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好像說完了話,一起轉身, 朝時溫的方向走來。


    陳遲看到時溫一僵, 走近她, 輕問:“怎麽在這?”


    時溫手腳冰涼, 將視線投給他身邊的丁思清。


    丁思清見她看著自己, 揚唇,露出了一個大方明媚的笑容,“你好。”


    時溫沒吭聲。


    她怕一說話就暴露自己的情緒。


    一模一樣的笑容。


    上一次,她們初次見麵, 丁思清也是這樣笑著,跟她打招唿。


    圈內的寵兒。落落大方, 謙虛友善。不因父親的權財驕傲,不因母親在舞蹈界的背景耍大牌,又有天分,又勤奮好學。


    上一世,她跟丁思清並沒有很多交集。但僅僅那一兩次交集, 就足夠她記一輩子。


    時溫不想再迴憶, 不想再看見她, 繞過他們跑開。


    陳遲擰眉, 準備追上去。


    丁思清往前走幾步追他,輕笑,“交換個聯係方式吧,也耽誤不了很久。”


    ……


    時溫站在教學樓一樓樓道,迴想剛剛那張笑臉, 慢慢蹲下,迴憶不受控製閃現,她身體發冷。


    有人抱住她。


    時溫聞到熟悉的味道,往他懷裏縮了縮,悶聲問:“你剛剛跟那個……”


    陳遲閉眸,摟緊她說:“沒有關係,她隻是問大禮堂在哪。”


    於深……


    時溫想到王婷安利他時說的話,是唱跳歌手出身。那看來今天於深是跟丁思清搭檔舞蹈。


    時溫垂眸,“我們不去看表演了好不好?”


    他收緊胳膊,將她緊緊摟住,說:“好。”


    ……


    期末考試結束,學校放假。


    教室的學生早都走光,沒人願意多待一秒。


    時溫被陳遲拉著,他臉埋在她脖子裏,溫熱的唿吸撲在她脖子上,癢癢的。


    陳遲:“每天。”


    時溫:“五天?”


    他堅持,“每天。必須每天見你,不然我會死的。”


    她皺眉,不滿說:“別動不動說那個字啊。”


    他在她脖子上蹭了蹭,“就會死的。”


    又低低補了一句:“就應該把你拴在身邊,讓你逃也逃不了。”


    時溫後頸一涼。


    因為陳遲這句話,時家決定去外地度假的事,時溫糾結了一下午都沒敢告訴陳遲。


    怎麽辦?


    怎麽辦??


    最後,她去求助時暖。


    時暖不可思議,“你問我,我怎麽知道?不過那貨感覺是有點問題。”


    時溫糾起眉。


    時暖:“我覺得吧,他知道一個多月不能見你,應該會生大氣。”


    時溫:“……”


    豈止生大氣。


    可如果不說就去度假,她覺得陳遲什麽都可能做出來。


    晚上,時溫糾結了好久,還是給陳遲發了短信。


    【陳遲……我父母決定,要去外地度假,大概要一個多月,臨近開學才會迴來……】


    發完,她就將手機放到床上。


    一分鍾過去……


    內心煎熬。


    按照往常,他早就迴了,她的消息他基本都是秒迴。


    時溫又等了一會他還是沒迴,幹脆先去洗澡。


    溫熱的水緩解她繃緊的神經。


    她想了想,陳遲也不是那麽無理取鬧的人吧。因為不是她不想見他,是她父母決定的啊,她也沒辦法控製,他應該會理解的。


    洗漱完畢,她換好睡衣,從浴室出來,餘光瞄到某個奇怪的影子,再一定睛,嚇得失聲尖叫。


    剛叫出聲,她就立馬捂住自己的嘴,顫抖得伸出另一手,指向站在窗戶前的人。


    “陳遲……你,你怎麽在這?”


    窗戶大開,夜間的風“唿唿”往裏刮,純色窗簾劇烈搖擺,起起伏伏,時不時擦過陳遲漆黑的頭發,陳遲眼也不眨,死死盯著她,唇抿成了一條線。


    時溫把手放下,藏到身後,不知所措地搓了搓背。


    怎麽安撫啊……


    他先開口了,聲音低沉,“為什麽不裝防盜窗?”


    時溫:“啊?嗯?”


    她被他意料之外的問題問得措手不及。


    “喔——就是,裝防盜窗視野不好,三樓也挺高的。”


    陳遲:“那我怎麽爬上來的?”


    時溫鼓鼓腮,“……誰知道你啊。”


    “你私闖民宅還有理了?”


    陳遲掀掀眼,“所以我站窗口沒動。”


    時溫語結。


    再看過去,就見陳遲一張臉沉著,眉間攏起,陰氣森森,帶動著整個房間的氛圍都烏雲密布起來。


    她扯著手裏的毛巾,絞盡腦汁。


    怎麽辦?怎麽解釋?


