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亥時仍不見莊玄迴來,陸天明便領著十七,出了車馬部後一路往東。


    雖然宵禁對他來說等同虛設。


    但走在路上還是心頭發慌。


    畢竟京城雖然還是以前的京城,卻也不太一樣。


    他實在害怕撞見個六重天的蒙麵人,把自己的小命給索了去。


    好在擔心是多餘的。


    一柱香的時間過後。


    他總算找到了名為“往生閣”的義莊。


    之前在車馬部時,陸天明曾跟尋馬人打聽過此地。


    得知往生閣屬於車馬部旗下。


    所以看門的夥計知道他的大名。


    聽聞陸天明是來找莊玄莊大人的時候。


    那夥計二話不說,給陸天明敞開了大門。


    擺放死人的地方,陰氣很重。


    陸天明緊了緊衣襟,帶著十七往正對麵那寬敞的房間走去。


    裏麵有微弱的火光。


    推門而入的時候。


    夜風灌進去,晃得裏麵的燭火搖擺不定。


    寬敞的房間內放滿了長桌。


    離大門最近的位置。


    有兩個仵作正在檢查屍體。


    他們不認得陸天明的模樣,眼神充滿了疑惑。


    “二位大哥,請問一下莊玄莊大人在這裏嗎?”陸天明禮貌問道。


    有一人奇怪道:“你是誰?”


    陸天明迴道:“我是莊大人的朋友,陸天明。”


    不認識樣貌,但卻認得名字。


    那人眼眸亮了亮:“原來你就是陸少俠!”


    說著,他探手指了指屋子後麵。


    “莊大人在後麵的房間,你從後門出去便能看見他了。”


    陸天明行禮感謝。


    可能是擔心打擾到房間內已逝之人。


    他將腳步放得很輕很慢。


    推開後門,夜色迎麵而來。


    陸天明揉了揉眼睛,果真看見了對麵的小房子裏,有一個人長身而立。


    “莊兄!”陸天明輕聲喚道。


    那人沒有反應,還是那般站著一動不動。


    由於小房子裏沒有燃燈。


    陸天明還以為自己認錯人了。


    然而等走到近前,借著微弱的夜色仔細一瞅。


    那人不是莊玄是誰。


    隻是莊玄的表現有些奇怪。


    他低著頭,眼睛一眨不眨盯著身前長桌上躺著的男人。


    陸天明探頭看了看。


    男人的樣貌很陌生,是自己從未見過的人。


    “莊兄!”陸天明再次喚道。


    宛如石雕一般的莊少司馬總算眨了眨眼。


    他木訥的側過頭來。


    看見門檻處站著的陸天明後。


    麵露驚色:“你怎麽會在這裏?”


    聽到這話。


    陸天明確定此刻的莊玄有些不太正常。


    因為一個六重天的強者,沒有理由別人都走到跟前了還毫無反應。


    “我今個中午剛迴到京城,打聽到你可能在往生閣,便尋過來看看。”


    陸天明說話的同時,仔細打量著莊玄。


    他發現後者不僅反應遲鈍,而且麵色蠟黃,看上去非常的疲憊。


    身體和精神狀態,就像很長時間沒有睡覺了一般。


    “最近公務纏身,基本沒有在衙門裏,不然非得請你好好喝一頓洗塵酒。”


    莊玄笑了笑,隻是笑得非常勉強。


    不痛不癢聊了幾句。


    陸天明詢問道:“莊兄,這人是誰?”


    莊玄沉默。


    片刻後迴道:“工部右侍郎,段安寧。”


    “工部的人?”陸天明麵露奇怪,“我記得工部尚書屈洛,是廉為民的人吧?而你好像對他...”


    有些話陸天明沒有說出來。


    剛才莊玄看向段安寧的眼神,很明顯有悲傷和不舍在裏麵。


    所以他非常不理解。


    莊玄點了點頭:“明麵上,他確實是廉為民的人。”


    “明麵上?什麽意思?”陸天明不解道。


    莊玄長長吐了口濁氣:“實際上他是我們車馬部的人。”


    陸天明聞言思索須臾。


    這才迴道:“也就是說,他是車馬部安插在工部的內應?”


    “不錯,他在工部待了有四五十年的時間了。”莊玄迴道。


    聽聞此言。


    陸天明更加疑惑。


    按理說,四五十年的時間,早就應該得到了敵對的信任。


    這樣的人,沒有道理躺在義莊冰涼的長桌上。


    畢竟敵對不會動他,自己人更不可能動他。


    “到底怎麽迴事?”陸天明追問道。


    “叛徒,車馬部,出現了叛徒。”


    脾氣向來不錯的莊玄,說這話的時候居然咬緊了牙關。


    他嘴裏的叛徒,當然不是已經死了的段安寧。


    否則他剛才怎麽會露出悲哀之色。


    “有叛徒出賣了段大人?”


    陸天明無比詫異。


    在他的認知裏,車馬部的人,個個都是寧死不屈的義士。


    而能夠知道段安寧身份的人,隻怕在車馬部內的地位隻高不低。


    這樣的人,大多都是大楚先帝親自任命。


    一個精挑細選的忠義之人,怎麽會叛變呢?


    然而莊玄的迴答卻非常肯定。


    “除了叛徒通風報信,我想不出把段安寧當做親兄弟的屈洛,有什麽理由對他痛下殺手!”


    莊玄滿眼血紅,雙手握拳攥得咯嘣響。


    看那模樣,要是屈洛就在此處的話,絕對會被他生撕了不可。


    “查出是誰了嗎?”


    多次受到莊玄的照顧,陸天明此刻有一種感同身受的憤怒。


    莊玄搖了搖頭:“有了大體的眉目,現在隻需要找到失蹤的那幾人,便能知曉誰是真正的叛徒。”


    興許是在小房子內站得太久的原因。


    莊玄走到了門外。


    陸天明緊隨其後。


    想了想,從戒指裏掏了兩壺酒,遞了一壺過去。


    一開始莊玄是拒絕的。


    但見陸天明自顧喝得直咂嘴。


    他再忍不住,一把將酒壺抓在手中。


    狠狠灌了一口後。


    莊玄的麵色明顯平靜了許多。


    “我跟段安寧認識有一百多年了,可以這麽說,天底下關係最好的親兄弟,也不過如此。”


    莊玄仰頭望著茫茫夜色,其中惆悵比烈酒還要濃。


    這樣的朋友,陸天明也有一個。


    所以他很能理解莊玄心頭那份不安和憤怒。


    “這個仇,我一定要報,叛徒也好,屈洛也好,都要死!”


    莊玄咕嚕咕嚕連喝幾大口,眼神銳利如同一把開鋒的寶劍。


    陸天明從未見過莊玄如此認真。


    雖說心中動容,但他畢竟屬於局外之人,仍舊能夠保持冷靜。


    “之前你跟我說過,京城的六重天,可沒有那麽好殺,何況屈洛還是工部尚書。”


    不過他的勸誡並沒有什麽效果。


    莊玄眯了眯眼睛。


    “動誰都可以,唯獨不能動段安寧,有人求死,我一定成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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