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火車上下來, 踏上熟悉的土地,看著熟悉的街道,嗅著熟悉的空氣, 陶醉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仿佛重獲自由一般, 她果然更喜歡沒有父母管束的生活。她看著在一旁歡欣雀躍的妹妹,想必她跟自己感受差不多, 陶然在原地踢踏著小步:“啊, 終於迴來了!上海, 拜拜咯!”


    夏正軒斜睨她:“有那麽誇張嗎?上海多好玩啊, 被你嫌棄成那樣。”


    陶然皺了一下鼻子:“你那是沒有體會我的艱辛, 你試試夏天在不能開窗和風扇的屋子裏住一個月,包準你要瘋。”這段經曆對她來說刻骨銘心, 長痱子的痛苦體驗她再也不想有第二次。


    夏正軒確實沒法理解,他到的時候,劉巧鳳已經出月子了,就隻感覺到他們家擠了, 至於熱,也沒有超出忍受範疇。


    陶醉背上書包,伸手去提行李,卻被常醒提了起來, 放在自己的拉杆箱上方:“走吧,迴家了。”


    常醒買的書不少,行李有點重, 他在火車站廣場上叫了一輛出租,直接送到了宿舍樓下。幾個人將行李從後備箱裏拿出來,正準備上樓,隻聽見一聲大喝:“你們這些沒良心的,可算是迴來了!”


    眾人扭頭一看,穿著短衣短褲的王瀚抱著一個籃球迅速朝他們衝過來。跑到跟前,陶然抬手就在王瀚肩上捶了一拳:“怎麽又胖了?”


    “胡說,我最近天天在運動減肥。”王瀚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結果留下了一道黑色的痕跡,惹得幾個人大笑。


    “那說明你之前更胖啊,我才走多久,你就胖了這麽多!”陶然揶揄他。


    “你們這些沒良心的,一放假就跑去上海玩了,沒人陪我玩,隻能天天在家吃了睡睡了吃,能不長胖嗎?”王瀚一手夾著籃球,伸手去幫常醒提箱子上的包,“醒哥我幫你。”


    常醒也沒拒絕:“謝謝!”


    王瀚提上包,說:“這大包小包的,給我帶了什麽好吃的?”


    夏正軒揶揄他:“就知道吃,給你帶了本奧數書。”


    “真幫我買了?謝謝醒哥。”王瀚喜形於色。


    “是我選的。”陶然邀功。


    王瀚露出驚恐的表情:“真的假的,你選的我有點不敢要啊。”


    陶然揚起下巴:“哼,你什麽意思啊?”


    “嘿嘿,你還沒學呢,怎麽知道好不好。”王瀚縮了一下脖子。


    陶醉在一旁說:“常醒幫忙看了,沒問題的。”


    “這還差不多!”王瀚露出滿意的笑容,“你們都去哪兒玩了?好玩不?”


    “當然!”夏正軒開始得意地吹噓自己去過的地方,說得唾沫橫飛、天花亂墜,末了還感慨一句,“都說了讓你跟我們一起去,你媽生怕我們把你賣了,不同意。”


    王瀚遺憾地說:“唉,我媽那人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不可能讓我一個人出遠門的。”


    “不是有我和我哥嗎?”夏正軒說。


    “沒有我爸媽跟著,她肯定不會同意我出遠門的。我都快無聊死了,幸虧你們迴來了。”這時到了二樓,王瀚將提包放在夏正軒門口,陶然說:“這包是我們的,幫我提到樓上去。”


    大人們都不在家,這個時間正在上班,便各自先迴家洗澡收拾。陶醉迴到家裏,迎接她們的是一室揚起的灰塵,陶醉用手在口鼻前揮了揮,咳了兩聲,看著大開的窗戶,不由得歎氣,奶奶走的時候居然沒關窗,屋子裏落滿了灰塵,她和陶然還得好好搞衛生。


    “奶奶搞什麽呀,窗戶都沒關,沙發上的灰塵都有一尺厚了。”陶然誇張地說。


    陶醉放下行李的第一件事就是趕緊燒水洗澡,結果卻發現沒有煤氣了,奶奶燒完了煤氣,也沒給換新的。廚房的窗戶也大開著,案台上的灰塵混合著雨水,都凝固在上頭了。陶醉歎了口氣。


    陶然依舊在客廳裏埋怨:“不是跟奶奶說了,讓她幫我收一下衣服和鞋子的嗎?全都沒收,都要重新洗,還有一件衣服掉地上了,全都是灰。真是的,怎麽說話不算話啊!”


