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霏霏,淅淅瀝瀝著。


    雕梁曲折的屋簷上匯集著雨水傾落而下,濺起水花,瞬間庭院籠罩著一片霧蒙,天色暗沉著,令人沉悶。


    輕柔的聲音哼著曲調,悲慟且自得,迴蕩在長廊之中。


    宮女阿靈隨著聲尋了去,腳下步伐微急,越過雕欄轉角,便瞧著了那楠木輪椅上的主子,緩了些步靠近。


    “娘娘,皇上來了。”


    哼曲聲緩緩停下,廊中留下隻有寂寥的雨聲。


    孟婉眸色微黯,望著簷外的連綿雨落,纖長微彎的睫毛如畫般,麵容精致可人,淡白的襦裙襯得膚色越發蒼白無血。


    很快,她便掩嘴輕咳了起來,柔順墨發垂搭在削瘦的雙肩上,隨著身體顫動,身下的纖細雙腿卻無力地垂著。


    阿靈垂眸望見她的腳上並沒有繡鞋,赤著小巧玲瓏的腳,隻怕是染了寒,心突地一下。


    “娘娘……”


    孟婉那輕柔的聲線迴道:“推我迴去吧。”


    大遼元嘉三年九月。


    孟侯爺被查處謀逆罪,證據確鑿,全府上下一百二十人於秋後斬首示眾,無一幸免。


    如今皇上現親臨懷晴宮,時隔三個月來難得踏入,意欲何為,早已不言而喻。


    人人皆知皇上狠戾陰險,博得如今帝位,手段非凡,眼裏自然也容不了沙,孟婉身為孟侯之女,又怎逃得過。


    孟婉體形較小,阿靈輕輕用力便可推動起楠木輪椅,木輪在石板上發出輕微響聲。


    孟婉卻有些不舍這片雨景,又隻好淡然地垂下眸來,心道:怕是今生在無機會見著了。


    迴到懷晴宮,平日裏冷清的寢殿,今時倒是太監宮女來了許多。


    大太監高聲宣著旨意,孟婉坐在楠木輪椅上微微出神,淡白色的唇輕抿了抿。


    “罪妃孟氏,不遵聖言,不修德行,勾結其父策謀反逆,念隨聖駕多年,特予全屍,賜白綾三尺與鴆酒一杯,擇一自行了斷,以示天恩,欽此。”


    聽著話落下,太監的端盤裏放著白綾與鴆酒,向她遞來。


    孟婉始終淡然的目光終於有絲波動,轉眸看向那梨木椅上的人,大遼當今皇帝楚修。


    他容顏俊逸,一雙細長的眼眸漠然地輕睨著孟婉,身著淡白金紋衣袍,袖口嵌著金線,修長的手指在方桌上輕點了下,頗為興致,似乎在等待著孟婉的反應。


    孟婉垂下眸來,她花了半生時光從滿心歡喜到無盡失望,她終於相信,這個人薄情,他不愛任何人。


    他楚修謀殺太子,篡改皇詔,孟家助他步步登高,知道得太多,登基不過一年,落得如此下場。


    接下來,便輪到她了。


    孟婉苦澀一笑,她曾哭啞了聲線求他放過孟家,事已至此,如今隻道一句:“多謝皇上恩賜。”


    楚修眼眸微沉,隻見她白皙的纖手拾起那杯鴆酒,冷聲道:“你倒是一心想死?”


    孟婉手上動作一頓,抬眸望向他,不,她怕死。“鴆酒是皇上賜的,臣妾隻是厭倦了。”


    厭倦清冷的寢宮,厭倦麵對他漠然的眼神,如今已是萬念俱滅,便是死,也無妨了。


    說罷,孟婉未有猶豫將酒飲入口中,苦澀至極,不過片刻,胸口沉痛起來,她柳眉輕蹙,唇角溢出黑紅的血。


    “娘娘!”阿靈撲通跪下,哭紅了眼。


    楚修眸色掠過一絲慌張,孟婉卻心如死灰般望著他,直到雙目合上,無力垂下的纖手中酒杯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一次,她沒有求他……


    楚修微怔片刻,緩步上前倉惶地將楠木輪椅上的人兒擁入懷,不知怎的,他心間似空了什麽。


    “宣禦醫!”


    一聲低吼入了耳,她意識消散而去,陷入無盡黑暗中。


    一時間,太監宮女們慌張地往太醫院趕去。


    ……


    陽春三月,鳥啼聲聲脆耳。


    在前往臨城的官道上,一輛馬車徐徐行來,車前車後有四名護衛隨行。


    城門下的禁衛遠遠便瞧見了車上刻著‘孟侯府’的徽記,紛紛讓開長道,將馬車迎了進城。


    車內,錦鍛坐墊的軟榻上,一粉衣女童抱著軟枕睡得正香,嬰兒肥的精致臉頰抵在軟枕上,擠得粉嫩的小嘴不知覺地嘟起,眉頭緊皺著,小小的身子隨著馬車晃悠。


    一旁坐著的正是溫雅華貴的孟侯夫人宋氏,她眉目似畫,女童與之幾分相似。


    宋氏推開車窗,外麵街道上正喧鬧非凡,她麵上帶著喜色。


    探手去搖了下婉婉的肩,將小身子攬進懷中,輕聲喚:“婉婉該醒來了,我們到臨城了。”


