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司禮監的太監。”


    聽聞此,陸天明瞳孔不禁一縮。


    宮裏的太監,跑到這裏來。


    結合文莽走之前說的話。


    陸天明立時便猜測起他們此行的目的。


    “他們也認識你?”陸天明問道。


    “不清楚,我是幫小姐到宮裏取藥時見過他們,聽禦醫說年輕那個叫小桂子,年紀大那個叫穀少一,據說是司禮監的秉筆太監。”


    鶯兒一邊說,牙齒一邊打顫。


    “秉筆太監?”


    這一下就對上了。


    陸天明蹙眉。


    按理說,文莽口風這麽嚴實。


    不大可能把這麽重要的事情告訴鶯兒。


    因為告訴了除了徒增小丫頭的煩惱,並沒什麽卵用。


    所以,一定有其他原因讓鶯兒如此害怕。


    “你為什麽怕他們?”


    司禮監的太監越來越近,鶯兒的聲音也開始抖起來。


    “我聽老爺跟聰叔聊天時說,大理寺寺卿一家,不是強盜殺的,是他殺的!”


    說著,鶯兒顫巍巍舉起手,就要去指穀少一。


    啪——!


    陸天明一巴掌就把鶯兒的手扇了下來。


    “你進去,別看他們,還有,如果沒出事,別跟你家小姐說見過他們,一定要做到,知道嗎?”陸天明沉聲道。


    鶯兒害怕的點著頭,急忙轉身進了車廂。


    陸天明迴身,沒事人一樣輕抽馬鞭。


    麵上輕鬆,但心中已經抽緊。


    那兩人,身上有氣。


    不是官僚氣,是煞氣。


    噠、噠、噠、噠——!


    兩人走得很慢。


    閑庭信步,像在看風景。


    但陸天明知道,他們在觀察自己。


    更準確一點,是在觀察剛進了車廂的鶯兒。


    兩方將將要交替時。


    陸天明左手持鞭,右手不動聲色放在戒尺上。


    噠——!


    最後一聲馬蹄聲消失。


    兩人勒馬站在陸天明側前方。


    “小兄弟,剛才那位姑娘,是你的誰啊?”瘦得隻剩骨架子的年輕公公笑問道。


    “我妹妹。”陸天明抬頭迴以笑容,“這不還有兩個月不到要過年了嗎,帶她迴老家,幫父母做做活。”


    “老家哪的啊?”小桂子問道。


    “端木城呢。”


    “謔,那夠遠的啊。”


    “是挺遠啊。”陸天明歎了口氣,“哎,沒辦法,要想日子過得好,銀子是那救命草,母親得了怪病,我隻能大老遠跑來給端木家收藥了,價格高,賣成銀子能換命。”


    “嗬,還挺會說。”


    陸天明反問道:“兩位爺,一看你們氣質不凡,也不是本地人吧?”


    小桂子笑了笑:“不是,我們過來找個朋友。”


    “哦,那就不耽誤你們見朋友了,我路途遙遠,先走了,祝您二位一路順風。”


    說著,陸天明輕揚馬鞭。


    馬車緩緩上路。


    等陸天明走遠後。


    小桂子轉頭看向穀少一:“幹爹,剛才那醜丫頭,你有沒有印象?”


    一直默不作聲的穀少一搖頭:“我每天見那麽多人,不可能誰都記得。”


    “倒是,幹爹日理萬機,辛苦了。”小桂子陪笑道。


    “日理萬機?方才跟那馬夫挺能吹,怎麽到我這就說胡話了?我要真的日理萬機,怎麽會主動去那十裏鎮?”穀少一嘲諷道。


    小桂子低下頭,沒敢迴。


    “走吧,穩重一點,剛才那種情況,不要直接問人是誰,要先問你是誰,知道嗎?”穀少一嚴肅道。


    小桂子點頭。


    沉默片刻,又擔憂道:“幹爹,真不等桃花郎了?”


    穀少一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那人,腦子有病,說要動手,必須等到桃花開的時候,他能等,我不能等。”


    小桂子再次沉默。


    不知道為什麽不能等,但卻不敢問。


    穀少一見自己這幹兒子眼裏竟是疑惑。


    恨鐵不成鋼解釋道:“我是秉筆太監,手上捏的是筆,要想把筆換成印章,這一趟不僅必須要成功,還不能有人跟我搶。


    鍋裏統共就那麽點飯,讓別人分了,筆可能會捏得穩一點,但印章,有人可就要搶了去。”


    小桂子終於明白,為什麽幹爹不好好在宮裏待著,非要主動請纓去見那個“朋友”。


    掌印太監太老了。


    老得快要死了。


    幹爹也很老了。


    老到這次是他此生唯一的機會。


    一旦改朝換代成功。


    隻要印章不姓李,幹爹都有一爭之力。


    想著想著,他腦海裏突然閃過剛才馬車上那個醜丫頭的麵孔。


    “幹爹,我知道她是誰了!”小桂子激動道。


    穀少一皺眉,昏黃老眼裏麵有一絲嫌棄:“誰?”


    “季芊雨身邊的丫鬟!”


    聞言,穀少一眼裏的倦怠少了幾分。


    想了片刻,他點了點下巴:“辦事規矩一點,別讓人看見,我在碧水鎮等你三天,三天你不迴來,我就自己去十裏鎮。”


    小桂子猛一抱拳:“定不讓幹爹失望。”


    剛調轉馬頭,穀少一又叮囑道:“那個馬夫,身上有氣,你自己小心。”


    “知道的,幹爹。”


    小桂子一揚馬鞭,朝馬車方向追去。


    ......


    義安縣是大楚以西的交通樞紐。


    比定平縣還要繁華。


    正值中午,縣城裏車水馬龍,人聲鼎沸。


    小販在客棧門口叫賣著糖人。


    有龍鳳,也有牛馬。


    季芊雨這一覺睡得不錯。


    精神比昨天好。


    她看著對麵像霜打茄子一般蔫了的鶯兒,微笑道:“平時你最喜歡這些小玩意,怎麽今天別人拿在你眼前晃,你當沒看見?”


    鶯兒抬起頭,苦臉看了一眼陸天明,這才迴道:“晚上沒睡好,乏了。”


    “跟著我,辛苦了。”季芊雨自責起來。


    “不是的小姐,不是因為你才沒睡好。”鶯兒急忙擺手。


    正在吃飯的陸天明抬起頭:“既然沒睡好,那麽今天咱就住這裏吧,反正還遠,耽誤半天也不算事。”


    季芊雨莫名其妙看著陸天明:“昨天嫌我暈車走不快,今天怎的畫風變了?”


    陸天明笑了笑:“我想通了,女人不能跟男人比,不管是小姐還是丫鬟,都要照顧到。”


    說完後。


    陸天明視線投向客棧外。


    那裏,有兩個奇怪的人。


    一個胸口露著虎頭刺青盯著陸天明瞅目光狠戾,生怕後者不知道他是來殺人的。


    一個穿著小號花衣胸前平平肋骨有幾根都數的清楚,生怕別人看不出她是個假女人。


    陸天明不是要在義安縣住。


    他是要在義安縣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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