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喜是宮裏五大監之一, 且現在深受陛下寵信, 他的主子是誰,可想而知。


    簡寧朝劉喜行了一禮, 客氣問道, “不知您的主家現在何處?又是為何要見我?”


    劉喜亦迴了一禮,笑容可掬,“我家主子在京城,至於為何要見姑娘, 我也不清楚,姑娘去了便知道了。”


    孟夏並不認識劉喜, 一聽這人要帶簡寧迴京還不說明緣由,當即擋在了簡寧前麵, 道,“我們又不認識你們, 為什麽你們主子要見我家姑娘就要去?”


    劉喜身後的人聽得孟夏如此出言不遜,當即便要動作, 還是劉喜抬手阻止了他們,而後道, “我們主子要見人, 還從來沒誰敢拒絕的, 我勸姑娘三思。”


    雖依舊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樣, 語中卻不乏警告。


    孟夏正欲再同他爭論,簡寧卻是拉了拉孟夏,而後對劉喜道, “我隨您迴去便是,隻是京城路遠,我得先收拾些行李。”


    劉喜見簡寧如此的識相,倒是滿意笑了笑,道,“那我便在外頭恭候姑娘了。”


    進得屋中,孟夏依舊憤憤不平,“姑娘!那些人的主子是誰都不知道,你怎麽就答應了他們?”


    說完又想起姑娘從頭到尾都沒問過那人的身份,隻問了他家主子在何處,她恍然大悟看著簡寧,“姑娘你知道他家主子是誰?”


    簡寧倒了杯水給孟夏,待她喝了之後,才循循道,“身在京城,想要見誰還從來沒人敢拒絕,連一個傳話的都架勢十足,這三樣並在一起,你想想他家主子會是誰?”


    思及外頭那人方才的氣勢,再聯係姑娘方才提的那三天,孟夏驚得一身冷汗,“您的意思是……他家主子是宮裏的?”


    簡寧點了點頭。


    孟夏瞬間急了,“宮裏的人為什麽要見你?你好不容易從京城逃出來,如今又要迴去嗎?”


    簡寧看了眼外頭,歎息道,“現在迴不迴去,怕是由不得我們說了算。”


    她也不知今上為何突然要見她,更不願意迴到那地方去,可先不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便是今日瞧著劉喜身後的陣勢,怕是也由不得她拒絕。


    孟夏瞧見外頭那站得筆直的數十個侍衛裝扮的人,也知道簡寧說得不無道理,當即道,“那我這便就去收拾東西,我同姑娘一起迴去。”


    簡寧原想說她這次迴京也不知是個什麽境況,剛準備勸孟夏留在這裏,孟夏卻是先她一步開了口,“姑娘你也別想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兒,這輩子我跟定你了,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小姑娘說完也不管簡寧迴應,就轉身進了房間,開始收拾東西。


    簡寧看著孟夏忙碌的背影,默了良久,終是無奈笑了笑。


    罷了罷了……


    今上現在若是真想拿她怎麽樣,就不會大費周章讓劉喜親自過來梁州了,想來至少她見到今上之前,應當不會有性命之憂。


    以後的事情,便以後再說。


    劉喜帶著她們一路馬不停蹄,原本需要一個月的路程,不過半月便到了。


    進宮後,劉喜也沒帶簡寧去見任何人,隻徑直將她到了一處宮苑。


    “這是芳華殿,這幾日姑娘便就先暫時住在這兒。”


    簡寧聞言,看了看四周,卻發現此處是一座孤殿,離周圍的宮殿都很有些距離,院子裏種了兩株梅樹,梅樹看起來似有些年齡了。


    院子裏宮人寥寥無幾,各自掃灑忙碌。


    幾人剛踏進月亮門,裏頭便有人笑著迎了出來,“見過劉公公。”


    迎出來的那人三十四、五歲,膚白鳳眼,看著有些幹練。


    劉喜對著誰都是笑眯眯,這會兒亦笑著道,“咱家這便把簡姑娘交給餘姑姑了,還望姑姑好生照料。”


    餘姑姑忙點頭應是,態度恭謹得很。


    劉喜又對簡寧道,“我這便先迴去複命了,姑娘若有什麽需要,都可以同餘姑姑講。”


    餘姑姑恭敬送走劉喜,才轉過頭對簡寧行了個禮,道,“姑娘請隨我來。”


    ***********


    定國公府,梧桐苑。


    安王被貶為庶人以後,德慶帝便借著機會把禹州兵權收了迴來,而當初同安王書信往來牽涉其中的幾個藩王,都被留在了盛京,唯有秦王因為大病且又素來安分逃過一劫。那些被留下來的藩王們雖依舊被好吃好喝招待著,卻也都膽顫心驚坐立不安,沈昭和楊信乘此機會各個遊說,藩王們為了自保,終是答應了調令。


    自此,多地藩王領重兵的格局被打破,便是重新建立起勢力,也得許多年以後,算是暫時解除了藩王對朝廷的軍事威脅。


    此事圓滿解決,德慶帝大喜,沈昭入主華蓋殿,掌管奉陳規誨,點檢題奏,票擬批答,成為大周開朝以來最為年輕的內閣大臣。楊信也被調至六部之首,掌吏部之事。


    除此之外,還賞賜了他們二人諸多寶物以示恩寵。


    柳莊帶著簡寧的消息迴到梧桐苑時,沈昭正要進宮謝恩。


    他今日穿著緋色圓領瀾衫,襯得那張臉更是清雋雅致。


    柳莊朝他行了一禮,道,“方才李公公傳來消息,說簡姑娘已經進宮了。”