    輕喚聲將孟婉從睡夢中醒來,她抬起小手兒揉揉眼眸,睜開了惺忪的圓眸子,懵懂地望了下車框外的景色。


    隨後便將小腦袋埋進了宋氏的懷裏,一言不發,看起來似乎有些不開心。


    宋氏無奈笑著,隻當她是鬧著睡醒來的小脾氣,輕柔地拍了拍她的後背,輕聲道:“一會就可以見到爹爹了。”


    孟婉靠著宋氏的肩頭上,水潤潤的眸子微閃,將手掌展開,又小又短的手指,迴想著往昔。


    誰曾料想,就在幾天前,本將死的她迴到了五歲那年,在她還沒認識楚修之前。


    孟婉抿了下唇,收迴小手,因為自小體弱多病,又是早產,身子長得嬌小瘦弱,易染病。


    臨城繁華富饒,這一年父親決定請旨定居臨城,將身在蘇州的母女二人接到臨城來,說的是借著公務之便,也好為小孟婉養身子。


    再活一世的孟婉清楚,父親並非是為了她,而是要娶許國公之女為二房,來到臨城父親便與娘親提了此事。


    因宋氏為生下婉婉壞了身子,無法再育,無可奈何下便容了孟候爺娶二房,但還是為此病了一場。


    不過一個月父親就將二房娶過門,後來嫁來的二夫人為孟候爺生下一子。


    宋氏名為宋芷兒,出身蘇州商賈之家,自然比不過二夫人,自此宋氏與婉婉便在府裏頗受冷待,二夫人許氏是個驕縱的主,明裏暗裏刁難宋氏,宋氏性子軟柔,樣樣不與之計較,也樣樣被欺辱。


    而孟婉的性子隨了宋氏,步入臨城,她深知紀王府的世子楚修是個大惡人,可偏偏前世歡喜極了他,受他欺負不說,遭一世的冷待,死也死於他。


    想到這些,她又如何高興得起來,反而越發愁容著小臉蛋。


    如今有幸重來,孟婉隻想著躲得遠遠的,她寧願與娘親留在蘇州,不來臨城,為此哭了許久,可娘親卻不如她的願。


    楚修向來對她冷漠,隻要她不去招惹這個煞神,就不會有瓜葛吧,大不了以後若是見著,她繞道走。


    不求大富大貴,但求命又硬又長。


    馬車咿呀著,終於行到了孟候府前,孟婉透過車窗去望,一切都如此熟悉。


    府前兩側鎮著兩隻石獅子,腳踩靈珠,威武雄壯,敞開的紅漆大門之上的府匾金刻著‘孟侯府’三個大字。


    門前台階上,站了兩名高大的家丁,一身深藍色錦衣的孟侯爺已等待多時,他儀表堂堂,與孟婉前世在牢獄中最後一次相見時,兩鬢微白的他年輕許多。


    馬車停穩後,宋氏下了馬車,於孟婉而言,馬車過於高了,她的小短腿還夠不到,所以便是車上的張乳娘抱下來的。


    見了來人,孟侯爺迎來,“路途可有辛勞?”


    父親孟候,名為孟連生,因祖上有過軍功,封為侯爵,承襲了兩代,就算到了孟連生這一輩,也仍舊是大遼世家之一。


    宋氏柔柔地行了禮,“謝老爺關心,妾身尚好,倒是路上些許顛簸苦了婉婉,總是哭鬧不停。”


    孟婉靠在張乳娘懷裏,聽著他們寒暄,她哭鬧了一路,隻是不想來臨城,哭累了睡著後,馬車都已入了城。


    宋氏將孟婉從乳娘手裏接過來,因為比同齡孩子長得嬌小,很輕鬆就入了她的懷。


    “婉婉,叫爹爹。”


    孟婉望著眼前的父親,奶聲奶氣地喚了聲:“爹爹。”


    孟侯爺麵容上浮起幾分笑意,見孟婉乖巧,便捏了下她肉乎乎的小臉,隨後,領著人入府去安頓。


    入了屋後,孟婉從宋氏懷裏落了地後,緊緊拽著她的長袖,試著走起路來。


    小腿邁了兩步,踉踉蹌蹌的,就像隨時就會摔倒一般,果不其然不一會就重心不穩,啪地一屁股墩地坐在了地上,小粉裙便沾了灰。


    現在的她跑都是困難,上輩子坐了八年的楠木輪椅,與她而言,早已不會走路了,能走兩步很不錯了。


    宋氏見此,輕蹙了下眉頭,伏下身將婉婉扶站起來,輕輕拍去她的衣裙上的灰。


    不知為何這幾日來,她發現以往能噠噠地跑的小婉婉,走路越發磕絆,怎麽還倒迴去了。


    孟婉有些無辜,一雙大眼眸總是水潤潤的,望著宋氏,頗為幾分委屈可憐。


    宋氏牽著她的手,蹲下身道:“婉婉要自己學著走路,不能總是要娘親抱。”


    孟婉隻好垂下小腦袋,唉,道理她都懂,這不是腿使不上力嗎,她才沒有想讓娘親抱呢。


    作者有話要說: 朝代架空,請勿考究


    由於很多人不看ps,我就放在這。


    【高亮】由於男主前世很渣很渣,弄死了女主,有追妻火葬場,先虐男主後有甜,不喜勿噴勿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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