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亥時。


    庒玄終於帶著禦醫來到。


    陸天明擔心好友的情況,一直守在旁邊觀察禦醫的表情。


    自進入屋內後。


    禦醫的眉頭就沒有舒展過。


    光是號脈,起碼就用了一柱香的時間。


    陸天明忍不住小聲問道:“莊兄,這老頭到底行不行啊?”


    庒玄聞言急忙捂住陸天明的嘴巴。


    “小聲點,當心被他聽見,我好不容易才請來的,可別把人給氣走了。”


    陸天明眨了眨眼,表示自己一定注意。


    庒玄這才鬆開手指著床邊的老頭:“這老頭曾經給先帝看過病,最後雖然沒能把先帝救迴來,但他能夠活到現在,其醫術可見一斑。”


    陸天明聞言。


    心中便有了一杆秤。


    給帝王看病,堪比陪老虎睡覺。


    稍不留意就會把小命葬送掉。


    而老頭至今安全,可見其醫術有多厲害。


    否則腦袋早就被砍下來了。


    “莊兄,我這瞎子朋友,以你的經驗來看,有希望嗎?”陸天明小聲詢問道。


    庒玄攤手:“你這朋友眼裏全是眼白,瞳孔都看不見,我哪裏知道有沒有希望...”


    頓了頓,庒玄又道:“不過,諸如《鬆形鶴骨》這樣短時間內提高境界的功法,通常副作用都很大,所以呀,你還是不要抱太大希望,待會更是不要同那老頭嗆起來,否則我夾在中間很難做。”


    其實陸天明心裏也很清楚青一子的情況有多麽糟糕。


    之所以多此一舉詢問庒玄,無非是圖個心裏安慰罷了。


    當下,他也隻能安靜等待禦醫的檢查結果。


    終於,老頭收迴了搭在青一子腕上的手。


    隨後又扒拉青一子那泛白的眸子愁了半晌。


    最後,他轉過頭望向身後的陸天明和庒玄。


    並以一種平靜的口吻說道:“這人哪怕撿條小命迴來,也基本是個廢人了,到時候活著可能比死了還要痛苦,老朽的建議是,趕緊去買副棺材,然後找塊風水寶地,老朽再開一副毒藥給他灌下,你在給他風風光光辦上幾桌,屆時你好我好大家好,豈不美哉?”


    陸天明一下子就蹦了起來。


    若不是庒玄拉著他。


    他差點就竄出去了。


    奈何實在跟庒玄差了一個大境界,掙脫不開對方如鐵鉗般的手。


    他隻好破口罵道:“老匹夫,不能治就不能治,你說這些話幾個意思?能不能尊重一下傷者?看著人模人樣的,怎的說話這麽歹毒呢?”


    庒玄急得直跳腳。


    一邊給那邊的老頭道歉。


    一邊嗬斥陸天明:“你閉嘴,張禦醫可謂當世神醫,他說沒得治,那肯定就是沒得治,能不能冷靜?”


    陸天明死命掙紮,張牙舞爪想要撲過去。


    由於他瘋了一般的扭動。


    加上庒玄又擔心使力傷害到他。


    所以一時間,兩人糾纏在一起,那畫麵著實有些滑稽。


    張禦醫見場麵大有控製不住的意思。


    忙上前來勸。


    他一手按著陸天明的胳膊,另一手拎著庒玄的肩膀。


    沉聲道:“你們兩個能不能有點大官和大俠的樣子?傳出去了也不嫌丟人?”


    陸天明和庒玄幹瞪著眼,互不相讓。


    勸阻無果。


    張禦醫也來了脾氣。


    當下便怒道:“我剛才可沒說不能治,你們再這樣,我可真走了!”


    此話一出。


    陸天明和庒玄立馬停手。


    兩人同時朝張禦醫投去期待的目光。


    後者清了清嗓子,繼續道:“不過醜話剛才我已經說了,救這瞎子一條小命可以,但他今後有個什麽稀奇古怪的症狀,你們可別怨我。”


    聽聞此言。


    陸天明和庒玄異口同聲道:“絕對不會!”


    說著,兩人還對望一眼,神態之“曖昧”,哪有半點剛才還爭得麵紅耳赤的樣子。


    張禦醫見狀。


    忍不住奇怪道:“我怎麽感覺,你們兩個在合起夥來激我?”


    陸天明和庒玄急忙擺手否認道:“哪裏哪裏,張禦醫您絕對誤會了!”


    說辭出奇的一致。


    張禦醫哪裏還不明白,自己被眼前倆混不吝的家夥聯手擺了一道。


    青一子的問題很大。


    孔寒竹的問題也算不得小。


    張禦醫替孔寒竹看過傷勢後,告知陸天明和庒玄,孔寒竹至少要安安心心躺半個月以上。


    青一子這樣的結果當然不樂觀。


    但對於陸天明來講,已經比預期要好得多了。


    送走張禦醫後。


    陸天明站在院子裏長長歎了一口氣。


    庒玄側目看來:“怎麽,這樣的結果還不滿意?”


    陸天明搖頭:“怎麽會,我甚至沒想過能讓青一子醒過來,如今有了張禦醫的保證,不能奢求更多了。”


    “那你歎氣做什麽?”庒玄奇道。


    陸天明惆悵道:“道爺雖然平時看著不求上進,甚至曾經同衛東生滿天下的胡來,但其實他骨子裏是個心高氣傲的人,遭此一劫後,不知還能不能振作起來,若是就此消沉下去,西長城下的翁頭春,可能也喝不成了,即便喝了,可能也嚐不出什麽滋味。”


    庒玄不是一個善於安慰人的性格。


    聽了陸天明的話後。


    他沉默了好長時間。


    隨後搜腸刮肚,就尋思出一句。


    “翁頭春喝得沒滋味,可以換一種酒嘛,天下酒的品類多種多樣,終歸有一種合適的。”


    陸天明聞言瞠目結舌。


    須臾過後。


    他表情古怪道:“莊兄,你可有家室?”


    莊玄尷尬搖了搖頭:“沒有找到合適的。”


    “嗬,你要是能找到合適的就奇怪了。”陸天明調侃道。


    庒玄又怎會不明白陸天明的意思。


    可是許國之人,哪裏有時間和閑情去考慮個人問題。


    沉默少頃。


    庒玄忽地說道:“我聽說,衛東生今天晚上就會迴到大理寺,你心頭若是實在悶得慌,不妨去找他喝兩杯,京城沒有翁頭春,但嚐嚐別的味道也是不錯的。”


    陸天明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翁頭春是三個人的翁頭春,當然要三個人一起喝。


    可如果條件有限,兩個人坐在一起迴憶第三個人也是不錯的選擇。


    今個的月亮不圓,但星星很亮。


    踩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陸天明難掩心中激動。


    此時此刻,他覺著自己仿佛又迴到了多年前那段不顧一切勇往直前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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