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掃興


    “退後。”安樂王見黛玉站穩, 便鬆開了手, 大喝一聲, 讓諸人退後,場上的女眷已是亂做一團, 有幾人險些從馬背上跌落。


    還好因為擔心這匹駿馬驚擾到場上的矮腳馬, 安樂王都是牽著馬在場子邊走動, 是以現在良駒雖然發起了狂,還未往人員最密集的地方衝撞, 安樂王施展輕功, 幾個箭步追上馬兒, 牽住韁繩, 試圖將其控製住。


    “殿下——殿下當心!”小麥公公聲音尖利,見王爺險些就溜到馬蹄子底下, 差點沒嚇得背過氣去。


    安樂王見這馬兒已然完全失控, 因為自己的影響現在調轉了方向,就要往人群裏衝, 雖然舍不得這汗血良駒,無奈之下,隻得摸向自己腰間的匕首。


    眾人一片慌亂,隻顧自己逃生, 待反應過來, 這匹高大的寶馬良駒已是重重倒地,揚起一片塵土,張著大嘴唿哧唿哧的喘著粗氣, 四蹄蹬了幾下,想要再爬起來,可惜隻是徒勞,不多時脖頸下的土地就被染紅一片,馬也沒了聲息。


    再馬倒地的瞬間,安樂王一躍而起,順勢在地上滾了一圈,方才立住,半跪在地,手上是一柄染血的匕首,眉心至左額染了一絲血跡,是方才刺馬之時濺上的,映著那張俊臉,說不出的妖冶。


    見到此件騷亂,在馬場邊戍守的兵士這才趕到,安樂王好似忽然沒了氣力,軟軟的倒向一旁。


    “王爺——王爺!”小麥公公抖抖索索的撲了過去。


    “快,快傳禦醫!”太後捂著心口,臉色煞白道。


    柳皇後也是白著一張連,一麵安撫太後,一麵讓趕緊把禦醫都請來。


    安樂王被抬至大帳內,禦醫診斷了一下,說殿下身子剛剛大安,忽得動武,事態又緊急,是以才會暈厥,給寒繼施針喂藥,不多時人倒是醒來了,卻是虛弱得很,太後讓其靜養,不許他再亂跑,一麵又厲聲命人去查探,這匹馬究竟是出了什麽岔子,忽然發狂。


    這匹良駒還是太上皇賞給自己兒子的,看中的就是它腳程好,又溫順,還有靈性,就連柳皇後這麽不相熟的人騎了也無妨。寒繼得了這馬快一年,每逢可以騎馬外出,總是要騎它,這次從京中來這狩場,這麽遠的路都是騎著它來的,並沒有什麽問題。


    王太後可是在這詭譎的風雨之中磋磨多年之人,隻是如今老了,當朝的又不是自己兒子,是以便開始頤養天年,如今卻是有人要動自己孩子,焉能不氣,立時就讓人將看管馬廄之人都抓了,讓太醫挨處去查各處的草料,就連馬場旁邊沒有清理幹淨的枯草也不放過。


    太後親自給寒繼蓋了被子,帶著古嬤嬤繞過屏風,雖然心中依然後怕,眼裏卻滿是欣慰,這孩子終歸是有血性的,太後最憂心的就是自己百年之後,安樂王不得善終,雖然隻是短短一瞬,太後知道,自己養大的孩子,不是坐以待斃之人。


    所以,才會力力竭暈倒吧!太後出來大帳,又吩咐太醫給眾位受驚的女眷診視一二,馬兒的屍體已是被挪走,那公公們推來了一車黃土,正忙著掩蓋血跡。


    “雖說今日之事不好,但太上皇和聖上難得出遊一次,莫要壞了興致,剛剛繼兒還與我說,莫要因為他擾了父兄,該如何,就如何。”太後對身邊的夏公公道,這是明帝身邊的親信,這次秋狩的管事公公。


    夏公公領命稱是,見那血跡被處理得差不多了,便又照著原先的安排開始張羅起來。


    “阿古,那件事你去看看,不必跟著服侍。”太後對身邊的古嬤嬤道,古嬤嬤也自去了。


    太後看了看柳皇後那邊,隻見柳皇後將黛玉攬在懷裏,大概是在安慰她。太後也有些納罕,也不知這黛玉是如何得了這皇後的青眼?


    這麽些年歲,王太後也是閱人無數,心知這位中宮,雖是溫和有禮,嫻靜恭順,實則最為冷情,倒是十分適合生活在這宮闈之中。這麽些年了,王太後還沒見這柳皇後對那位公主郡主如此上心過,焉能不多看幾眼。


    黛玉除了臉上有些蒼白,其餘還好,隻是前一刻還溫順馱著自己的馬兒,後一刻便發了狂被刺倒在地,脖頸汩汩冒著血,掙紮著死去,任都會覺著難受。


    這血腥的場景讓黛玉想起了自己生死之時,自家破敗的祖墳園子裏,紫鵑和雪雁死去前的慘狀,如今這姐妹倆候在一旁,因為柳皇後在側,雖然擔憂,但並不敢往前來。


    黛玉瞧著這倆丫頭,還好端端的活著,心倒是寬了幾分。


    傍晚明帝滿載這獵物歸來,各家公子也多有斬獲,這些獵物被交於公公們處理,做成一盤盤佳肴,端上桌來,推杯換盞,賓主盡歡,午間那事好似從未發生過一般,安樂王休息了半日,也強撐著精神來參加這晚宴,畢竟今日是他的生辰,他這主角總不能缺席。


