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維康正訝異著, 沈昭已經同簡寧道了別, 又往書肆折了迴來。


    一進屋,便隨意將夾著風雪的狐裘搭在晾衣架上, 行至桌邊坐下, “可是禹州那邊有了動靜?”


    吳維康忙給沈昭倒了杯茶,嘻笑道,“禹州的動靜倒是不急,我更好奇你對簡家五姑娘是個什麽心思?要不要我去給你探探她的底?”


    沈昭飲了口茶, 淡聲道,“不必。”


    他對簡寧特別, 不過是覺得這姑娘幾次三番都因沈玉珺險些喪命,又可憐她前世遭遇罷了。


    若說其他心思, 目前卻是沒有的。


    吳維康見他坦坦蕩蕩,便知他雖對那姑娘特別, 卻是真的沒想過男女□□,他也不好再胡亂說話平白汙了姑娘家的名聲, 便也沒再提這一茬,而是遞給沈昭一封密信, “我昨日截下來的, 你看看。”


    沈昭拆開密信, 細細看過。


    信是安王寫給淮王的, 整整兩頁,概括起來,就是楊信力勸陛下改封封地是為挑撥天家親情, 擾亂大周安寧,他想連同諸王一起清君側,除楊信。


    這明顯是聽聞陛下病倒,按耐不住了。


    吳維康也夠著身子看到了信的內容,皺眉道,“清君側?他倒是會挑時機。”


    說罷,又問沈昭,“這些日子,我們也收集了許多安王有異心的證據,現在應該能動他了吧?”


    沈昭卻是將信封上還給吳維康,道,“還不是時候,你先把這封信幫他送出去。”


    吳維康顯然有些不讚同沈昭的說法,道,“現在還不是時候?那要等到什麽時候?”


    “若現在動手,安王必定會破釜沉舟,拚死一戰。”沈昭看著吳維康,問,“你見過戰爭嗎?”


    他的神情淡淡,語氣卻是凝重得很。


    吳維康茫然,他出生時,大周已經安定了很多年,百姓安居樂業,邊境和平安穩,還真沒見過戰爭。


    沈昭見他不迴,看了看窗外,又道,“百姓流離失所,路邊血流成河,田間屍橫遍野,你希望見到這種情景嗎?”


    吳維康愣了愣,在他看來,男兒生來就該在戰場上揮撒熱血,這些日子他光想著若真起了戰事,他必衝鋒陷陣,卻從來沒想過打起仗來百姓過得會是什麽日子,也沒想過要如何去避免戰事。


    半晌後,他才猶疑道,“若是不戰,削藩一事又該如何收場?”


    自古以來,哪一次削藩不是血流成河?從沈昭決定削藩開始,他便覺得這一戰怕是避免不了,現在不動手,隻怕會讓安王越發有機會壯大自己的勢力。


    沈昭手指微屈,道,“解決掉出頭鳥,自會讓群鳥忌憚。”


    那隻出頭鳥不用說,自然就是安王。


    吳維康這人向來心大,見沈昭似乎已經有了兵不血刃解決掉安王的法子,倒是沒再瞎操心。


    眼看著天色也不算早了,他便提議要去沈昭家裏看看,說是還沒見過沈昭以前住的地方。


    沈昭也沒拒絕。


    兩個人出了門,剛準備上馬車,便見本該迴家的簡寧正同人說著話。


    待看清那親熱挽著簡寧的姑娘後,吳維康忍不住“咦”了一聲,“那不是平陽侯家的大小姐嗎?她怎麽在這兒?”


    話音剛落,便感覺身邊的人似乎頓了頓。


    吳維康好奇轉過頭,卻見沈昭看著簡寧,神色有些不明,似帶著幾分意外,又帶著幾分探究。


    他用手肘捅了捅沈昭,“怎麽了?”


    沈昭卻搖了搖頭,“沒事。”


    **********


    顧妤是親自來給簡寧送帖子的。


    自先前簡寧讓冬雪迴話,說顧妤若有事情,可直接讓人來找她後,顧妤便沒客氣過。


    這半個月來,她幾乎日日守在書肆門口,一旦簡寧事情忙完,就拉著簡寧四處去尋合適的禮物,總算磨得簡寧對她稍稍親近了些。


    前日壽宴,她和簡寧一起挑選的禮物很得徐大夫喜歡,今日便特來邀簡寧明日去她那兒吃飯,算是謝謝她這些日子的幫助,也進一步增進下感情。


    這一次簡寧倒是沒拒絕,答應前去。


    這讓顧妤心情鬆快了許多。


    她答應赴約,應當也是慢慢拿自己當朋友了吧。


    簡寧卻沒有想那麽多,她隻是……不知道怎麽拒絕顧妤而已。


    剛好周行明日有事,她也不用去書肆,便答應了。


    送走顧妤,轉身便看到周行和一臉生的年輕人正在不遠處。


    周行見她望過去,溫笑著點了點頭。


    那年輕人卻是笑得燦爛,還跟她擺手打招唿,倒是同周行的氣質全然不同。


    兩人站一起,一個似溫水,一個似烈火,卻又並不會讓人覺得違和。


    簡寧亦迴以笑容,向二人福了福身,轉身迴家。


    翌日一早,顧妤便派了人來接她。


    馬車行駛了兩刻鍾,才在一戶人家門前停了下來。


    冬雪已經站在門口候著了,見她來下車,忙的上前來行了個禮,道,“簡姑娘。”


