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過正午,耀眼的陽光穿透敞開的紗窗照進屋內,金磚鋪開的地板折射出明燦燦的金光。


    鑲在金磚裏的蓮花一下子被陽光敷開,無端添了幾分優雅貴氣。


    然而此時端坐在海棠紅貴妃榻上的耶律晴染卻是滿麵怒容,轉頭四顧之後,捧起手邊案上的茶盞,高高舉起狠狠落下。


    “她去淮陰了,她居然去淮陰了。她怎麽能這樣呢,怎麽能這樣對我呢。”


    “她肯定是知道了,定是知道了。”


    茶盞清脆的破碎聲被她言語裏的焦慮掩蓋,她發狂般又將貴妃榻上的矮幾推到地上,又像是坐不住,霍然從貴妃榻上起身。甚至從地上茶盞的碎片上踩過去,瓷片穿透她的繡花鞋底。


    殷紅的血滋滋冒出來,在地上留下幾個血腳印。


    “娘娘,您這是做什麽呢?”蘭茵一直在侯在她跟前,連忙撲了過去將她扶迴到貴妃榻上,脫下她的鞋襪幫她包紮傷口。


    “您若是心裏不痛快,打罵奴婢都成,何苦如此折磨自己。”


    “阿茵!”耶律晴染好似一個失去了靈魂的木偶,看著蘭茵冷不丁哭出聲音。


    “阿娘她,阿娘她去淮陰了。元潯還有定國公府那幫人,肯定告訴她了。她肯定知道,我不是她的女兒了。”


    “原本我這個皇後就是靠著阿娘跟漠北的勢力才得來的。若是讓慕太後跟皇上得知我不是阿娘的女兒,他們肯定不會留著我的。阿茵,為什麽,她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說到傷心處,耶律晴染簌簌的哭了出來。


    “難道我真的不是阿娘的女兒嘛?老天爺為什麽要這麽對我,為什麽?”


    “那個商女憑什麽這麽好命,元潯寵著她,如今連阿娘也要被她搶走了嗎?”


    越想著越害怕,越想著越傷心,耶律晴染哭的更兇了。


    等到她哭的夠了,蘭茵才是溫柔的幫她擦著淚水,“皇後娘娘別慌,興許一切都是個誤會呢。您何不迴府去,看一看長公主的意思。”


    “當年的事情,誰都沒有證據說您不是殿下的女兒不是。再說了,不過是碰巧兩人一起生產罷了,當時殿下跟前那麽多人伺候著,怎麽會抱錯孩子呢。”


    蘭茵的話寬慰了耶律晴染,她立馬擦去淚水,說她要出宮。


    因為長公主跟漠北的關係,慕太後跟元玧對耶律晴染是非常客氣的,允許她隨意的出入皇宮。


    長公主府就在皇宮邊上,從南宮門出來,一盞茶的功夫就能到公主府。


    耶律晴染畢竟是明華郡主,又是長公主的女兒,門房看到是她,趕緊熱絡的迎她進去。她則輕車熟路的進了門,往長公主的院裏走去。


    “阿娘!”看到長公主,耶律晴染脆聲喊了一聲,而後撲到長公主的懷裏。


    “阿娘,我錯了,您別不理我。”


    “怎麽了這是?”長公主被耶律晴染的模樣嚇了一跳,一把摟住她。


    盡管知道她不是自己的女兒,到底養了這些年,還是有感情的。


    “阿娘,對不住。我不該不聽你的話,私自入了宮。阿娘,你別怪我好不好?”耶律晴染把頭埋在長公主的懷裏不敢出來,邊哭邊道。


    看她這樣,樂昌也很是心疼,“你確實膽大妄為,可事已至此,阿娘也不怪你了。”


    “謝謝阿娘!”聽到樂昌這麽說,耶律晴染才是破涕為笑。


    樂昌則是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無奈的歎著氣,“可是阿染,你此舉已然將漠北跟長公主府牽扯到朝局當中。孩子,你是阿娘的孩子,阿娘自然是要保護你的。”


    “可是你哥哥也是阿娘的孩子,漠北的子民何其無辜,所以漠北決不能牽扯到朝局當中。阿娘的意思,你可懂?”