    陳遲已經走過來,一步一步不慌不忙走過來,像踩在時溫腦神經上。


    “要去哪?”


    他氣場太強大,給她一種能把她撕吃了的感覺。


    時溫往後小步腿,“錦都。我爸媽決定的,他們不可能不讓我去,肯定不放心的,我不得不去陳遲。”


    陳遲站在她麵前,嗓子幹澀,“什麽時候出發?”


    時溫心虛,“明,明天……”


    他眸一沉,“你今天晚上才告訴我?”


    “我不敢告訴你。”


    “為什麽?”


    “我……”


    他一把摟住她,聲音懨懨的,“不去行不行?”


    “可是我爸媽……對不起,我沒想過會有這個安排。”


    陳遲翻窗戶走了。時溫站在窗口看著他遠離的身影,心底泛起愧疚和難過。


    第二天清晨,時家一起前往錦都。


    錦都是座古城,年代悠久,曆史遺跡遍地。皆是非商業化的美景,樸素中帶著不凡,歲月沉澱的韻味飄滿大街小巷,每座小橋都能惹人駐足。


    時父時母做了旅行攻略,先從曆史偏近代的古鎮出發,還能與老古鎮做對比。


    古巷邊角的青苔,扭曲鑽出磚頭牆間的小草,古橋旁濕土上的野花,小河裏的鴨子……


    時溫覺得這裏從小到大,每一處都是美景,都那麽生機。


    陳遲也來就好了……


    時溫從古鎮入口吃到古鎮中間。


    時父時母發現吹糖人的時候,時溫手裏還拿著塊海棠糕。


    她摸了摸肚子,又看看糖人,覺得遺憾極了。


    時父時母與周圍許多人一樣圍觀,他們隻知道“吹糖人”,還沒真現場見過。


    時溫被越來越多的人擠到邊角。最後她幹脆站到一家相館門前。本著不浪費糧食的心,她艱難地吃完了一個。


    邊吃邊東張西望,視線掠某個地方,又倏地像彈簧一樣彈迴去。


    古橋邊,幾個女生圍著一個男生。男生穿著簡單的白t黑褲,身形修長,散散站在一塊白石台階上,他黑發鬆軟,耷拉著眼皮看著麵前的女生,又抬眼,看向時溫這邊。


    時溫心突突跳起來。


    陳遲仍站在那,沒跟她打招唿,反而低頭跟女生說了什麽。


    兩個字。


    不是你醜。


    時溫跟著他嘴型念出來。


    ?


    你美?


    時溫猶疑,女生又說什麽,陳遲竟掏出了手機。


    時溫覺得陳遲不大可能隨便給別的女生手機號,可看到這一幕還是忍不住胡思亂想。


    時溫找到時暖。


    “我去別的地方看看,你等會跟爸媽講,讓他們別擔心,我們手機保持聯係,我手機還有很多電呢。”


    時暖冷哼,“找野男人去?”


    又朝古橋那抬抬下巴。


    時溫驚,“你也發現了?”


    “他都跟一路了。”


    時溫詫異,“真的啊?我之前都沒發現。”


    “你蠢唄。”


    時溫也不在意,“那我走了,你別擔心。”


    時暖一臉好笑,“我擔心什麽……隻能一個小時。”


    陳遲身邊已經沒有了那幾個女生。不過來往的女生總是忍不住打量他,他就靠在石橋下,毫不在意別人打量的視線,神情淡淡,被陽光刺得半眯著眼,有點沒睡醒的樣子。


    時溫路過他沒停下,拐了個彎才駐足。迴身,陳遲在她身後。


    時溫歪歪頭,喃道:“你美?”


    陳遲露出一絲玩味的笑,眼眸卻幹淨不摻和雜質,“還有下一句,你美,也沒我女朋友美。”


    時溫想到時暖罵自己蠢,她是挺蠢的,就這麽被騙來了。


    不過……


    “那你為什麽拿手機出來?”


    “給她看你的照片。”


    “你偷拍我?”


    “好多張。”


    時溫歪歪頭,“侵犯我肖像權。”


    陳遲將手機遞過去,“你可以刪了。”


    時溫打開相冊,而後發現,他拍的……都挺好看的。


    她把手機還迴去,小聲說:“還是先留著吧。”


    兩人並肩向前走,時溫想到手上的海棠糕,搖了搖,“你要吃嗎?”


    陳遲接過,又說:“吃那麽多也不怕撐壞了。”


    時溫臉一紅,“你都看到了?”


    陳遲:“嗯。”


    時溫懊悔,為什麽剛剛不收斂點?


