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轉轉這把琴又迴到了孟婉的手裏, 當著楚修的麵, 她不得不接下去。


    說不上她多沒膽拒絕, 孟婉深知他的脾性, 他要給的東西, 就算不接,變著法子也會落進你手裏。


    當是太子送給她的玉琴,也無妨。


    太子把玉琴給了孟婉後, 把她的表姐宋雲帶走了,也不是他願意帶走的。


    隻是孟婉知曉楚川喜好音律, 常去飄音坊,便讓著他將表姐帶過去同沐娘說說,哪怕是在坊裏做名琴師也是好的。


    表姐什麽也不會, 也就隻剩奏琴了,而且她還有些眼病,事物隔遠了也瞧不清。


    聽了孟婉所言,楚川挑著眉,道:“你會奏琴?”


    然後就把表姐拎走了, 表姐身形瘦弱,所以拎在他手裏簡直輕而易舉。


    本就是宋家不受寵的小姐, 自然討不到什麽好吃的, 下巴都瘦尖了,要是臉上有些肉,指定比現在好看許多。


    孟婉隻希望若以後再見到表姐時,能成為一個大琴師, 像老師沐娘一樣掌事著幾個琴坊。


    走前,太子還說道著,明日再來見她。


    孟婉一笑,跟太子說記得代她與皇後問好,以後恐怕難有進宮跟皇後請安的機會了。


    迴過首時,楚修深眸幽幽地瞧著她,孟婉不知如何是好,又提著裙擺躲開了。


    於孟婉而言,少年時的楚修與那個登上帝位的他是兩個人,一個清冷淡漠,一個陰鷙狠厲。


    前世裏,楚修的變化並非是一朝一夕的,從紀王爺戰死於與北狄的沙場上時,他開始變了,後來便一發不可收拾,本就薄情的他,越發狠厲。


    所以在此之前孟婉雖知道他會慢慢變成什麽樣,但卻還忍不住對於如今少年時期的他總是抱有一點懷念,畢竟這是她曾歡喜過的楚修,謙謙有禮,清冷且溫潤。


    但如果他身體裏住的是前世那個楚修,孟婉隻道是心驚不已,便是那一點懷念也煙消雲散了。


    或許他也在懷疑她是重生的,暗地裏控製她衣食便成了很正常的事,若是如此,她孟婉還是躲得越遠越好,就當她從未出現。


    若她無力反抗與改變,倒不如避而遠之。


    -


    許久後,楚修帶著紀王妃離開了嵐月別院。


    待他們走後,孟婉便立即讓阿九出門去尋輛大些的馬車,蘇州路程有好幾天呢,大些自然也舒適一些,


    於是別院裏便隻剩下了宋芷兒與孟婉。


    宋芷兒一直在主屋裏與紀王妃長談,也不知說了些什麽,見了孟婉,她竟提了要不要留在別院裏,今後便住下來。


    孟婉不解,“為何要留下來,不是說隻安頓兩天就迴蘇州嗎。”


    宋芷兒默了片刻,她現在唯一念想便是孟婉了,隻要婉婉今後能夠過得好便好,紀王妃說得是,若迴蘇州去,也指不上宋家什麽,母女二人也少不了辛勞。


    況且紀王妃與她提了一件事。


    “婉婉,雖然現在你還小,但三年五年後總是要出嫁的,紀王妃很歡喜你,便與我提了此事,王府世子似乎對你有意……”


    “娘親,如果這是你想留下來的原因的話,那我告訴你,我一點都不想留在臨城,甚至嫁入紀王府,我寧願在蘇州過得輕鬆自在,如果非要嫁一個人的話,我不希望是留在臨城嫁給紀世子。”孟婉望著宋芷兒的眼眸說道。


    宋芷兒微愣,低眸一笑,或許她該尊重女兒的選擇。


    孟婉看著她,也輕輕笑著,“那麽我們明天可以出發前去蘇州嗎。”