    簡寧笑了笑,將帶來的禮物遞給冬雪。


    冬雪雙手接過禮物,一邊領著簡寧進屋,一邊道,“我們姑娘方才突然有事出去了,可能要過一會兒才迴來。”


    停下來提醒她注意門檻後,又道,“不過姑娘走之前吩咐過,簡姑娘若是來了,就請簡姑娘先進去坐坐。”


    簡寧笑著點了點頭,道,“勞煩冬雪姑娘帶路了。”


    此處是一座三進的小院子,隔壁就是徐大夫家。


    據顧妤說,這院子原本是薛宴找來準備秦王在秋山鎮養病期間住的,然而秦王病情特殊,稍不注意便會被外部環境影響,從而加重病情。徐大夫不耐煩秦王病情反反複複,就幹脆將他帶到了徐家別莊去,隻允了薛宴一個人跟過去照顧。


    薛宴忙著照顧秦王,通常十天才能迴來一次。


    是以,現在這院子除了一幹仆人,就隻有顧妤在住。


    進了大門,入眼便是一道壁影,壁影上雕著鬆鶴祥雲圖,頗有幾分仙氣。


    由壁影前往左轉,經過屏門就到了外院。


    外院麵積算不得大,院裏幾簇青竹,一口古井。


    沿著青石板小路過了二門,就是內院了。


    內院依舊鋪滿了青石板,隻在四個角落各留了一個小花壇,花壇裏各有一株桂樹,一些水仙。


    看著很是清爽。


    因著隻是暫時居住,屋裏來往仆人並不多,看著很是清淨。


    冬雪帶著簡寧一路自抄手遊廊穿行而過,都隻見了寥寥幾個仆人。


    正廳坐北朝南,踏進廳中,最為顯眼的便是正堂掛著的那幅《鬆林雪景圖》,圖裏是一片被大雪覆蓋的鬆林,鬆樹挺拔,白雪皚皚,筆試飄逸灑脫,很有意境。


    《鬆林雪景圖》上頭有一塊匾,上書“清風堂”三字,兩邊紅木柱子上掛了楹聯。


    左邊是“勁鬆迎客人同壽”,右邊是“清風滿堂氣自高”。


    畫和字,都是出自薛宴之手。


    冬雪見簡寧似對楹聯和畫感興趣,便開口解釋道,“這字和畫都是薛世子所作,我們姑娘見他放著也是放著,便就拿來裝裱這廳裏了。”


    簡寧笑了笑,道,“畫得可真好。”


    冬雪亦有些自豪,道,“那是自然,薛世子可是……”


    她本想說薛世子可是鼎鼎有名的青蘅先生,可思及世子並不願意旁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便打住了話頭,引了簡寧在廳中椅子上坐了下來。


    不一會兒,便有丫鬟送上了茶水。


    茶不是茶葉所泡,而是果茶,裏頭帶著清香,有點點甜,還帶著淡淡的酸味,卻又不會讓人感到澀。


    簡寧聞見茶香有些意外,“這茶是用什麽果子泡製的?”


    冬雪笑了笑,道,“這個呀,叫百檸果,是姑娘特意讓人去後麵山頭采摘迴來的,今早才將將送到呢。”


    她給簡寧倒了一杯,道,“我們姑娘說,簡姑娘應該喜歡這茶,便特意讓備的,簡姑娘嚐嚐看?”


    簡寧聽得冬雪的迴答,卻是愣了一愣。


    百檸果……她可是熟得很。


    隻是她分明記得,這個時候這果子並不叫這個名字,而是叫酸酸果。


    這種果子隻長在梁州、禹州、江州這一帶,成熟於寒冬臘月。


    因入口太酸,最初根本沒有人覺得這東西可以吃,都是任由它爛在山裏頭的。直到德慶帝駕崩,大周混戰,百姓流離失所,饑寒交迫,不得已之下,便有人把它切了開,將裏頭的果肉挖出來食用。


    然而因著太酸實在無法入口,隻能拿果肉來泡水著水喝,這樣才能衝淡許多酸味。


    後來逐漸的,便有些喝不起茶的人家開始用它替代茶葉。


    簡寧第一次接觸到酸酸果,是因為有一次薛宴遇襲,不得已去一戶樵夫家借宿。那樵夫因著收了薛宴的銀兩,家中又拿不出好茶招待他,總不好給他白開水,便用了酸酸果泡水當茶給薛宴喝。


    薛宴喝過之後,覺得味道似乎還不錯,臨走前向樵夫買了一些,帶來梁州給她嚐鮮。


    她嫌這果子吃著太酸,泡水又太澀,便在裏頭加了蜂蜜調和,調和出來之後再沒了那股子酸味,隻餘下果子的清香,倒叫她喜歡上了這茶。


    百檸果這個名字,還是因著簡寧覺得酸酸果聽著實在牙酸,才自己給它改的,便是在前世,也隻有薛宴和她管這果子叫百檸果。


    而今她卻在顧妤這兒聽到了這個名字,叫她怎能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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