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虛情


    “讓她候著。”柳皇後麵不改色, 嘴角含著一絲笑意, 對服侍的宮女道。“先將本宮頭上這些勞什子卸了再說。”


    宮女們井然有序, 該梳頭的梳頭,另找衣物的另找, 其餘的端了熱水和皇後慣用的香露麵脂, 候在一旁, 這皇後娘娘不喜濃妝豔抹,每每散了晨會, 頭一件事就是卸妝。


    柳皇後收拾了約莫兩刻鍾, 元春再見到她, 卻又是那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樣, 這約莫就是淡妝濃抹總相宜吧!雖然穿的是厚厚的冬衣,那副出塵的氣韻依然沒有被掩蓋, 元春自今上繼承大位就一直在這鳳儀宮中服侍柳皇後, 也曉得她的脾性,如今就算等上一會兒, 倒也沒什麽稀奇。


    “賢妃求見本宮,所謂何事?”柳皇後並沒有請元春進內殿,饒是她換了身清淡衣裳,隨意挽了髻, 簪了幾根白玉簪子, 如今卻依然坐在鳳椅上,居高臨下,微笑著問道。


    “妾身是來告罪的, 是妾身一心隻念著姊妹親情,考慮不周,還望娘娘海涵。”元春看著柳皇後溫和的笑意,心中有些發怵,她在這鳳儀宮中服侍多年,從沒見過這皇後娘娘動過肝火,永遠是這麽溫和的笑著,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元春可不認為今日那一番說辭能在皇後這邊蒙混過關,不然這一位何必要搶先一步,讓黛玉入宮來。元春也有些想不通,雖然這柳皇後和黛玉還算投契,為何非要在此事上插上一手,這黛玉和寶玉向來親厚,賈家又是黛玉的外家,如此親上做親,有哪裏不好?


    “考慮不周?先時你在這宮中做事,那可是樣樣周全的。”柳皇後笑著搖搖頭道。


    “妾身……妾身隻是太過心急了,歸省之時得見兄弟已長成人,和縣主自小長在一處,二人親厚非常。家中祖母年事已高,最是掛心仙逝的姑母,有心成全這段親事,隻是如今倒是有許多人家對縣主有意……”元春說著已是跪了下來,躬身將頭伏於掌上,行了個大禮。


    “娘娘,於情於理,妾身的娘家都不會虧待縣主,放眼望去,京中哪有賈府那麽真心實意求娶的人家?還望娘娘成全!”


    賈元春一直覺著雖然這皇後娘娘的心思難以捉摸,但是她應當是賞識自己的,若不是沾了鳳儀宮的光,這今上怎麽會一來便給她封了賢德妃,其餘諸位妃嬪都求的是今上或是太後,卻不知這皇後娘娘估計更有分量。


    “真心實意?”柳皇後又笑了,“聽說你那兄弟是銜玉而生,靈秀非常,不知如今可有什麽建樹?”


    “妾身的兄弟如今隻得十五,家父一直督促其進學,在家中最是孝順良善,待姊妹也親厚非常,至於先時調戲婢女一事,應是有什麽誤會,我這兄弟在家中最是敬重姊妹的。”元春俯身又道,瞧著皇後這動容的神情,此事約莫有戲。


    “真是不錯。”柳皇後頷首,隻見跪倒在地的賈元春目光灼灼的望著她。


    “賢妃果然周到非常,有理有據,合情合理,隻是若是誠心有意,自去向承安提親便是,這無名無分將這二人湊一處,於你那兄弟倒是沒什麽損失,隻是承安的名聲……”


    柳皇後又笑了,“雖說賢妃如今在宮中身居高位,可你那兄弟的身份卻也配不上承安,再說安樂王的脾性本宮清楚,最是溫和講理,定然不會隨意發火的,不過瞧著賢妃這行事風格,你那兄弟倒也算是上行下效了。”


    “娘娘,妾身隻是一片好心辦了壞事,自姑母仙逝,縣主便在妾身娘家住下多年,家中諸人待縣主疼愛非常,想要縣主有個好歸宿,自是一片赤忱!”賈元春又強辯道,如今雖然不是聲淚俱下,不過倒是委屈非常。


    “這人啊!虛情假意到了一定的地步,倒是跟真的一樣,且歇了那些心思,好好做你的賢德妃便是。”皇後莞爾,仿佛看了一出好戲,留了句話,便從那鳳椅上起身,施然下了台階,繞到屏風之後去了。


    好歸宿?也虧得她說得出來,柳皇後心下冷笑,才不管那賢德妃跪在那地上涼不涼,她難得有心思與人虛與委蛇一番,如今覺得乏得很。


    賈元春木然的從地上爬起,纖纖素手早已攥成了拳,瞧著上首那空掉的鳳椅,神色怨毒,就因為那人在這個位置上,所以今日可以如此遊刃有餘的戲耍於她。那翩然離去的姿態,那了然於胸的笑意,就是對她最大的嘲諷。