    “那便明天吧。”宋芷兒迴道。


    還好,娘親沒再猶豫。


    不久後,阿九從城裏把馬車召來,幾人合力把行李放好後,天色已晚,便收拾著用過晚飯,休息下。


    深夜,屋裏燭光還未滅。


    孟婉坐在桌旁,燭光將她的影子拉得長。


    手裏握著筆,勾勒著字句,這是她寫給太子楚川的書信,有些事在信裏比較說得清,是不能讓楚修知曉的事。


    既然她已猜到楚修是重生之身,權謀之爭,她插不了手,但她自應提醒太子提防此人。


    燭火直到夜半,終於被剪滅。


    卻是一夜無眠。


    翌日清晨,孟婉從臥房裏出來,與宋芷兒在廳中用過早飯,就開始做準備離開別院。


    讓下人前去紀王府通報一聲,她們已離去。


    二人剛出別院準備上馬車,便來了一行人,正是那孟連生與舅父宋衡帶著家丁,見了便讓人生厭。


    派人堵住母女二人的路,孟連生來到跟前,朝著宋芷兒深深作了個揖,臉上是那討好的表情,“夫人莫再生氣了,快隨為夫迴府吧,住在他人別院裏不惹人笑話?”


    宋芷兒忙退了幾步,生怕沾染上,“我看你就是個笑話,別一口一個夫人為夫的,你我早已撇清關係,還不速速讓開。”


    孟連生怔了下,身後的宋衡就開始上來打圓話,“這一日夫妻百日恩,床頭打架床尾和,既然妹夫已經認錯了,芷兒饒了他,大不了迴去就給你寫一份保證,以後再也不會犯了。”


    宋衡說完,孟連生連忙順著話點頭,“寫,迴去就寫,哪裏還敢再犯錯。”


    “我和他不是夫妻,如果兄長今日是來勸我與他和好的,那就不必了!好馬不吃迴頭草。”宋芷兒打量了下二人,又道:“我也送你們一句話,好狗不擋道,快速速給我離開!”


    “爹,我還認你這個爹,你就不要把所有事都做得沒皮沒臊的,惹人厭恨。”孟婉失望的道。


    “可你們是我唯一的妻兒啊,我又怎忍心失去。”


    說罷,孟連生更是不要臉,硬是把路堵著,不讓馬車通行,還有意的把車往城內方向趕。


    氣得宋芷兒上去就是一巴掌打在他臉上,“滾開。”


    正在這時,一行紀王府的家丁趕來,楚修一襲玄衣走來,身旁還有執扇的太子楚川。


    見了這一幕,楚修深眸掃了眼那孟侯爺,心底多有鄙夷。


    此人與前世一樣,還是如此不要臉麵,當年若非是孟連生朝野掌權過於貪婪,處處限製於他,且用太子之死威脅他,想權傾天下,楚修也不至於將孟家滅門,孟連生還恬不知恥地給他那假兒子送進戶部當差,沒少貪圖聚斂。


    如今孟連生打了婉婉那一巴掌,他還沒與這人算這筆賬呢。


    楚修走上前來,“我當是誰呢,敢來我紀王府的別院鬧事,原來是孟侯爺啊。”


    孟連生見到楚修與楚川,便好聲好氣迎上來,“見過太子殿下與紀世子,今日來此,也是多有得罪了,孟家與紀王府也算半個世家,我與我家夫人正鬧脾氣呢,世子幫我好生勸勸。”


    這小子不是還想念想他閨女嗎,怎麽說也應該站他這一邊。


    孟婉見孟連生這般說,氣得鼓了臉,轉頭看向了楚修,隻怕他真會讓孟連生帶著她和娘親。


    太子楚川搖著折扇上前來,諷道:“別以為我在東宮就什麽都不知曉,孟侯不是與宋氏和離了嗎,這怎麽談何你家夫人。”


    孟連生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那張和離書是我家夫人所寫,我都還沒畫押這怎麽能算數呢。”