    他有些搞不懂大人的想法了,一個月前今上遣劉公公暗中去梁州帶簡姑娘迴京時,劉公公便給他家大人遞來消息,且同大人說明了皇帝此番請簡姑娘迴京,同大人和四姑娘都有些幹係,並問大人要怎麽解決。


    劉公公的意思很明顯,此番皇上突然要見簡寧,怕不是什麽好事。


    在梁州那幾個月,柳莊看得出來大人對簡姑娘是很有些不同的,他原以為大人會讓劉公公中途放簡姑娘走,雖簡姑娘以後的日子可能需要躲躲藏藏,可有大人的暗衛暗中護著,總歸是能保住她性命的。哪知大人得了消息沉默許久,卻隻是傳信給了劉公公,托他一路好生護著簡姑娘。


    沈昭聽得柳莊的話,腦中浮現出那張數月未見的臉,隻點了點頭示意知道了。


    禦書房裏,德慶帝正批著折子。


    劉喜弓著身進了殿,“陛下,沈大人來了。”


    德慶帝頭也沒抬,便擺了擺手,道,“讓他進來罷。”


    劉喜領命退了出去。


    走到一半,又聽德慶帝道,“等等。”


    劉喜躬身頓在了原地。


    德慶帝放下朱筆,問,“那位簡姑娘可安置好了?”


    劉喜道,“迴陛下,安置在了芳華殿,也吩咐了她們,不許走漏消息。”


    德慶帝滿意地點了點頭,劉喜才又退了下去。


    沒一會兒,沈昭便入了內殿,“微臣拜見陛下。”


    德慶帝抬頭,便見沈昭站在殿下,微微彎著身子,態度很是恭謹。


    二十二歲的青年,不管是樣貌還是氣度,都同其父沈堰像了個八、九分,出色得很。


    他笑了笑,道,“不必拘禮了。”


    又讓劉喜賜了座。


    沈昭謝過之後,方才落座。


    德慶帝將最後一本奏折批完,才又抬頭看向沈昭,道,“昨日你母親來宮中找朕哭訴,說你也有二十有二了,卻還不肯成婚。她心中著急,讓朕幫忙勸勸你。你心中可有合意的人?”


    對於沈昭,他的心情其實有些複雜。


    沈昭雖說是榆陽的親兒子,他的親外甥,卻不是在他們身邊長大的,而是自幼流落在外,直到十六歲那年高中才得以認祖歸宗迴了沈家,故而同他們都不大親近。


    而他當初之所以會走失,與他已逝的先皇後和先太子不無關係。


    這些年,他一直覺得愧疚,想彌補重用他。可見他如此兵不血刃便解決了那麽多藩王,又覺他心思未免太過深沉,擔心將來太子即位他架空太子,讓他不得不防。


    他曾無數次想,若他如珺兒那般隻是個女兒家,他定然會無條件縱容他遷就他,隻可惜他不是。


    沈昭在梁州的事情他雖並非全部清楚,卻也知道有個姑娘救了他,他對那姑娘也很是特別。


    而那姑娘好巧不巧,正是陳昔的前未婚妻。


    這次他讓劉喜親自去梁州暗中接了簡寧過來,除了是想為珺兒解除後患之外,更是想試探沈昭,這姑娘會否成為他的軟肋。


    他知道,就算自己再怎麽保密,沈昭也有法子知道他把簡寧接了進宮,這才有此一問。


    他的想法很簡單,若沈昭真在意這姑娘,知道這姑娘在宮裏,定會想法子救她出去,那麽他便不介意成人之美,給他留下這跟軟肋,日後也好拿捏。若沈昭不在意這個姑娘,那他便會解決了她,徹底除掉這個可能埋在陳昔和沈玉珺之間的炸彈。


    沈昭對他這個舅舅了解得不可謂不透徹,從劉喜給他傳關於簡寧的第一道消息過去開始,他便已經猜到了皇帝的打算。


    他確然是可以讓劉喜在路上悄無聲息放過簡寧,再派些暗衛護著她的安全。


    可皇上既已動了這份心思,哪怕簡寧逃得過一時,也逃不過一世。


    他想著與其把她放在看不到的地方,讓她一輩子隱姓埋名,而自己整日擔心她的安危。倒不如就讓皇上認為她是他的軟肋,把她接到自己身邊,放在自個兒眼皮底下親自護著,他總歸不會讓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什麽事情,所以才隻讓了劉喜再路上好好照顧簡寧。


    “意中人確是有一個,”沈昭起身朝著德慶帝行了個禮,抬頭直視著皇帝,認真道,“微臣在梁州時,曾被一個姑娘所救,並同她朝夕相處數月。現在對她已是情根深種,正欲過些日子去請媒人上門提親。”


    前些年沈昭高中狀元之時,京中不知多少貴女想同沈家攀親,然沈昭卻是誰都沒多瞧一眼。


    這樣主動護著一個姑娘,且還認真說要娶他,還是頭一遭。


    德慶帝聽得這個答案,當即笑出朗朗之聲,道,“難得你看中一人,倒也不必去提親那麽麻煩了,你隻管告訴朕是哪家姑娘,朕給你賜婚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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