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醉看書聽廣播的時候,總會看到聽到一句話——“無巧不成書”,沒想到她自己居然也碰上了。她剛剛在路上踢中的那個人,就在這道墨綠色的鐵門後麵。可是他為什麽關門啊?難道是害羞嗎?白長了那麽高的個子啊,明明犯錯的是自己,他怎麽反倒像那個犯錯的人啊。


    陶醉看著尚未完成的任務,再次敲了敲門,隔著門說:“你好!夏叔叔去廠裏會餐了,鄭阿姨跟我媽說讓你去我家吃晚飯。我媽看你沒來,就讓我把飯給你送來了,你開一下門吧。”


    過了片刻,裏麵還是沒有動靜,陶醉隻好又說:“剛剛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要不你的鞋子我幫你刷了吧,保證刷幹淨。你把門打開,我把飯盒給你,我還要迴去吃飯呢。”


    裏麵的人終於開口了,說:“謝謝,不用了,你拿走吧。”聲音略低,還挺好聽。


    這要是平時,陶醉肯定掉頭就走了,但她覺得有點對不起人家,便說:“你別不好意思嘛。我媽做了紅燒肉,特別好吃。要不我把飯放在門口,你打開門來拿吧,趁熱吃。我走了啊,飯盒讓我媽迴頭來拿。”她見門依舊緊閉,便將飯盒放在了地麵上,為了不弄髒飯盒,她還鼓起腮幫在地上吹了吹,將灰塵吹開。


    陶醉放下飯盒,上了樓梯,到了拐彎處,還探下頭來看,發現對方並沒有開門來拿飯盒,不由得做了個鬼臉,這人脾氣真怪,她從沒見過這麽害羞的男生。


    陶醉迴到家,跟她媽交代了自己辦的事,劉巧鳳有些意外:“這孩子這麽害羞嗎?他媽媽剛生病去世,有點受刺激,性格可能有點孤僻。”


    陶醉本來大口扒著飯,聽到這裏停止了扒飯的動作,原來他那麽可憐嗎?“這樣啊,那太慘了。他多大了,幹什麽的?”


    “比你大點兒吧,在你們學校上高中呢,高一還是高二來著?唉,說起來這孩子挺可憐的,他爸媽離婚了,他判給了他媽,結果媽媽又生病去世了,他爸又另外娶了老婆,還生了孩子,他也不願意去他爸那兒,你夏叔叔就將他領迴來了。你說這都什麽事啊,父母太不負責任了,孩子都那麽大了,說離就離了,為了孩子,也該忍忍唄。”劉巧鳳一邊盛飯一邊歎息說。


    陶醉沒說話,覺得那個男孩怪可憐的,父母離異,媽媽又去世了,難怪脾氣那麽古怪。


    樓下,201的門終於打開了,常醒看著安安靜靜躺在門口的飯盒,歎了口氣,彎腰拿了起來。飯盒還是滾燙的,打開一看,滿滿一盒米飯和紅燒肉,散發出誘人的香味,勾得他肚子裏的饞蟲咕咕作響,他小瞧了這副正在發育的身體對紅燒肉的渴望,猶豫片刻,既然都送到嘴邊了,那就吃了吧。


    常醒坐在飯桌前,將方便麵推到一邊,拿來筷子,開始吃飯,紅燒肉軟糯可口,入口即化,異常美味,他好久沒吃過這麽好吃的紅燒肉了,有家的味道。


    常醒吃著飯,想起剛才看見的陶醉,不由得出了神。他記得之前自己正冒著雷雨開車送剛打完離婚官司的陶醉迴去,被她剛解除婚約的前夫開車撞了上來,他躲閃不及,撞向了立交橋的護欄,失去意識前一瞬眼前閃過巨大的閃電。恢複意識的時候,居然不是在醫院,而是在高一課堂上。


    他已經確認過了,這不是做夢,他真的迴到了1997年,手表上的日期是1月15日,他16歲,母親剛剛去世,父親不願意要他,小舅將他領迴了家。他很遺憾,為什麽不是迴到母親去世之前,就算不能挽救她的生命,至少母子可以重聚一下。


    他還來不及完全消化重生的事實,便在放學路上遇到了連累自己的陶醉。他跟陶醉就是住小舅家時認識的,交情隻能算是一般。成年後有一迴去小舅家,親眼目睹迴娘家的陶醉被丈夫打得腦震蕩住進了醫院,他幫忙之餘給了陶醉一張名片。半年後,陶醉才來找他說要離婚,開庭之前,她又被那個狂躁、偏執的男人打進了兩次醫院,也是這樣,堅定了他幫她擺脫渣男的決心。沒想到他的同情換來的竟是自己的厄運,他堂堂一個金牌離婚律師就這麽英年早逝了!


