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清即將臨盆,外麵冰天雪地,這間房卻溫暖如春。和奕君有些慌張,他不是專業醫生,隻能憑自己所學的知識與經驗幫愛妻生產。


    這次別人都看不到和音,她在房內來去自如。她停在房間入口,想要爬出去。由於冰雪太滑,她又不複之前的身體素質,沒幾下就掉下來了。


    “噗通——噗通——”


    她忽然有些心悸。


    她閉上眼睛,耳邊隻剩下心髒跳動的迴音。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聲劃破天際的啼哭響起,一顆鮮活的心髒開始跳動,漸漸與她胸腔裏的心跳聲重合。


    兩顆心髒在橫跨二十三年的光陰中交疊。


    “啪——”


    她死了。


    這一次死得不明不白。


    她低頭,胸前炸開了一朵巨大的血花,血液順著雙腿流到地板上——她的心髒炸開了。


    ……


    她又迴到了長廊。


    “噗通、噗通——”


    這次的心跳聲鏗鏘有力,完全不複之前的羸弱。她靜心聽了一會兒,節奏平穩,間隔悠長,是顆非常健康的心髒。


    她向前邁步,頂光隨著她的腳步移動。


    第四扇門就在眼前。


    這扇門非常厚重,推開時發出“吱呀”的聲響。刺眼的白光讓她條件反射地閉眼,再次睜開,就身處於原宥與顧舒媛跳下的高台。


    這一次,她有餘力觀察周圍的一切。之前她沒有發現的細節都被納入眼中:天空上飛來了多少架直升機、炮塔構架與安裝的地理位置、高塔之下暴亂的水生畸變物與聯邦成員焦急的唿喊……


    顧舒媛此時仍在歌唱,在和音的眼中卻與之前不一樣了:她看到了顧淑媛發出聲音的聲波在空中一圈圈擴散,一直擴散到海平線的盡頭。那些水裏的正常生物、畸變物、普通人類……就是因為這些聲波而陷入了瘋狂。


    她的眼睛何時可以看到能力具象化了?就算與深淵共生,她也沒有過這種感受。


    時間慢慢推演,她重複了熟悉的一幕。她聽到高塔下傳來的細微的聲音:


    聯絡員告訴宋在馥:“請您務必將她擊殺。”


    骨劍聚力,劍尖飄散出刺目的輝光,宋在馥拿劍的手逐漸對準顧舒媛,這時響起一道嘶啞的吼聲——


    “舒媛!!”


    原宥衝上來,試圖阻止宋在馥殺她,也試圖阻止作為汙染源的顧舒媛繼續影響其他生物。


    他對人類的仇恨與憐憫、對顧舒媛的複雜與愛意交織在一起,所有的一切推動他帶著愛人走向死亡。結束生命,或許才是最好的結局,隻有消逝,才能兩全。


    和音此時爆出的念力讓這一切都定格在兩人從高塔上躍下的畫麵。


    宋在馥形同天使的羽翼亦定格在半空,骨劍旁有散落的飄羽。她竟然能看到宋在馥在使用骨劍時賦能散發的紅光,與他背後翅膀的金色偶然相交卻不重合。


    充當旁觀者的靈容此時睫毛微垂,他瞳孔中有一抹因為基因變異而產生的淡色的粉。


    在第一扇門中,她被靈容強製換了腿,最後在混沌中被“肢解”,疼痛的感覺她已記不清了,或許她還沒有撐到最後就迴到了長廊。


    第二次被淹死,她哺乳動物的唿吸係統根本無法在水下生存。被泡漲的肺部膨起,說不定死後被某些生物吞入腹中。


    第三次,她的心髒炸開了。


    ……


    她不知道第四次會發生什麽。她耳邊是高塔上嘈雜的風聲,風大得讓她的頭發肆意飄揚。


    她想發出聲音,卻發現怎麽也開不了口,難聽的嘶啞聲扯著嗓子,像被火燒過一樣。


    明明沒有聲音,她卻仿佛聽到了自己內心的獨白:


    “你想改變他們的結局嗎?”


    不管想與不想,她始終無法發聲。隻要此刻畫麵中的時間開始流速,他們兩個就會在原宥製造的人造冰中消亡。迴到他們賴以生存的大渡洋隻是一場美麗的幻夢,他們最終還是埋在了城市的鋼鐵巨獸之中。


    這裏的一切都是假的。就算改變了第四扇門內的結局,他們在現實生活中仍然處於死亡的狀態。


    既然這樣,何談改變呢?就算改變第四扇門的結局又有什麽意義呢?


    這個時間段內懷表還是在她身上隨身攜帶著的,此時它停住了。


    她眉心一跳。


    她艱難地問出聲,此時的聲音如來自地獄的惡鬼:“我能改變結局麽?”