    “沒煤氣了,還得去換煤氣,隻能洗冷水澡了。先搞衛生吧,搞完了再洗。”盡管累得要死,但此刻也沒辦法馬上去睡,屋裏太髒了,必須要好好打掃一番才行。


    陶然沒想到迴來就要搞衛生,情緒頓時就不好了:“真是煩躁,以後都不準奶奶過來住了。”


    姐妹倆開始打掃衛生,屋裏有一個多月沒住人了,打掃起來的負擔真不算輕。正忙著,常醒上來敲門:“你們餓不餓?我煮了餃子,下來吃點吧。”


    “哦,好。”陶然滿口答應下來,“姐,下去吃飯吧。”


    陶醉也正好覺得餓了,便洗了把手和臉,下樓去吃餃子,剛才他們直接在車站打車迴來,也沒在外麵吃早飯,肚子還空著呢。常醒見到她們灰頭土臉的模樣,說:“怎麽還沒洗澡?”


    “沒煤氣了,沒有熱水。”陶然說。


    陶醉趕緊說:“不要緊,這種天洗冷水也可以。家裏很髒,我們先搞衛生。”


    常醒說:“那就先吃飯,吃完了再搞。”


    陶醉發現常醒和夏正軒已經洗好澡了,此刻正舒舒服服吹著風扇吃餃子呢,內心忍不住感慨,家裏有人在還是好,至少不用搞衛生,沒有現成的飯也有半成品,不過想想自己的父母,覺得他們不在家也沒什麽。


    吃了餃子,姐妹倆又上樓繼續搞衛生,常醒和夏正軒提出要幫忙,被陶醉拒絕了,讓他們去休息。常醒對陶醉說:“等我睡醒了再來幫你們換煤氣。”


    姐妹倆又忙了一個小時,終於將家裏打掃幹淨了。陶然先去洗了個冷水澡,洗完了直唿舒服,迴自己房間睡覺去了,時刻四個月,她終於能迴自己房間睡了。


    陶醉見妹妹洗了,也收拾衣服去洗澡,剛脫了衣服便發現自己來大姨媽了,她猶豫了一下,來大姨媽最好不要洗冷水澡,到底要不要洗呢。然而衣服都脫了,再穿上也太麻煩了,便咬著牙洗了,連頭發一並洗了。水不算冷,她洗的時候還覺得挺舒服的,洗完之後覺得渾身清爽,吹幹頭發就去睡覺了。


    陶醉是在難忍的疼痛中醒來的,不僅腹痛難忍,胃裏也忍不住翻江倒海。陶醉慌忙下床去廁所,孰料雙腿綿軟無力,一下子摔倒在床下,踢翻了床邊的垃圾桶,鐵絲垃圾桶骨碌碌滾動起來,弄出了很大的聲響。


    “姐,你怎麽了?怎麽摔地上了?”很快,陶然推門進來。


    陶醉一手捂住嘴,一手撐地,艱難地爬起來,陶然這才察覺到姐姐有些不對勁,她臉色蒼白,全都是汗:“姐,你怎麽了?哪兒不舒服?”


    陶醉爬起來,跌跌撞撞往衛生間跑去,對著馬桶一通狂吐,聽見夏正軒在外麵問:“她怎麽了?”


    陶然站在衛生間門口,看著大門口的夏正軒搖頭:“我不知道。姐,你病了嗎?”


    陶醉吐完,這才過來將衛生間的門關上,接了水衝廁所,順便上廁所,一看,姨媽量大得外麵的褲子都染紅了,怎麽會這樣?她還是頭一次姨媽痛得這麽嚴重。


    陶然在外麵問:“姐,你沒事吧?到底哪裏不舒服?”


    陶醉有氣無力地說:“我肚子疼。你幫我——正軒來幹什麽的?”


    “他來叫我們下去吃飯。”


    “你先讓他下去,我有點事。”她穿了條淺藍色的褲子,這會兒褲子都被染紅了,不敢出去給正軒看見了,雖然他還小,但也是個男生。


    陶然不明就裏,隻好按照她的吩咐讓夏正軒先下去。陶醉這才出來找幹淨的褲子換上,墊了兩片衛生棉,這才算處理好,然而腹痛依舊絞痛難忍,她重新躺在床上,無力地喘息著。


    陶然看著她蒼白的臉色,有點嚇壞了:“姐,你怎麽了?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沒事,就是來大姨媽了,肚子疼。我不想吃飯了,睡會兒,你下去吃吧。”陶醉的聲音極其虛弱。


    陶然疑惑地問:“大姨媽是什麽?”她還沒來初潮,沒人告訴她這迴事,她家也沒有大姨媽這個親戚啊。


    陶醉擺擺手:“沒事,我睡一覺就好。你去吧。”


    陶然隻好拉上門出來,聽見有人敲門,開門一看,常醒站在門外:“你姐病了?什麽病?”


    陶然眨眨眼,說:“我姐肚子疼,還吐了,說是大姨媽來了,我家沒有大姨媽啊。”


    常醒一愣,然後忍不住笑出聲。陶然莫名其妙:“你笑什麽?”


