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陌站在靈堂外看著這一幕,聽到了原身複雜的聲音。


    “我沒有見過我曾祖母,我的出生的時候她已經犧牲很多年了,隻能從我奶奶的描述中知道,她是個很偉大的女人,其實我一直不知道她偉大在哪裏,但現在我明白了……”


    “這個家的女人,都是偉大的,她們在國破家亡的時候,送自己的兒子、丈夫上了戰場,自己在家節衣縮食,就為了省下錢送到前線去,後來丈夫兒子戰死了,她們自己也上了戰場,我曾祖母也是後來死在戰場上的……”


    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在這個時代,如顧家這樣的家庭比比皆是。


    家中的男人都去保家衛國了,留下來的隻有老弱婦孺,男人死光了,沒辦法了,老弱婦孺也得上了……


    所謂的英雄,其實不過就是普通人擁有一顆偉大的心而已。


    最後離開顧家的時候,薑晨愣是在那條小巷子站了許久。


    孫敬安問他,“薑晨,你在看什麽?”


    薑晨問,“你有沒有覺得這條巷子很熟悉?”


    孫敬安仔細看了又看,“我也一直覺得很熟悉,也不知道在我們那個年代這兒是什麽樣子的……”


    薑晨咽了咽口水,“還記得我們拍變裝視頻的那條小巷子不?”


    當時他們拍東島人的黃皮變裝,後來出現了一個瘋老頭打亂了他們的拍攝,後來顧陌出現了……


    現在薑晨其實很後悔,覺得自己當時腦子一定是瓦特了,怎麽會想到拍那身黃皮?


    他現在看見那身黃皮都覺得不共戴天,咬牙切齒 ……


    孫敬安也一下反應過來了,“對,這條巷子就是那條巷子!一模一樣啊……”


    這周圍什麽都變了,萬丈高樓拔地而起,夜晚的霓虹照亮整條穿城而過的雙運河,隻有這條巷子沒有變……


    不對,還有顧家……


    顧家?


    等等……


    熟悉的小巷子,腦子壞掉的三爺爺,都是姓顧……


    孫敬安和薑晨對視一眼,突然好像明白了什麽,可又不敢確定。


    他們一直想找時間向顧陌求證,但是又忐忑,不太敢。


    直到離開了小鎮,薑晨才終於憋不住了,問顧陌,“顧老師,那戶姓顧的人家,跟你有關係嗎?”


    “如果沒認錯的話,戰死的顧長官就是我的曾祖父,他有個名字,叫顧則湘”


    學生們,“……??”


    顧則湘,這名字好熟悉哦……


    臥槽!


    顧老師的曾祖父就是那個“一身轉戰三千裏,一劍能擋百萬師”的顧則湘?


    後世有一部賣座的電影,就是以曆史人物顧則湘為原型改編的,學校還組織他們去看過了。


    而他們竟然穿到了這個時代,親眼目睹了顧則湘壯烈戰死的一幕?!


    雖然電影裏顧則湘臨死前還站起來朝前衝,和他們看到的顧則湘自戕的一幕並不符合,可是電影沒能感動他們,看到顧則湘自戕殉國,卻把他們感動哭了……


    除了感動,還有憤怒,對自己無能為力的憤怒,對東島人的憤怒……


    這樣一個偉大的人,他還是顧陌的曾祖父,難怪上課講到這一段的時候,顧陌每次都眼眶通紅,哽咽的說不下去話。


    隔著教科書尚且如此,如今顧陌可是親眼看見了自己曾祖父和兩個爺爺的死亡。爺爺親爺爺的死亡,她還一路抱著他們的骨灰,把他們送了迴來……


    “顧老師,你……還好吧?”


    顧陌沒說話,學生們手足無措的安慰,“顧老師,你別太傷心了,他們、他們都是我們的驕傲!”


    薑晨和孫敬安隻要一想起他們還在小巷子裏欺負過顧陌的三爺爺,那個十四歲就在戰場上被炸傷了頭部的老人,就無地自容。


    顧陌這時輕輕笑了一下,語氣卻很沉重傷感,“其實這樣的死亡沒什麽值得驕傲的,後世我們的國家終於不用挨打,不用非要犧牲無數人的生命才能證明我們的尊嚴,這才是我們應當驕傲的……”


    她語氣頓了頓,隨後卻又說;“可是隻要一想到,在這樣一個時代,有這樣一群人為之奮鬥和犧牲,所以才會有後來大國崛起的驕傲,有安享太平盛世的我們,我就覺得他們真的很了不起……”


    學生們終於認同了這句話,“他們一直都很了不起,他們從來沒有要求過我們必須記住他們,可我們本來就不應該忘記的……”


    “顧老師,對不起,我們不知道你家裏是這樣的情況,以前你講這些的時候,我們還不當一迴事兒……”


    作為英烈的後代,最傷心的大概就是看到祖輩用生命守住了這片河山,卻在後人這裏得不到應當有的尊重吧?


    “在這片土地上,往前數個三代,誰家沒有幾個戰死的人?隻是你們從來沒有去了解過而已,也不願意去了解他們為此而付出的犧牲而已。”


    顧陌看著學生們,“你們沒有對不起我,也沒有對不起任何人,隻是你們忘記了本該銘記的東西,浪費了本該珍惜的人生,會讓先輩們寒心的。”


    “老師不是非要讓你們放棄未來的好日子去過現在這種苦日子,先輩們努力也不是為了讓你們去過他們過過的苦日子,但忘記不應該,磨滅他們的犧牲也不應該,做那些在他們的傷口上撒鹽的事更不應該……”


    學生們低下頭,顧陌又指著那條小巷盡頭的顧家老房子。


    “你看,這條小巷子的一頭是顧家,那裏供奉著我曾祖父和兩位祖父的骨灰,而小巷子的盡頭,在未來會是金元市最繁華的中心地帶,他們都能看到的,能看到這祖國大好河山,終於如他們生前所期盼的那樣,國富民強,繁花似錦。”


    他們想起後世這裏的繁華,再迴頭看一眼顧家的老宅子,這一刻,仿佛兩個時空被打通了,而他們就是打通時空的紐帶……


    因為他們替後人看到了如今的先輩們,又替先輩們看到了他們期望的太平盛世和大國尊嚴。


    就在學生們感觸頗深的時候,天空上突然轟隆隆起來,抬頭一看,就看見頭頂上密密麻麻的飛機唿嘯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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