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猶豫


    且說這顧遠, 本就是與黛玉舊識, 和紫鵑雪雁也是很熟的, 倒也不避嫌,就往那亭子裏去, 嗅了嗅茶葉, 品鑒一番, 又摸摸茶具,搗鼓一下火爐, 最後看著黛玉笑道。


    “縣主, 要不然還是您來, 我這沏茶手藝爛得很, 莫要糟踐了這些東西。”


    黛玉無法,隻得吩咐丫鬟們將水煨著。


    這顧遠除了前幾日黛玉生辰那般舉止, 將她嚇了一條, 其餘時候還是那副有些不著調的模樣,比如現在, 黛玉想著是不是那位十一殿下與這帝師相處,別的沒學,這不著調的模樣,也學了那麽幾分。


    隻是不知這顧遠為何會突然來了這靜思庵, 居然也來逛這桃花園。


    顧遠見黛玉滿心疑惑, 卻又沉著氣故意不問自己為何會到這靜思庵裏來,倒也把原先想解釋自己為何而來的心思減了三分,顧遠倒是想看看他和黛玉, 究竟是誰沉得住氣。


    且說這顧遠為何而來。


    實際顧遠倒也不是獨自一人來的,他一從那山石道上冒出來,便提到了姻緣一事。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既然向黛玉投誠,如今那賈府就差明強,他自然要為黛玉略微打算一二,至於為何是‘略微’,那是因為顧遠相信自己的眼光,黛玉雖然看著是一副卻弱不勝的模樣,但內裏並沒有那麽懦弱可欺。


    顧遠其實有些期待,這位天命所指的人物,究竟會如何處理這件事,當然顧遠也不敢聽之任之,畢竟黛玉隻是一介女流,誠如顧遠的夫人薑氏所言,如今這世道,要對付黛玉這樣一介孤女,那法子可就多了去了,是以顧遠不敢掉以輕心。


    於是這位閑的發慌的帝師自然想到了另一位,也不知這一位十一殿下,口口聲聲說著是要迎娶黛玉,可如今有許多人家對黛玉虎視眈眈,她又會如何行事,於是顧遠掐指一算,便邀了這位安樂王來這庵裏賞賞桃花,逛逛園子。


    妙玉原先的師父,也算是顧遠故人了,二人先時也有過交道,曾經一同探討過五行陣法之類的學說,顧遠聽說這邊園子也用了些心思布置,早就想來看一看了。


    彼時他正與安樂王在這山石堆子的另一麵,不過一石之隔,卻好似兩個洞天,顧遠原想著這位十一殿下應會請教自己些什麽,不想這一位卻是認真賞著景,再說些什麽,至多也就是關於這桃花如何如何。


    顧遠覺得憋悶,自己起了話茬子。


    “殿下可聽說賈府那邊向玉兒提及了那件事?”


    顧遠此話一問出口,但見那一貫最會做戲,閑庭信步的寒繼忽得僵了僵。


    不過也隻是一瞬。


    “聽說了,本王自有安排……”寒繼說到。


    “不知王爺是如何安排的,可是要上門提親?”顧遠不依不饒又問,顯然這一位的真實想法並不是上門提親,所以顧遠才故意如此問來。


    “那日她與我說,女子在世,出嫁從夫,上奉婆母,下育子女,還要招唿那些個妾室。本王迴去想了想,她說的確實極有道理,既是想要她好,與其取了她來,倒不如她舒舒心心,過如今的日子吧!日後若是真進了我的王府,大小宴席,光是隨意露露臉就累得夠嗆。”寒繼倒也不瞞著顧遠,如實說到。


    “還有呢?”顧遠又問,這安樂王歇了心思,絕不可能僅僅因為這等子原因。


    “還有……”十一殿下自嘲的笑笑,隨手折了一支桃花。


    “先生可還記得,昔年你與林大人在議事,本王急急忙忙衝進去說的那番無禮之話?”


    “自然是記得的,那時可把臣嚇了一跳!”說話間,顧遠已是開始稱臣。


    “賞景而已,先生不必如此……那時大位還不知會落在誰人手上,本王南下江南,不過因為父皇先告訴了我金礦一事,帝師恰好也在江南,卻被那一位早早盯上了。”十一殿下說著,就著那一枝小小的桃花,指了指東邊。


    “本王那是真是下江南遊玩的,朝廷的形勢,和那人的勢力,父皇不得不做那個決定。本王倒也沒什麽不甘,終歸也是他的本事,隻是他那心思先生也曉得,略微有些猶疑,也是要斬草除根的。那天本王急急衝進去,不過是為了保命罷了,想來也真是夠狼狽的……”


    “是嗎……”顧遠喃喃自語道,他那時瞧著,還以為這位殿下是因為沒得到林家投誠而氣惱。


    “自然如此,你也曉得那一位的心思,並不是好琢磨的,行事但凡過一分,或者差一分,最後都不會善終,帝師這麽些年,難道就沒悟出些什麽來?”寒繼冷笑。


    “若我做出一副無欲無求的模樣,他又豈會信我?若我顯出一副要與之爭鋒的模樣,他恐怕早就使法子滅了我,我這皇兄啊……真是……”


