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妙紅著眼眶問:“母親的責任和使命是什麽?”


    “母親的責任,是拚盡全力,讓我的女兒、我的孫女,從此以後再也不用受我曾受過的苦。”


    “母親的使命,是讓天底下千千萬萬的女孩子們,能看到一個希望,一個讓她們來人世走一遭而無悔的希望。”


    顧陌此刻的麵容,在阿妙眼裏,既慈愛,又那樣的遙遠。


    “古往今來,世人對女子都有一套既定的準則,好女人是不會拋頭露麵與人爭論,更不會提出任何要求,好女人都是安安分分,在家生兒育女,相夫教子的。”


    “他們要求女子必須如此,然而又在需要女子不必恪守這些規矩為他們謀取利益的時候,一邊罵著女子,一邊逼迫女子違背他們口中的好女子標準,如母親這般,生的美貌是他們口中的罪,但他們又要利用母親的美貌去犯罪,他們說這


    “同樣的事男子做了,便是深謀遠慮,是大智若愚,而我們女人做了,便是牝雞司晨,是功於心計,利欲熏心。”


    “為什麽大家提到做官、提到建功立業,想到的都是男人,而提起洗衣做飯、操持家務,想到的就是女人?是女人真的能力不夠隻能做一些洗衣做飯之類的小事嗎?不,不是,是因為女性不被允許去到更大的舞台,是因為這是一個已經持續很久的父權社會,社會默認了權利地位都是男人該擁有的東西,甚至連女人也隻是男人所有物裏麵的一件東西而已,而更可怕的,是連我們很多女人,也認為這是天經地義的。”


    “母親隻希望,能以畢生之力,打破現有的陳舊腐朽的思想桎梏,去改變我們女子的處境,去改變貧困百姓艱難的處境,實現社會人人平等、人人都能穿暖吃飽、人人都能過上和平、幸福的日子。”


    “母親希望未來某一天,女子不會因為出生是女子,就被丟棄、溺死,女子不會因為貧窮被賣身青樓、賣身富貴人家成為下等人,不會因為高貴、富有、美貌,被算計、被待價而沽,送來送去,不會因為丈夫死了,就被罵克夫,就被逼著守節守寡,不會因為生不出兒子被拋棄,不會因為年老色衰失去寵愛沒有立身之所,不會因為……”


    “母親希望女子都能自由的站在陽光下、站在風裏,站在任何她們想要去的地方,通過自己的努力,成為任何她們想要成為的人,是相夫教子也好,是出人頭地、報效國家也罷,她們可以擁有選擇的機會,可以擁有自己獲取立身本事的機會……”


    “母親不知道自己能走多遠,能做到哪一步,也許母親會失敗,失敗之後會麵臨可怕的下場,但是母親並不怕,母親堅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母親努力為女性們帶去的光亮,會成為照亮她們迷茫前路的星光,在將來的某一天,徹底發光、發熱,成為誰也無法忽視的一股力量。”


    阿妙呆呆的看著顧陌。


    這一刻的母親,是她從未見過的母親。


    她突然覺得自己的世界是那樣的狹窄那樣的逼仄,因為她從來隻想到過自己,而從未去想天底下的女子都在經曆些什麽,也從未想過去改變天底下女子的處境。


    她隻想小心翼翼的長大,然後想方設法的保護好自己和母親。


    “那程主事與母親做的,是一樣的事嗎?”


    因為顧陌的這些話,似乎和程景宣揚的一些思想不謀而合了。


    顧陌想了想,說道:“母親做這一切,是帶著私心的,但程主事沒有,她是個很偉大的人。”


    幾班最後的目的殊途同歸,但顧陌仍然覺得,在格局上,她無法與程景相提並論。


    程景是帶著拯救這個時代、拯救後世千千萬萬的女子與底層百姓的目的在身體力行。


    而她隻是為了完成任務,隻是為了從這個任務裏獲取到一些東西,去滋養屬於自己的小世界。


    換句話說,這不是她的世界,她對這個世界沒有歸屬感,她根本不愛這個世界,她所做的事所說的話,隻是在去符合這個世界原身所認為正確的價值觀而已。


    阿妙歪著頭,似在深思顧陌的話。


    她一直以為,隻要掌握了權力,站在了高處,天下女子所遭遇的那些,就會離自己很遠了。


    所以,她之前其實是一直想要得到權力的。


    然而現在母親的這些話讓她明白了,這是個男權社會,她即便得到了權力,權力也是男人賦予的,隨時都有可能失去。


    一旦失去,她將萬劫不複。


    阿妙一直都很有危機感和緊迫感,現在更加的心慌,急切的想要改變些什麽。


    “母親,我、我該怎麽做?”


    顧陌摸著她的頭,“順從你的本心去做,你的心告訴你,什麽是正確的,你就去做什麽。”


    本心嗎?


    像母親一樣,在擁有權力的時候,去幫助和庇護那些以一己之力負重前行的人,讓她們擁有更多的可以去改變這個世界的機會,這樣,可以嗎?


    “母親……”


    阿妙抱住顧陌,堅定的說道:“母親要做的事,就是阿妙想做的事,阿妙會和母親一起,創造那樣一個世界。”


    “好,我們一起,所有的女孩子都一起,去創造一個能讓我們自由生存、生活的世界。”


    顧陌看著阿妙,“但是在此之前,你要優秀,你要努力,你要聰明,改變世界,創造新世界,不是靠嘴巴說說的。”


    顧陌原本的打算,是成為掌權者,不主動去參與程景所做的一切。


    因為程景所做的事,她能發動很多人去做,然而她能做的事,別人卻做不了。


    所以,成為掌權者,握緊權利,為程景和天底下千千萬萬的程景保駕護航,在她們好不容易勝利,哪怕是一丁點勝利的時候,為她們保住那一條好不容易開辟出來的路以及那微弱的光。


    讓那光能夠繼續亮下去,讓那光在黑暗中壯大、明亮,照亮更多人的前路。


    守護者,這是顧陌為自己在這個位麵的定位。


    不去參與,不去改變她們的人生軌跡,隻要默默的守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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