    可是她必須忍,這麽些年了,若不是她賈元春忍得住,如何能一朝得到如今這位置,所以為了將來,她還得忍下去。


    然賈元春也不是沒有心氣的,今日皇後如此,她越發要將黛玉寶玉湊做一對,而且就如母親所言,她們賈府內囊將盡,確實十分需要黛玉,或者說林家的家財。


    高高在上的皇後娘娘,並不是什麽都能左右的,這皇後娘娘的外家,不過是一個早已卸了職的將軍府,族中子弟也平平無奇,寧榮二府就算襲爵已是降了一等,但也是高了這國舅一家不知多少去。


    這柳皇後如今就算身居高位,聖眷正隆又如何!她無子無女,外家不顯,身子骨又差,也不知還能熬上多久,這宮裏的女子不就是比誰能熬嗎?今上還算雨露均沾,賈元春自認她總有一日會懷上龍種,也隻能一日日熬下去


    賈元春自豆蔻之年入宮,如今二十有三,已是熬了九年,再多來幾個九年又有何妨?


    元春離了這鳳儀宮,不知是不是地板太過冰涼凍了腳,走下鳳儀宮台階時步履有些蹣跚,不似往日那麽婀娜雍容,她扶了候在宮外的侍女,一步步往自己的寢宮去了。


    卻說這鳳儀宮裏,柳皇後倒是悠哉得很,似乎真的是看了一出好戲那麽愜意。她歪在塌上,蓋了一襲狐裘,宮女又給她捂上了一個湯婆子。柳皇後同黛玉一樣,不喜燒炭,若是被熏燎,總免不了咳嗽幾聲。


    一時莫邪掀了簾子,引了黛玉進了裏屋,柳皇後示意黛玉一同與她上塌上捂著,莫邪給二位主子遞上手爐,便招唿服侍的其它宮女迴避。


    “方才可都聽見了?你這表姐待你倒是一番苦心啊!”柳皇後把雙手捂在手爐上,先時在那殿上,又空又冷,凍得她手都僵了。


    “娘娘”黛玉欲言又止,她原想著同這些貴人們保持距離,不敢言深,卻不想這一位居然讓她去在那屏風後麵聽晨會。


    諸位妃嬪散去後,黛玉原本也想離去的,卻見她那賢德妃表姐居然逗留在鳳儀殿中,求見皇後娘娘,最後柳皇後與賈元春那一番機鋒,黛玉自然是聽到了的。


    賈元春的言行在黛玉的意料之中故而她倒是沒怎麽放在心上,反是這柳皇後的舉止讓黛玉有些摸不著頭腦,黛玉感受得到,這位皇後娘娘,絕對不是因為想要彈壓自己宮中飛上枝頭的賢德妃才拿賈府一事作伐子。


    皇後娘娘是真心實意護著自己的,然而黛玉百思不得其解,憑著自己和這位高高在上的皇後的關係,這樣的迴護似乎有些過了。


    “莫怕,此次你若出宮,我將莫邪與你,若過個三兩年你能離了京城,記得給她找個好人家,反正我在這宮裏,是出不去了的。”柳皇後拍拍黛玉的手,安慰道,笑得淒然。


    “娘娘,不可。”黛玉鄭重的搖搖頭,“臣女尚能自保。”


    黛玉瞧得出來,這偌大的鳳儀宮,柳皇後真正信賴的,就是這叫做莫邪的宮女。


    “罷了,現在也不是時候。”柳皇後搖搖頭,複又對黛玉道,“這幾日在宮中你不妨各處轉轉,賞景也好,認人也罷,雖說後宮不幹政,可是這後宮嬪妃,不過就是這京中人家的縮影罷了,往後你在這京中行走,總是繞不過這幾家人去,若有什麽不懂,大可來問我。”


    “多謝娘娘。”黛玉誠懇謝過。


    “謝什麽,我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柳皇後眉頭微顰,輕輕歎了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元春不是沒腦子哦~,她隻是低估了皇後對黛玉的維護。


    因為林家獻了金礦這事,也就隻有幾個人知道……


    這種打著好心的幌子背地裏汙了黛玉的名聲~反正在她們的認真裏黛玉無親無故,不會有人給她鳴不平,最好和寶玉有點什麽,然後一床錦被蓋了了事。


    皇帝對於皇後的這種寵愛和重視,也隻是在後宮之中存在威懾力。


    皇後和太後母家不顯,所以在宮外就顯得弱勢得很,而且這種弱勢,一來是一種保全自己的方法,再者也是皇帝打壓的後果。


    所以這些妃子們在宮中倒是一個個循規蹈矩,但是宮外就不一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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