    “阿娘!”耶律晴染咬了咬唇,輕輕吟出兩字,到底是點了點頭。


    樂昌長公主這是告訴她,漠北的勢力不會卷入到元潯跟元玧的爭鬥當中。


    她若想拉攏漠北的勢力來相助元玧,已然不可能。


    此話一出,耶律晴染的心裏,說不上來的失落。


    “阿娘,我明白的,絕對不會拖累哥哥的。”可她又能如何,隻能咽下眼淚,頷了頷首。


    她的心裏,卻早已翻江倒海,如此看來,阿娘是知道她跟封南絮的身份了。


    不願意漠北牽扯進來,難不成阿娘是想要站到元潯那邊了嗎?


    “阿娘,你是要相助長垣王嗎?”耶律晴染還是沒忍住,小心翼翼的問著樂昌。


    樂昌凝眸看著她,而後搖了搖頭,“我跟你說過,我不會卷入到朝局中。無論是元玧還是元潯當上皇帝,我都是皇帝的姑姑。既然如此,我何必趟這攤渾水呢。”


    “阿娘說的是。”耶律晴染的心總算放下一些。


    又是跟樂昌說了一會兒話,耶律晴染才是離開了長公主府。


    馬車剛從長公主府所在的朱雀大街出來,就冷不丁被人攔住去路。


    “皇後娘娘,我家主子想請喝一盞茶。”來人說道。


    蘭茵趕忙掀開馬車簾子上前,怒斥著來人,“大膽,我家主子的車駕,其實爾等能攔的,還不趕緊讓開。”


    “娘娘,我家主子能解你眼下之憂呢。如若不然,待嶺南的那位迴到京城來,您可就當真沒指望了。”來人又道。


    一字一句,皆是戳中了耶律晴染的內心。


    她即刻起身,想要出去的時候拉迴理智,隔著簾子跟蘭茵道,“讓她帶路。”


    “是。”蘭茵才是作罷,退迴到馬車裏。


    車夫駕著馬車跟著來左拐右拐的,來到一間隱秘的酒樓前,耶律晴染下了馬車,跟著來人進了酒樓。


    來人領著耶律晴染走到後院,退開了一間雅間的門。


    屋裏坐著一位中年男子,穿著天青色的長袍,腰間係著鑲著金邊的同色係腰帶。長發如絲,戴了一頂冠,透出來的貴氣渾然天成。


    見到耶律晴染過來,男子起身朝著她笑了笑,“皇後娘娘來了?”


    “您是,清河郡王?”耶律晴染認出來人,說出他的身份。


    清河郡王淺淺一笑,“真是讓微臣受寵若驚,娘娘竟還能記得微臣。不過,娘娘得喊微臣一聲十三皇叔呢。”


    “十三皇叔!”耶律晴染從善如流,喊了他一聲。


    清河郡王乃是先帝的堂兄弟,他的父親跟先帝的父皇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原本他們家世襲的是親王,但清河郡王隻是庶子,不能承襲世子位的。


    後來還是因為先太後喜歡他,才給了他一個郡王的爵位。


    當年,他可是跟樂昌長公主一樣,都養在先太後跟前的。


    “不知道十三皇叔邀我前來,有何指教呢?”耶律晴染看不上清河郡王,誰不知道,他隻是一個沒有實權的郡王。


    “娘娘,其實你該謝謝本王的。”清河郡王也看出了耶律晴染的心思,冷不丁冒出一句。


    “當年若不是我,你可成不了長公主的女兒。如今的你,還在窮鄉僻壤吃苦頭呢。”


    “你說什麽?”清河郡王的話,倒叫耶律晴染愣了一下。


    “當年,是你?”


    “嗯哼。”清河郡王似笑非笑的點點頭。


    “確實是本王買通了長公主跟前的接生嬤嬤,讓她把你跟封南絮給調換了。”


    “為什麽?”耶律晴染倒是不懂了。


    “你跟我阿娘不是一起在先太後跟前長大的麽,你們之間有何深仇大恨,你要如此?”


    “這就不關皇後娘娘的事兒了,本王隻問娘娘一句,你可想保住你的皇後之尊呀?”清河郡王沒有迴答,反而是不著邊際的問出一句。


    耶律晴染想都不想,直接點頭,“自然是想的,可是你也知道,我的身份已經不是秘密了。我阿娘去了淮陰,想來定國公府跟元潯,早把實情告訴了她。”


    “那又如何?”清河郡王不以為然。


    “倘若長公主死了呢,你的身份,不就再也沒有人質疑了。”


    “你瘋了。”耶律晴染被清河郡王的話給驚住了。


    清河郡主冷哼了一笑,“那就看皇後娘娘如何選了,無毒不丈夫。你若想保住你的榮華富貴,就得狠一點。”


    “如若不然,等封南絮迴到京城,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


    他話音落,耶律晴染頓時臉色刷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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