    “嘀嗒——”


    指針轉動了一下。


    “嘀嗒、嘀嗒——”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時間開始轉動了。


    宋在馥翅膀上的一片絨羽落在她的頭上,她迴撥指針,可是無濟於事。


    兩道身影相擁從高塔上墜落,她大喊:“停下——!”


    “咳咳……”她的嘴角溢出了血,她懷疑口腔裏的血來自聲帶。


    懷表在她喊出“停下”二字時真的暫停了。然而空氣中仍然彌漫著一股血腥味:兩隻海妖在時間駐足之前就已經死了。


    然後她也死了。


    這次是因為嗓子報廢而咳血不止,她頓時倒地不起,再一次地失去了意識。


    ……


    第三十一次,她的手指斷了,死於組織壞死引起的連鎖反應。


    第三十七次,頭骨被撞飛,死於車禍。


    第四十二次,泌尿係統故障,死於腎病。


    ……


    第五十八次,五感盡失,變成植物人。


    第六十五次,腸胃穿孔,出現大血崩。


    ……


    她全身上下的所有器官幾乎都出現了問題。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再次出現在走廊了。


    在第兩百次左右的時候,她的精神已經恍惚了。而恍惚中有人在叫她:“和音!”


    她以為自己幻聽了,竟然能聽到深淵在喊她的名字。


    “和音!!”


    她驟然清醒:“深淵?”


    【是我。】他喊得很急,【你停在原地一動不動,跟失智了一樣。】


    “我這樣子多久了?”


    【四十分鍾。】


    她迴顧四周,此時又變迴了那個陰暗的走廊。


    “我們先出去。這個地方太怪了,方舟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能把我們兩個的意識從我一個人的腦子裏分離。”


    【我們還是不要接觸這個組織了,我覺得他們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除了找到你父母,這個操蛋的世界跟我們沒有半分錢關係。】


    【你沒有應答的時候真的是嚇死我了。】他偷偷抹了一把眼淚,【我還以為你會醒不來了,音音。】


    她加快腳步:“這裏有古怪,先出去再說。”


    【方舟是個機械組織,科技力量雄厚。經過我的觀察,走廊這一片地方的磁場都不太正常,應該是影響你的主要因素。附近的地底都埋下了很多儀器,有些連我都不知道它的效用。】


    【我覺得我們需要從長計議,或者說直接放棄加入他們。】


    【音音,我們還是不要摻和進來了。】


    和音奔向走廊的出口,蹲在地上的老煙鬼已經不見了:“我已經記下了他們老板的電話號碼,等出去……”


    話音未落,她的胸口就多了一道窟窿。


    深淵的觸手橫插進她的身體,又抽出來,帶著她的血液。


    【這次第多少次了?啊……讓我想想,第二百零三次,對吧?】


    ……她已經死了二百零三次。


    深淵是用來迷惑她的,她竟然還沒有成功破開結局逃出去!!


    ……


    第二百零四次,她迴到了金屬走廊。


    仍然隻有她一個人,深淵沒有出現在她腦中。


    她在第二百零四扇門前久久佇立。


    “噗通、噗通……”


    寂靜的走廊裏迴蕩著心髒跳動的聲音,而這顆心髒正在她的胸腔裏。真是奇怪,她原本羸弱的身體像是換了一副。四肢、軀幹、內髒、五官……那種與深淵共生的感覺又迴來了。


    這種感覺被和音描述為“身處高維”,隻有在高維身上才會出現這種在三維中出現不了的無所不能的敏銳。她的四肢甚至可以扭曲得更厲害了,平常她隻能聞到賦能散發時的氣味,現在竟然能看到賦能者使用賦能、畸變物使用能力等等的顏色了。比如顧舒媛唱歌時的蕩漾的波紋,像水麵的漣漪泛在了空氣中。


    如果這是她不斷“死亡”而換取的好處,那第二百零四次,似乎沒有什麽可以更換的了:因為她全身的“零件”都已換了個遍。


    她推門而入。


    ……


    雪域,仍然在雪域,一共兩百零四次,有將近五十次的場景都在雪域。似乎這是一個極其重要的地點。冰雪有棱有角的,覆蓋有一層金屬膜。


    有了之前的經驗,她跳在金屬膜上,它瞬間消融,板子上的切割的細縫在有重感時亮起來。她又來到了這裏——空曠、明亮,都是冰雪的地方。冰上細細的流水形成一道溝壑,壁側的尖冰中封存著機器。這裏沒有汙染源的味道,反而是一種外界都不曾有的潔淨清涼。空氣指標優良,外麵的汙染源、畸變物都沒有染指過。


    她不受控製地朝冰棺走去。她的臉上出現了迷茫——她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目的,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她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推開冰棺的蓋子。


    冰棺中封存的人雙手交疊,麵容安詳,雙眸緊閉。和音在外麵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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