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晚上,南都溫度驟降, 時溫被時母勒令穿上毛衣。


    冬日的清晨, 萬物布上寒霜, 唿吸冷冽。時溫朝空中吹了口氣, 看到薄薄的白霧, 轉瞬消失。


    時溫雙手揣著口袋,握著兩邊兜裏的包子,一路小跑上教學樓,迫不及待看到陳遲。


    冬日來臨, 許多動物冬眠,人們開始嗜睡, 太陽也晚了點。夏日這個時間的教室已經敞亮,隨著天氣的轉冷,太陽沒再提前光顧。


    陳遲聽到後門的聲音,撐著頭坐起來。


    時溫見他沒睡,將燈打開, 教室一下明亮。


    她掏出包子放到他桌上, “還是熱的, 快吃吧。”


    陳遲慢慢悠悠拉開衣服拉鏈, 兩杯豆漿穩穩放在他大腿上,上部分被包在校服外套裏。


    他掏出豆漿,說:“熱的。”


    時溫失笑,接過豆漿時自然而然看到他的手,笑容懸滯。


    怎麽這樣了……昨天根本沒這麽嚴重的, 隻是搓得紅了些。


    時溫深唿吸,平複好心情。這是他做得出來的事。


    她將豆漿放下,坐在位置上,語調放的平緩,“陳遲,能告訴我為什麽你的手這樣了嗎?”


    陳遲剛打開塑料袋,還沒咬下包子,聽到她的話,瞄了眼自己的手,他將包子放下。


    “我沒忍住,對不起……你別生氣。”


    時溫拉過他的手,眉毛揪在一起,“為什麽?我都說了不嫌棄你,一點關係也沒有的。而且,你應該跟自己說對不起,不痛的嗎?”


    陳遲見她不開心,將椅子拉過去,縮短兩人的距離,頭一倒,不偏不倚靠到她頸間。


    “我覺得不舒服,好髒,我想洗幹淨,溫溫,你別生氣。”


    時溫色厲內荏,“你這麽傷害自己,我就是很生氣。你是不是也希望我被人碰了以後這麽抓自己?”


    陳遲一僵,包住她的手,“不是,你不能傷害自己。而且,你有我,我會給你洗幹淨的。”


    時溫:“你也有我啊——”


    她想到昨天,他洗幹淨手以後把手放到她嘴邊。


    她以為他是讓她咬他手,懲罰他。


    洗幹淨……


    時溫舉起他的手,親了一下,發現他神情的變化,又親了幾下。


    她臉頰爬上紅暈,眨眨眼問:“洗幹淨了嗎?”


    一個個輕柔的吻落在手上。陳遲像是被扒了層皮,被人碰過手後的異樣感覺徹底消失,被碰過的那層皮膚褪下,連著褪去他心底的膈應。


    新生的皮膚隻有她的痕跡和氣溫,他堆積了一晚的壓抑情緒釋放,身體鬆散下,他倒在她身上,輕輕磨蹭,“溫溫……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


    時溫不自覺碰上嘴唇,眨巴了幾下眼。


    這樣就洗幹淨了嗎?


    髒……


    嗯,那個女的是很討厭。


    昨天還拉她袖子呢。


    時溫“咦”了聲,睜大眼,“那你跟別人打架,別人打到你,不也碰到你了嗎?”


    陳遲盯著她仍殷紅的耳垂,腦海裏滿屏的石榴。


    聽到她的話,漫不經心說:“不一樣。打是討厭,摸是喜歡。”


    時溫手指蜷縮,想到他小時候的遭遇。


    打就是討厭,摸就是喜歡。


    什麽時候開始,他把跟人的交際與接觸,幹脆明了地劃分成這樣。


    她闔眸,依偎地抱住他,“那以後有人摸你,你就來找我,我幫你洗幹淨,不可以再傷到自己。”


    他聽到她話裏的柔情,血液融入暖意,循環全身,“好。”


    時溫彎彎唇,瞄到包子,“包子——都忘了,要冷了,我們快點吃吧。”


    她催促,手扶著陳遲椅背把他往迴推。陳遲握住她的手,另一長胳膊伸出去,拿到桌上的包子,就坐在她旁邊吃了起來。


    時溫:“……”


    好吧,不坐迴去吃也可以。


    放學時分,時溫還是沒能躲過陳遲對於她昨天拎包“逃跑”一事的質問。


    陳遲目光如炬,“你昨天為什麽背著包先走了?”