    顧遠聽罷沉默了片刻,十一殿下並沒有說錯,如今他對著龍椅上那位,也是十二分小心,而那一位對著他雖然是恭恭敬敬一副尊師重道的模樣,卻不知後麵藏著什麽心思。


    顧遠並不看好如今這一位皇帝,當今明帝雖然如今是一副虛心納諫,禮賢下士的模樣,不過是因為太上皇還在,他覺著自己這位置還不穩當,自然要做孝子賢孫。


    若是一日這太上皇去了,當今聖上頭上沒了那緊箍,顧遠也不曉得這天下會如何,所謂江山易改稟性難移,有些人本性如此,狠毒多疑,又工於心計,這樣的君主,於天下而言,並不是一件好事。


    昔年顧遠不與這安樂王深交,便是算到了他有此一劫,卻是一個死局,在瞧瞧這星象,天下要不了幾年便是大亂之勢。顧遠原想著,也許到了天下大亂之時,他這老骨頭早已入了土,萬事皆空了。


    隻是那一年的二月裏,他夜觀天象,紫薇星周圍隱隱有些紫氣,一連好幾日,都隻是短短一瞬,好在顧遠有觀星的習慣,這才看到了。等到他收到林如海拜帖那一天,那隱隱約約的紫氣,變成了一絲,比較明顯,範圍也大了,不過也不過是一彈指就過去了。


    次日顧遠見到了林如海,還有那做小童打扮的黛玉,顧遠這一生閱人無數,見了這小娃娃,卻也瞧不出些什麽來,將黛玉支走之後,他其實還同林如海討了黛玉的生辰八字,林如海曆來護著女兒,給出生辰八字時還有些不情不願。


    顧遠也沒立時起卦,是夜沐浴更衣,焚香祝禱,就在那紫氣東來之時,起了一卦。窺視天機之人,難免會被反噬,是以顧遠向來隻問是非,甚少卜算命格,為黛玉卜算命格卻是十分鄭重。


    黛玉的命格,真是太奇特了,一方麵分明是一個‘死’命,另一方麵這命格貴重的,若是今上知曉,怕是會立時要了這小丫頭的性命,顧遠也想不通,這樣的命格為何會落在一個小姑娘身上,莫不是當朝會出一個武瞾?顧遠難得又問了幾卦,卻好像也不是武瞾。


    隻到那日這十一殿下忽然闖進來,顧遠驚奇的發現原先盤踞在這殿下眉心那一團黑氣散去了,這殿下周身氣度皆大變了,於是那夜又與這殿下卜了一卦。


    不想這殿下的命格居然大變了!顧遠不是沒有給這些殿下們卜過命格,隻是頭一遭見這命格如此大變的,雖然屈居黛玉的命格之下,但是也是個貴重的命格,加上寒繼這身份地位,若是龍椅上的人知曉,自然是要斬草除根的。


    顧遠將這二人的命格一起合了合,倒也不單單是一個上上配能說得盡的。


    於是顧遠動了心思,他雖然得個帝師的美譽,實際上卻是一介謀臣,作為謀士,顧遠還是想要一展拳腳的,雖然天下離亂之時他估計已垂垂老矣,但是他既然卜算出了生靈塗炭,如今又有了兩個這樣的人物,加上十一殿下的身份,自然是名正言順的。


    他迴京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欽天監那一群人‘敘舊’,看了個有些小吉的征兆忽悠了一下龍椅上那位,順帶翻看了一下欽天監記錄的天相,好在這一群蠢貨並沒有發現那一絲紫氣。說來也是奇了,自從顧遠為黛玉起過那一卦,這後邊他也瞧不見那絲紫氣了。


    自從顧遠做了決定,每天就祈禱著,這天上的異象莫要被旁人發現了,他也擔心明帝身邊招攬的奇人異士算出些什麽來。說也奇怪,這老天爺似乎是知道他的心思,從那以後就再沒過異象,顧遠越發深信這是天意,打定了主意要向黛玉稱臣。


    顧遠是鐵了心想把這兩人湊到一處,這是天命,可不能違拗,見這十一殿下又退縮之意,自然要鼓勵他一番,於是便問道。


    作者有話要說: “殿下是在憂心什麽?”


    “自然是憂心,本王護不住她,其實如今還好,她自是她林家的家主,若是那些人家有個什麽,本王自有法子對付。若是她安了個王妃身份,有朝一日,卻也不知如何了,先生心裏有數不是嗎?若是父皇走了,這天下……嗬……”


    寒繼說著,將那桃花枝隨手扔了出去,歎道。


    “而且先生也曉得,她身子不好,今後有無子嗣本王並不介意,可這……總有人介意,我隻怕流言蜚語中傷於她,也擔心母後……,她好端端一個人,為何要因為我而受這般牽累?”


    “哎呀——殿下,可不要這樣,縣主她最是惜花,仔細她知道了厭棄你!”顧遠說著已是彎腰把花枝拾了起來。


    於此同時,山石那邊似乎是有人在說話,卻是女子的聲音,二人安靜立在那裏,寒繼原想著還是折返,莫要驚擾了女眷,然而聽清了這聲音,卻是挪不動腳了。


    顧遠那老頭子,晃著手裏的花枝,看著這殿下笑了笑,


    寒繼很有威儀的橫了他一眼,別過臉去。


    這顧遠別是算準了黛玉會來故意誆他過來的,若是她知曉了,定然心裏越發覺得自己是那涎皮賴臉的登徒子了。


    “花謝花飛飛滿天……”


    正當時,對麵卻傳來了吟詩之聲,分明隔著山石,卻是清晰可聞,十一殿下一時都聽住了。


    …………


    …………


    因為上一章引用了《葬花吟》原文,覺得挺不好意思的,畢竟大家是在花錢看文,所以在作者話裏補上一些。


    謝謝大家對本文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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