    “在我麵前不用在意這些,我隻是怕你撐壞了。”陳遲說,手輕輕放到她肚子上,“難受嗎?”


    時溫肚子一暖,心也跟著暖起來,“不難受。”


    陳遲打開塑料袋,將剩下的海棠糕吃了。時溫走在他身邊目不轉睛看著他。


    其實買的時候,她就在遺憾陳遲不能吃到,因為陳遲跟她一樣喜歡甜食。


    剛重生迴來那次,她給他的消炎藥和退燒藥,他都沒吃。後來想想有很大成分是因為覺得苦。


    不喜歡吃苦的,喜歡吃甜食,喜歡喝豆漿的陳遲,怎麽可能黑化呢?


    時溫翹起嘴角,伸手拉住陳遲空閑的手。


    手心一暖,陳遲動作一頓,反手握住她,十指相扣。


    時溫和陳遲逛了半個多小時,眼見距離時暖說的時間要到了,有點不舍得。


    心裏依依不舍的時候,時溫看到陳遲身後一家臭豆腐店。店門口掛了個木牌子,用毛筆寫著:


    代代相傳,經典臭豆腐。


    時溫眼睛一亮,手也不牽了,直接往臭豆腐店走。


    陳遲看看空落落的手,又看看女生頭也不迴地走。


    “……”


    臭豆腐店裏有座位,幾張大長木桌,一排可以放十個小木椅子。


    時溫朝陳遲揮揮手,“我們坐裏麵吧。”


    兩人各點了份經典臭豆腐。


    等待期間,又有人坐下來。是個打扮時髦的女人,化著歐美妝,穿著露肚臍眼的t恤和熱褲,與周圍和古鎮有些格格不入。


    但穿著憑喜好。


    時溫沒多看她,隻是坐著坐著就覺得鼻子仿佛被糊了層糖粉,對麵女人的香水味不斷竄入鼻腔,嗆得慌。


    她沒忍住小咳了一聲。


    時溫抽張紙,揉了揉鼻子,發現紙擋著香水味淡多了,也不拿下來了。


    時溫想打第二個噴嚏的時候,忽然聽身邊人問了句,“你哪買的香水?”


    陳遲眼簾稍抬,眉眼比方才多了份困倦,手隨意撐著下巴,語氣淡淡,像是隨口一問。


    女人從手機中抽出視線,看到問話人眼睛一亮。


    她本來不想來這家小破店的,就是不經意看到裏麵坐了這麽個帥哥才願意進來的。一開始還以為他旁邊的女生是他女朋友呢,心底好一陣吐槽他眼光不好,喜歡這種扁竹身材的,沒想到這麽上套。


    女人撩了撩大波浪頭發,拋了個媚眼,“不貴,也就一千多。”


    陳遲:“那不虧。味道比臭豆腐還正。”


    一桌子人都笑了出來。


    女人臉色一變,“你什麽意思?!”


    不知哪個小孩子調皮,奶聲奶氣說:“這個大媽不僅醜,還笨。臭豆腐越臭越正宗,你的香水比臭豆腐還正宗,就是很臭很臭很臭啊——”


    目睹全過程的時溫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


    隻是覺得,這孩子長大說不準跟陳遲有的一拚。


    女人被氣走了。


    時溫拿掉紙巾,頓時覺得世界清新。


    “我看你們倆好小,是不是在早戀啊?”


    有人搭話。時溫看過去,是剛剛說話的小男孩的母親。


    陳遲喝了口水,沒看她,淡淡說:“早戀比較輕鬆。”


    時溫不知道他要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話,拉了拉他的胳膊。


    女人倒是很感興趣,第一次聽到為早戀這麽辯解的,“哦?為什麽?”


    陳遲睇她一眼,薄唇動了動,沒情緒道:“不用一大把年紀生二胎。”


    時溫目光下移,才注意到女人鼓起,顯然是懷了孕。


    女人尷尬笑了笑,一桌子氛圍微妙。


    時溫趁女人將視線轉過來的時候朝女人頷首,唇語道歉。


    她拉起陳遲,跟老板說打包。


    時溫拎著臭豆腐,無奈,“你能不能好好跟別人溝通啊?”


    陳遲不知怎麽在意起她的馬尾,時不時伸手擺弄幾下,說:“你沒發現我都主動跟別人說話了麽?”


    時溫失笑,“所以我還得表揚你?”


    陳遲點頭。


    時溫說不過他,搖搖頭。


    她拿起木叉子插了塊豆腐吃,咬下的第一口,被驚豔了。外酥裏內,醬料也正合她口味。


    時溫彎了眉眼,激動地跟陳遲說:“好好吃啊對不對。”


    陳遲抹掉她嘴角的醬料,舔了下指頭,“嗯,好吃。”


    時溫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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