    明帝見自己這弟弟今日沒了馬,便隻好忍痛割愛,讓他自己去馬苑裏挑兩匹,須知如今這好馬難求,多是貢品,每年也隻得那麽幾匹,明帝也是個愛馬的,這簡直就是在割他的肉。


    寒繼表示,兄長也是極為愛馬的,他就挑一匹足矣,至於另一匹,就讓父皇賞吧!太上皇見這兒子嘴貧,也賞了他一匹寶馬,寒繼歌功頌德一番,好生謝過。


    筵席散而眾賓歡,但並不意味著此事就此揭過。


    次日清晨,寶釵湘雲等侍讀們晨起才將自己收拾妥當,卻是太後身邊那個板著臉的古嬤嬤來了,太後傳召。


    古嬤嬤原本就不會笑,如今是真的嚴肅之色,更加嚇人,幾個姑娘戰戰兢兢就往太後帳子裏去,進了帳子,便齊刷刷跪了一地。


    “免”太後端莊在上,麵無表情,看不出悲喜。


    “聽那看馬的公公說,今晨你們覺著好奇,到馬廄裏看過馬?可有其事?”古嬤嬤問道。


    “是”眾女低著頭,小聲作答。


    “那便巧了,昨兒倒是在賈侍讀的匣子裏搜出了這個。”古嬤嬤拿起旁邊的一個托盤,裏麵有個紙包。


    “諸位可能並不知曉,此物乃是砒霜。”古嬤嬤又道,此言一出,眾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太後明鑒,臣女冤枉,此物雖是在臣女妝匣之中,可臣女養在深閨···臣女平日裏也碰不著這東西啊!”探春雖然不知發生了何事,卻本能的跪下喊冤。


    “太後——還望太後娘娘明查,探···賈侍讀既是皇家侍讀,怎會做這種有損皇家顏麵之事。”黛玉雖然心知太後應該不會斷然定罪,但也怕這些貴人三兩句話就毀了探春一輩子,連忙也跪了下來。


    緊接著湘雲也跪下來,為探春求情。


    “好了,好了,這嬤嬤隻說是在侍讀妝匣裏發現此物,須知這世上還有栽贓嫁禍一說。”太後看了古嬤嬤一眼。


    “來人啊——將這葛尚書家三方的庶女抓起來吧!”古嬤嬤正色道,聲音並不尖厲,似乎早已胸有成竹。


    太後見黛玉跪下了,倒也不想再磨蹭了,便讓人抓了葛月,她心中原本就有八九分的想法,如今略詐一詐,那小丫頭就的神態舉止就露了餡。


    眾人不及反應,那葛月就被堵了嘴拖了下去,探春驚魂未定,太後便又讓這些侍讀姑娘都退了出來。


    “寶姐姐——”眾人一出來,離了大帳不遠,史湘雲便湊了過來,她心中疑慮,為何剛剛寶釵並不求情,反是黛玉,想都沒想就跪下了。


    “唉——剛剛我一心想著要如何找郡主來說情。”還沒等湘雲問出口,寶釵先歎到,“阿彌陀佛,還好太後聖明。”


    聽寶釵如此說,湘雲倒是不好再問,畢竟寶釵也有她的道理,這寧溪郡主畢竟是皇家之人,總是比她們說話有分量得多,湘雲想不通,這畏畏縮縮的葛月為何要做這等子事,然而就算史湘雲再怎麽心直口快,如今卻是不敢多問的。


    大帳裏,眾人已經散去,黛玉卻被太後留了下來。


    “沒想到你竟會為賈府的姑娘求情。”太後看著立在一旁的黛玉,神色不似平日那麽溫和。


    “這女兒家出嫁之前養在深閨,父母兄弟做主,出嫁之後卻是丈夫做主,這三妹妹,不過是個無辜之人罷了。”黛玉恭敬答到,顯然太後對她貿然求情一事,有些不滿。


    “罷了,你可曉得,毒死那匹馬的,其實並不是砒霜。”太後說。


    “臣女曾在書中讀過,砒霜之物,中毒之後若是劑量不足,卻也不能立時斃命的,這馬兒那麽大的個頭,得同時喂下多少砒霜,才能如此癲狂。”太後是個厲害人物,黛玉倒也沒必要故意藏拙了。


    “正是如此,太醫還未探出,這是什麽毒物。”這才是讓太後最煩惱的地方,不知是不是這砒霜的遮掩,倒是不好讓太醫辨毒,不知這動手之人是不是故意如此,迷惑人心。


    “玉兒,你過來。”這是太後第一次如此稱唿黛玉,平日裏這位貴人多是喜歡喊黛玉的封號,黛玉走上前去,太後拉著她的手,語重心長道。


    “這便是皇家,看著榮耀尊貴,卻處處艱難,不止明槍,還有暗箭,你可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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