    時溫乖巧地如實說:“我想跟你鬧著玩,我之後不是迴來了嘛。”


    “鬧著玩?”陳遲挑起她下巴,語氣危險,“原來我的溫溫這麽壞。”


    時溫覺得氣氛有些微妙,陳遲的眼睛像點了把火,燒得慌。


    “你就是想看我為你抓狂。”他壓低身子,一隻胳膊撐在她身側桌子上,“可是我抓狂了,隻想做一件事,就是狠狠地親你。”


    時溫後背靠上瓷磚,後涼前熱。


    “原來你這麽想我親你。”他親昵地勾勒她臉部輪廓,“原來你是喜歡的。”


    時溫睜大眼,“什麽?不……”


    這話怎麽說啊?


    不否認那就證明,她是故意逃跑,惹他抓狂,然後那個啥……


    否認,不就證明她嫌棄他,不喜歡他的吻了嘛。


    時溫焦灼,見他頭越壓越低,並不想這麽不明不白地親。


    她捂住嘴,話沒過腦子直接丟出來,“你欺負我。每次都丟給我這種難題。”


    陳遲看著她水亮的眼睛,有些出神。


    她覺得這話挺在理,又說:“我明明就是你女朋友……你老這麽對我。”


    她佯裝不快,“女朋友是要哄的。”


    陳遲見她皺著臉,不高興了,低聲問:“怎麽哄你?”


    時溫脫口:“以後親我必須經過我同意,這是對我的尊重。”


    陳遲沒多想,應下,“好。”


    “然後,不要老問我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比如你嫌不嫌棄我,你信不信我。你這樣會讓我覺得你不相信我。”


    時溫邊說,邊迴憶到陳遲之前一遍一遍問這些問題的樣子,她語調落下去,鬱鬱地說:“你總是這樣問,會讓我很沒有安全感的,會讓我覺得,你在質疑我的感情,然後我就跟你一樣,我會擔心有一天你對我失去了信心,就離開我了……”


    時溫抱住他的腰,“你別不相信我,別離開我,我好怕好怕的——”


    陳遲聽完她用軟軟的調子說的這段話,心頓時軟得稀巴爛。


    溫溫是在意他的,是需要他的。沒有他,她也會害怕焦慮,她跟他一樣,不能離開他……


    陳遲手腳發熱,緊緊迴抱她,將她的頭埋在自己胸膛。


    “我不會離開你的……”他低頭,一遍遍親吻她的黑發,“溫溫,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時溫被他抱得緊緊的,明明很勒,可是安全感鋪蓋全身。


    她翹起嘴角,不適宜想到丁思清,臉拉下來,“還有,你這麽帥,以後要保護好自己,肯定很多女生喜歡你,你要做好防備,這點很重要。”


    她不希望男朋友是個像時父那樣不懂“防備”的人。


    “好。”他應得利落,“我防備,不讓別的女生接近我。”


    時溫又有些後悔了,“但是,也不是所以女生都覬覦你,也不要對待其他人總是那麽冷漠,會讓人覺得你不禮貌態度不好,會亂想你的。”


    陳遲不在意的聲音,“隨便怎麽想。”


    時溫仰起臉,聲音溫軟卻字字清晰分明,“沒必要在意的人,沒必要一定用冷漠的態度對待,友善相待就挺好的。”


    陳遲幫她理了理頭發,沒能理解她這句話。


    他覺得麻煩。也不想跟那些人浪費精力,冷漠地掐斷一切最簡單。


    時溫瞧他的反應,知道他沒聽進去。


    但也不急一時。


    她可以陪著他慢慢來。


    時溫抱住他,輕輕唿吸了一下。


    重生一世的時溫也才剛剛十八歲,她有很多不懂青澀的地方,她有很多做的不好的地方。


    她不知道到底怎麽才能真正救贖他。也許她做的那些計劃都沒有用。


    但是她現在很清楚一點——


    愛可以改變。


    她想用兩人都舒服的方式相處,他們是正常的戀人,無意間的愛會溫暖彼此,不需要刻意。


    ……


    陳遲一路安安分分送時溫迴到家。


    時溫家樓下,他勾著她的手指,而後問:“溫溫,我可以親你嗎?”