    雖然自己不是被陶醉害死的,但也是受她牽連的。在小巷裏被陶醉踢中的時候,他當即做了一個決定:遠離陶醉,就當自己從來沒有認識過她。很明顯,陶醉不認識他,說明她沒有重生。也是,怎麽可能人人都能重生呢,否則這個世界不早就亂了套,當然可能是陶醉並沒有死,不知道她擺脫了那個渣男沒有。


    陶醉塞了幾塊紅燒肉,終於有了一點飽足之感,這才停下來慢慢吃,她見母親隻吃醋溜白菜,驚訝地說:“媽,你怎麽不吃肉?”


    劉巧鳳說:“沒胃口,吃點酸的感覺比較爽口。”


    “那不要緊吧?要是不舒服,我去給你買點藥。”陶醉說。


    “不要緊,家裏還有藥。肉都歸你了。”


    陶醉沒想到紅燒肉真的全歸自己了,幸福來得太突然,反而有點讓她茫然,不敢真的全吃了,她決定留點給媽媽明天吃。她一邊吃飯一邊說:“媽,今天我們老師找我談話了,她說我考高中有點危險,讓我去搞體育特長,以後考體校,將來出來當體育老師。”


    劉巧鳳停下來看著女兒:“也可以啊。你自己想搞體育嗎?”


    “我不太喜歡跑步,但我還想讀書。”陶醉說。


    劉巧鳳說:“中考不是還有一個學期嗎?你好好努力,抓緊時間把學習搞上去,應該能考上高中。”


    陶醉小心地看著母親:“那萬一要是考不上呢?”


    “你沒試過怎麽知道考不上?”劉巧鳳責備地看她一眼。


    “萬一真沒考上,那我怎麽辦?我爸會給我出委培費或者讓我複讀嗎?”陶醉心裏抱著那麽一點小希望,總想給自己找個退路。


    “你先努力,努力過實在考不上再說。”劉巧鳳是個嚴謹的人,從來不會開空頭支票。


    陶醉一聽這話,便知道有希望,萬一考不上,爸媽不會真不管自己的,畢竟家裏就她和妹妹兩個女兒,他們還是會舍不得吧,她高興了:“我會加油的,媽!”


    從家裏出來的時候,陶醉往201的房門前看一眼,飯盒已經不在了,看樣子已經被拿進去了,她嗤笑了一下,真是個怪人!


    陶醉跑出巷子,遠遠看見孫蘭心在那棵大樟樹下等自己,趕緊跑了過去:“蘭心!”


    孫蘭心戴著耳塞聽隨身聽,手裏則在疊著千紙鶴,見她來了,說:“還是你騎吧,我給你的千紙鶴還差了幾十個沒疊完呢,你明天就過生日了,我得抓緊時間疊完。”她疊的千紙鶴是陶醉的生日禮物,雖然沒有了禮物的神秘性,但365個千紙鶴呢,那也是誠意滿滿了,陶醉不能不感動。


    “好,上來吧。”


    孫蘭心坐上車,手裏繼續忙活,嘴裏說:“你說阿姨也不挑個好日子生你,每次都趕在期末考試之前,學習都緊張死了,我都沒時間好好準備禮物。”


    “你隨便送點什麽就好啦,不用這麽麻煩的。”話雖這麽說,陶醉心裏還是美滋滋的,朋友這麽重視你,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對了,蘭心,我今天遇到個怪人。”


    “什麽怪人?”孫蘭心好奇地問。


    陶醉就將樓下那個奇怪的男生講給了好友聽,兩個女生說得唏噓不已。學生時代枯燥乏味,一點小事都能讓她們津津樂道,一點快樂都能讓她們樂不可支。


    兩人正邊走邊說著,一條小狗突然從路邊小店裏直衝過來,陶醉下意識地將車龍頭一拐,一個離著她們一米多遠的行人手裏擎著的玻璃藥瓶“啪”一聲掉地上,摔得稀碎,對方趕緊用手壓著手背,對著她們破口大罵:“你們怎麽迴事呢?眼瞎吧!走路不看路?撞壞了我的藥,給我賠錢!”


