穩,沒有再做什麽怪夢,便徹底放下了心。


    很快就到了永嘉長公主生辰的日子,先帝子嗣單薄,隻餘一兒一女,趙瀚為妃子所出,永嘉公主趙嫻卻是先帝嫡女,在先帝逝後加封為長公主,尊享榮華富貴。如今她及笄大喜,趙靜為了表示對她的照拂與寵愛,特命長安貴女皆與此宴,段繾也在其中。


    同趙瀚一樣,段繾與趙嫻的關係也不怎麽親近,因為趙靜的緣故,段繾雖隻有郡主封號,但宮中誰人見了她都恭敬有加,與趙嫻一起時宮人總是先見禮她再見禮趙嫻,誰更金尊玉貴不言自明,讓兩人想關係好起來都不可能。


    趙嫻對自己的不待見,段繾心知肚明,因此在出了臨華殿後,她沒有立刻去往未央宮,而是慢悠悠地在宮道上走著。


    仲夏時節,天氣炎熱,今日較之往常要更多一份悶熱,采蘩抬頭望了望天,有些擔憂地道“郡主,這天看上去快下雨了,奴婢們都沒有帶傘”


    采薇道“奴婢記得前麵楊柳台處有個亭子,郡主不若在那歇歇腳,待奴婢們取了傘來再看這附近的風景。”


    兩人都是從小跟在段繾身邊的,知道段繾和趙嫻的矛盾,都默契地不提即將舉行的及笄大典,陪著段繾在附近轉悠,還把她的這個行為說成是看風景,伶俐十足。


    段繾也知道她們的意思,笑著抬頭望天,見烏雲壓頂,頗有些風雨欲來的意味,正想著要不直接去未央宮得了,就聽采蘩壓低了聲音道“郡主快看,是晉南王世子。”


    段繾一愣,朝著采蘩所指的方向看去,見霍景安立在不遠處的楊柳下麵,錦衣袍衫,英姿挺拔,心情就一時有些複雜。


    按理來說,她是該感謝這個人的,畢竟是他從車夫底下救了她一命,可這家夥後來的態度實在惡劣,竟敢扛著她把她扔到馬車上,還說什麽“救命之恩大過天”,讓她恨得牙癢癢,這個謝自然也謝不起來了。


    她本想把這個人從此拋諸腦後,反正他是親王世子,雖然不清楚他來長安的目的,但肯定待不了多久就會迴封地,隻是沒想到這麽巧又碰上了,她要不要過去道個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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