    時溫不知道為什麽想笑。


    她憋住,目光凝在他臉上,“不行哦。”


    陳遲眼皮耷下來,“為什麽?”


    時溫指指樓上,“我爸媽看到怎麽辦?”


    “不會的。”他離她更近,蠱惑的沙啞聲音,“溫溫,你不覺得這樣很刺激嗎?”


    時溫眉心一抽。


    大概……刺激?


    可她真的很擔心。


    “我還是擔心。”她話音一轉,“你忍心看我焦慮不安的樣子嗎?”


    陳遲:“……”


    時溫釋然一笑,這就對了嘛。


    不能老慣著他,一直順著他的意,他怎麽都索取不完了。


    “那我迴家了,晚安。”她笑眯眯揮揮手,又說:“迴去我想跟你視頻寫作業,你有空嗎?”


    陳遲眼睛一亮,“有。”


    時溫彎眸。


    這樣多好,身心健康的戀愛模式——可以學習一起討論問題,可以讓他不去k吧,可以囑咐他早睡。


    時溫喜滋滋地迴家。


    家裏一桌熱菜,都坐好了,就差她。


    時母手裏正拿著一把筷子發放,看到她說:“趕快洗洗手吃飯,做了你愛吃的糖醋魚,天天學這麽晚得補腦。”


    時暖冷笑一聲。


    時母:“你冷笑什麽?小溫就是比你用功。”


    時暖用力翻了個白眼。


    假乖乖女!


    時假假時假假時假假——


    時溫心虛地笑了笑,迴房放下書包,快速洗手。


    飯桌上,時溫尋思著怎麽說去舞蹈班的事。可見時父從頭到尾一臉嚴肅,終是沒開口。


    時溫飯量小,吃完飯,拿起自己的碗筷準備離開,被時父喊住:“坐迴來——”


    時溫乖乖坐迴去。


    時父沉著臉,飯桌氛圍跟著沉下來。


    時父看了眼時暖,話是對時溫說:“小暖跟我說,你很喜歡跳舞,之所以決定不了高考誌願,是因為以後想跳舞,但你怕我不同意。”


    時溫跟時暖對了對眼神,猶豫“嗯”了一聲。


    時父沉聲,“你知道我為什麽不同意嗎?”


    “知道。”時溫抓著筷子,用多用力,語氣就多堅定,“但我不想因為那種人放棄我的夢想,放棄我喜歡的人生。”


    還是好不容易才能再來一次的人生。


    時父揉了揉眉心,“小暖說你報名了一個比賽,說是拿獎就能得到加分,你覺得你能拿獎嗎?”


    時溫抿唇。


    她十歲以前一直被溫思霜訓練,筋骨那個時候就練出來了。


    搬來以後,時暖開始學鋼琴,時母一視同仁,詢問時溫意見,最後讓她學了舞蹈,直到被時父發現,中斷了她的舞蹈班。


    初中,學校有活動,她又偷偷摸摸參與,跟同學一起練習過。


    中間過程磕磕碰碰,舞蹈底子還在,但是肯定比不上那些一直學的。可是教過她的老師都說,她骨頭軟,身子有韌性,是學舞的好料。


    而且,上一世的表演,她還是挺出挑的。


    她相信自己。


    時溫:“我想努力試試。”


    時父擰眉,沉吟不語,良久,問:“需要報舞蹈班嗎?”


    時溫微愣。


    時暖揚眉笑了,推推她,“我覺得我們學畫畫的輔導機構就挺好。”


    時溫反應過來,“嗯,我覺得那個就挺好。”


    晚飯結束,時溫迴到房間,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就這樣定了啊。


    手機振動。


    是陳遲的短信。


    【想見你。等不及了。】


    時溫嘴角上揚,發出視頻通話邀請。


    屏幕黑的一刻,她看到自己倒映出的臉。


    藏不住的雀躍。


    她要學舞了。


    ……不對,她要學舞了,那她肯定是去南都舞院,那陳遲怎麽辦?


    他們說好要上一個學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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