    “孟連生!你太不要臉了。”宋芷兒在一旁聽得是怒火蹭蹭往上漲,一張嬌美的臉都紅起來。


    楚川看了一下臉繃得緊巴巴的娘倆,揚了下眉稍,唰地合上手中折扇,道:“那孤來幫你認證,孤堂堂東宮太子這點權利都沒嗎,來來,孤宣布從即日起,孟侯爺與其夫人正式和離,從此毫無瓜葛,互不相擾,若是以後出什麽事,盡管來找孤這個認證人,這樣行了吧。”


    孟連生見他如此說,慌了神,連忙道:“太子殿下,這可萬萬使不得啊。”


    “有何使不得,不光孤在這認證呢,這不還有紀世子嗎。”楚川說著,用折扇拍拍楚修的胸膛。


    雖然有時候楚修對他這個兄長幾分嫌棄,但還好,不傻。


    楚修唇角一勾,冷道:“既然和離了,此乃紀王府的地界,閑雜人等勿擾,把人都給本世子清出去。”


    話落,王府家丁一擁而上,將那孟連生與宋衡一行人趕出別院門口。


    楚修側首輕瞥李管家一眼,李管家頜首退下去,無須多言,他便知孟侯迴去的路上,怕是得吃些苦頭了。


    見那孟連生被趕走,孟婉抿了下唇,宋芷兒此時上前道謝。


    “區區小事罷了,無妨。”楚修則是掃了眼那馬車上的行李飾物,蹙緊了眉,“不過,伯母這是?”


    “思來想去,還是不願再打擾王府,臨城有孟侯在此,怕是今後少不了糾纏,還是前往蘇州自在些。”宋芷兒迴道。


    楚修輕眯了眼,輕聲道:“如果是這般,有我王府護著,孟侯爺不敢再來,伯母何須帶著婉婉長途跋涉迴那蘇州。”


    “非親非故的,我們哪好一直讓王府護著,世子不必挽留了。”宋芷兒迴道。


    “那孤護著也行。”楚川在一旁笑道,說話間,孟婉挪在他身旁,將昨夜寫的書信偷偷遞在他手裏。


    楚川還正納悶呢,孟婉已拉遠了距離,朝著二人說道:“勞費太子與世子好心了,我與娘親還是希望能迴蘇州,我們就此別過。”


    說罷,孟婉認認真真地朝二人行了禮,隨後便鑽進了馬車裏去。


    她坐在軟榻上,透過車窗縫隙瞧著,再見,太子哥哥,希望自己寫得那份信,他能對楚修有所警惕,今生皇帝健在,楚修還沒那麽容易得逞。


    她不懂朝野,也無權無勢,隻能這般了。


    宋芷兒見孟婉上了車,向兩人道過別,便也上了車,馬夫一揮長鞭,徐徐行去。


    楚修望著那馬車漸行漸遠,臉色越發陰冷,抿緊薄唇,袖中手握成拳不禁微顫,豈能容她離開他的視線。


    身旁的楚川已將孟婉遞給他的信打開瞧了一遍,嘴角輕揚,有意思。


    他拍了下楚修的肩膀,楚修冷著臉,僵硬地側首瞥向太子。


    “不是吧,兄弟,臉色這麽難看。”


    楚川蹙眉,頓了一下,將書信遞給他,“婉婉給孤留了封信,看挺有意思的,全是你的壞話,瞧瞧?”


    楚修的深眸凝起,信?他將書信接過來。


    上麵的字字句句寫著讓太子謹防他奪位,還用了陰險狡詐,狠厲毒辣,等等詞匯形容他。


    看得楚修臉色不僅冷然還帶上了憂愁,形象就這般差嗎。


    楚川笑意濃了幾分,婉婉所言是真是假,他不知道,但他看得出來,楚修對帝位毫無興趣,甚至隱約感覺到楚修有些反感。


    楚修將書信塞迴太子手裏,沉默著一言不發,隻是看著遠去的馬車,深思著。


    “你就這樣讓她走了?”楚川問道。


    楚修劍眉深蹙,抿緊薄唇。


    楚川笑了一聲,打趣道:“你該不會是想把人擄迴來吧。”


    說到此,楚修揚了下眉稍,眸色微閃看向楚川,“嘖…”


    楚川笑容僵住,“…你可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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