    常醒好不容易止住笑,說:“沒什麽,我去看看你姐。你先下去吧。”


    陶然點點頭,她對常醒是無比信任的,覺得他比姐姐還可靠。常醒去了陶醉房間,輕敲了兩下門,陶醉沒有迴應,常醒叫了一聲:“陶醉。”


    陶醉一個激靈,猛地清醒過來,趕緊扯上毯子蓋住自己:“我不吃了。”


    “我進來了。陶然說你不舒服。”常醒說著擰開了門把手,看見陶醉嚴嚴實實裹了一床薄毯子,像隻蠶蛹。


    陶醉說:“我沒事,就是有點肚子疼,睡一覺就好了。”


    常醒見狀,說:“要不要我去幫你拿點止痛藥?”


    陶醉還來不及拒絕,一股強烈的嘔吐感襲來,她猛地掀開毯子下床,毯子裹得嚴實,雙腳被纏住了,她身體已經下床了,腳卻沒有解放開來,眼見就要摔在地上。常醒一個健步衝上來,將人撈住了:“你慢點!”


    陶醉用手捂住了嘴,常醒將她腿上的毯子扯掉,將人扶起來,陶醉再次衝進了廁所,對著廁所大吐特吐起來。常醒擔憂地看著麵無人色的她:“你真不要緊?還是去醫院吧。”


    陶醉吐完,打開水龍頭漱口衝洗,喘著粗氣說:“我就是肚子疼得反胃。”


    “以前有過這樣嗎?”常醒問。


    陶醉搖頭:“以前會疼,但是麽這麽嚴重。可能是洗冷水澡洗的。”


    常醒說:“你這個時候還洗冷水澡?沒熱水不會下樓去洗啊。”


    陶醉沒有說話。常醒說:“你先去床上躺著,我去給你弄點止痛藥。”


    陶醉擦了臉上的水,重新迴到床上躺下。常醒將門拉上,下樓去了,不多久,陶然端了一杯紅糖水上來了:“姐,阿姨讓我給你端來的,你喝點熱水吧。”


    陶醉起來喝了點紅糖水,重新躺下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常醒又迴來了:“來吃藥吧。”


    陶醉閉著眼問:“什麽藥?”


    “止痛藥,醫生說實在疼痛難忍可以吃。”常醒說。


    陶醉睜開眼,看著常醒,紅了臉問:“你去幫我買藥了?”


    常醒說:“我看你都快虛脫了,這樣下去怎麽能行。吃藥吧。還有這個也給你。”他將一個溫暖的熱水袋放到陶醉肚子上。


    陶醉羞得腳趾都紅了,這種事他一個男生去問醫生得多尷尬啊,她自己都不太好意思跟醫生說呢。常醒將藥和熱水袋放下:“起來吃藥吧,陶然在樓下煮粥,一會兒好了給你送上來。我去給你換煤氣,以後可不許洗冷水澡了,自己身體還不知道愛惜。”


    陶醉拿著熱水袋,看著常醒將門拉上,臉紅得跟個燈籠似的,往後一仰倒在床上,媽呀,這種事都被他知道了,以後她還有秘密嗎?真是丟死人了。


    吃完藥,又有熱水袋護體,折騰了一下午,陶醉終於恢複了正常,這次經曆實在太慘痛,以後她都不敢洗冷水澡了。因為這事,鬧得她接下來幾天見到常醒都不太好意思。


    從上海迴來安頓好之後,陶醉就沒再去樓下吃飯,而是自己買了菜迴來做。她爸媽囑咐過了,等開學了,她就和陶然去學校寄宿,以後就不在夏叔叔家搭餐了。這就意味著,以後她和常醒也沒辦法一起上下學了,雖然十分不舍,但也沒有辦法,她們不能總麻煩別人。


    鄭文華聽說她們要去學校寄宿,很是吃驚:“你們要住校啊?繼續在阿姨家吃不好嗎?反正你們幾個都同路,可以一起上學啊。”


    陶醉扯了個苦澀的笑容:“不麻煩阿姨了,住校也挺方便的。”


    “住學校肯定沒有自己家裏方便,吃飯、洗澡、洗衣都跟打仗似的。”鄭文華說。


    “慢慢就習慣了。”陶醉這話也是安慰自己。


    馬上就要開學了,陶醉想到要住校,心情就高興不起來,唯一讓她感到安慰的是,她還能跟蘭心在一個學校讀書。迴家第二天,她就去找了孫蘭心。孫蘭心沒有上分數線,不過差得不多,他爸給她找了熟人,交了點錢,也在二中上學,這讓陶醉十分高興,她們終於又能在一個學校讀書了。


    9月1日,是新生開學報到的日子,陶醉自己去給自己報名,陶然則是夏春生幫她辦的入學手續,因為她和夏正軒在一個學校上學。


    陶醉和孫蘭心在校門口張貼出來的分班欄裏找自己的名字,常醒說:“陶醉,你在二班,還是重點班,不錯啊!”


    陶醉一扭頭,果然在9702班的名單最後麵看見了自己的名字,她不知道該驚還是該喜,今年學校分了兩個重點班,對她來說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呢?重點班的師資肯定是最好的,然而競爭力也非同一般吧。


    常醒微笑著說:“加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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