    陶醉嚇一跳,趕緊刹車從車上跳下來,後座的孫蘭心差點摔了下來,也迅速跳下車座:“怎麽迴事?”


    陶醉戰戰兢兢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沒有碰到對方,不過確實可能嚇到人了。對方是個年輕男人,臉頰消瘦,形容委頓,看起來不太健康,尤其是這人身上帶著一股匪氣,是陶醉平時見了都要繞道走的那種人,小城裏遊手好閑不務正業的二流子不少。


    小年輕眼珠子一鼓:“不是故意的就算了嗎?我的藥已經摔了,一百多塊錢的藥,賠錢!”


    陶醉一聽便嚇傻了,她一個禮拜的早餐費加零花錢總共才十塊錢,哪裏賠得起這麽多錢,她拚命道歉:“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再說我也沒有碰到你啊。”


    孫蘭心一聽,趕緊說:“你沒有碰到他?那就是他自己摔的,憑什麽賴我們頭上。”她性格潑辣,平時不是個吃虧的主,一聽不是陶醉撞的,哪裏肯認賬。


    “你是沒撞到我,但是你嚇到我了。我是個病人,身體本來就虛,你車差一點就撞到我,我嚇一大跳,藥瓶就摔了,你敢說這不是你的責任?”男人說話的聲調半點都聽不出虛弱來。


    孫蘭心不甘示弱:“你是個病人就應該在醫院打針,你舉著藥瓶到處跑幹什麽?你自己摔的還能賴我們嗎?”


    陶醉有些害怕這種人,小心地拉了好友一下,但是孫蘭心並不懼怕對方。


    男人幹脆拔了手背上的針頭,一把抓住了自行車龍頭,用另一隻手指著她們:“嘿,死丫頭你還敢頂嘴。不想賠是吧?不賠你們今天就別想走,把這車抵給我。”


    陶醉膽子小,她用力想將車子奪迴來,但是無濟於事,她急得快哭了:“叔叔,你放開我的車好嗎?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身上隻有十多塊錢,隻能給你這麽多。”


    “你叫誰叔叔?我有那麽老嗎?十幾塊錢你打發叫花子呢?我這藥一百多塊錢,你今天沒一百塊錢就別想走,要麽就把單車留下!”男人聲色俱厲地說。


    “放手!你放開我的車!”孫蘭心幫著陶醉一起奪車。對方雖然看著瘦弱,用手抓住了車龍頭,兩個小女生根本奈何不了。


    “給錢,給了錢才能走,要不然車子就歸我了!”男人爭奪自行車的力度並不像個病人。


    “幹什麽?搶劫呢?”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陶醉抬頭一看,發現居然是樓下那個男生,夏叔叔的外甥,她不知道對方的名字,隻能說:“快幫幫我!”


    男人看一眼比自己還高的常醒,說:“她們打碎了我的藥,當然要賠錢!不賠錢就不能走!”


    “我沒碰到他。”陶醉小聲辯解。


    “你嚇到我了!”男人眼珠一瞪。


    常醒看一眼地上的玻璃碎渣,問:“多少錢啊?”


    “一百!沒一百這車別想拿走。”男人說。


    常醒皺著眉頭:“你說一百就一百啊?□□呢?”他看起來雖然是個斯文的學生仔,然而目光銳利,有一股難掩的沉穩感,讓人不敢輕忽。


    “誰打針要□□了?”男人說話底氣不那麽足了。


    “沒有□□,你說一百就一百?你怎麽不說一千呢?你身上有多少錢?”這句話是問陶醉的。


    陶醉連忙說:“十二塊。”


    “給他。”常醒淡淡地示意了一下。


    陶醉將十二塊錢從褲兜裏摸了出來,那個男人並不想要。


    “不要是吧?不要那就報警吧,讓警察來判。”常醒說。


    男人一把奪走了陶醉手裏的錢:“算我今天倒黴!呸!”然後罵罵咧咧地走了。


    陶醉鬆了一口氣:“謝謝你!”


    孫蘭心說:“他不是說要一百塊錢嗎,怎麽十二塊錢就肯走了?”


    常醒冷哼了一聲:“就是一瓶生理鹽水,兩塊錢就能搞定的事。以後見到這樣的人要繞著走,那是個吸毒的,專門用這種方法訛錢。”說完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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