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後, 蘇虞狠狠蹬了秦汜一眼,低聲喝道:“鬆手!”


    她手腕子都被他勒紅了,懂不懂什麽叫憐香惜玉?


    秦汜垂眸看了眼她的手,不為所動, 隻微微泄了些力道。


    蘇虞掙了幾下還是睜不開, 她咬牙, 空下來的另一隻手作勢去拔頭上的簪子。


    不料指尖剛觸到簪頭的珠花,這隻手便也被擒住了。


    蘇虞瞠目。


    “想再贈孤一支簪子麽?往後你想贈多少贈多少。”說著,秦汜把她兩隻手攏在一起箍住, 啞著聲道, “現下消停點。孤問幾句話。”


    蘇虞氣悶。她得找阿兄好好再學幾招武藝, 不然在秦汜麵前總是如此被動怎可?


    有什麽話不能敞亮地問, 非要把她拽到假山後,偷偷摸摸見不得人?


    蘇虞忽想起秦汜適才教導七皇子秦洲聽他阿娘的話時, 語氣極淡, 神情似乎有異。但他慣會收斂情緒的,一瞬的異樣過後又迴歸平靜。


    難不成是經由秦洲一事想起自己慘死的生母了, 又想到她拋出的那個“姝”字的餌,眼下要秋後算賬了?


    半晌, 秦汜滿目複雜地看著她道:“你這先軟後硬的招數是打哪學的?”


    蘇虞眨眼:“……啊?”


    先軟後硬?先柔再兇?


    這是怪她欺負秦洲了?


    秦汜深深地看著她,一臉的深究。


    蘇虞難以置信。還真要替秦洲出氣不成?


    真是個好兄長。


    秦汜分明同諸位皇子交集甚少,但自馬球場上那一遭, 蘇虞已經能肯定秦汜和趙王必定私交甚好。況且觀秦洲如此信任秦汜的模樣, 秦汜平日裏對他必定極好。


    可秦洲被欺負, 找她出氣有何用?況且這定不是一日兩日了,真要護著他,怎麽不去教訓一番那恃寵生嬌的楚王秦渙?


    蘇虞心裏冷笑一聲。莫不是不敢招惹崔家。


    當年秦洲被她隨手丟到南疆的封地上自生自滅,也不見秦汜出來說半句話,反倒是趙王屢屢上書請她收迴成命。


    說起來秦洲的生母原是早逝的劉妃身旁服侍的婢女,承寵誕下皇子後便疏遠了原先的主子劉妃。劉妃早逝,其所出的三皇子秦澤長於趙皇後膝下,策論平平,武藝卻十分高強,為諸皇子之最,算是挺得嘉元帝的歡心。


    皇子之間明麵上和和氣氣,暗地裏肯定摩擦不少,趙王似乎還挺照拂這個總是被欺負的弟弟,倒不曾因秦洲的生母而不喜秦洲。


    趙王屢屢上書,她被折騰得煩了,琢磨著秦洲毫無威脅,索性便如了趙王的意,把秦洲留在京城做個籠子裏的金絲雀,也好日後吩咐趙王行事之時,讓他沒了迴絕的底氣。


    人家趙王才是好兄長,你秦汜動動嘴皮子說兩句安慰之言算什麽?


    還敢因這事揪著她不放?


    蘇虞憤憤地想:這種男人嫁不得。


    頂多看著皮相好,做個姘頭玩玩也就罷了,真要嫁過去了,往後這日子可怎麽過?


    秦汜看著她變幻莫測的神色,微微皺了眉,又道:“孤問你,你打哪學的招數?”


    聞言,蘇虞嘴一撇,吼了句:“你管我哪學的!”


    接著,她一麵猛地使勁兒掙脫秦汜箍住她的手,一麵更大聲地吼了句:“我不嫁了!”


    秦汜被她語出驚人給弄懵了一下,一個不留神竟給她掙脫了去。


    蘇虞掙脫成功,轉身就跑。


    她要去興慶宮請太後收迴成命,這種男人嫁不得!


    不料剛跑出假山便被身後之人擒住胳膊,拎了迴來。


    秦汜這下把她箍得更緊了,她整個後背都被壓在假山上,後無退路,前有秦汜。


    蘇虞欲哭無淚。


    假山的棱角烙得她有點疼,她狠狠地瞪著秦汜,卻不想眼中酸澀,略有霧氣朦朧之意,她這一眼瞪過去,半點殺傷力也無。


    秦汜蹙眉:“你瞎鬧騰什麽呢?”


    蘇虞撇了撇嘴。現下冷靜下來想想,委實是太過衝動了。


    皇太後親口賜下的婚,哪能說悔就悔?懿旨還在她袖籠裏呢,也虧得折騰這麽久也安安穩穩得沒掉出來。


    眼下除非效仿那抽風了的鄭月笙一哭二鬧三上吊,便絕無可能有悔婚的餘地了。瞧眼下這形勢,一哭二鬧三上吊都不定管用,不出意外,她定要和眼前這個男人共度一生了。


    再不然就隻有和離改嫁了。


    蘇虞悲哀地歎了口氣。


    秦汜瞧見她眸中隱隱有淚光閃爍,眉頭蹙得更緊。


    他道:“孤隻問你那招數是哪習來的,你哭甚麽?難不成要孤用你對小七的那招數對你施展一番?”


    蘇虞:“……”


    她眨眨濕潤的眼睫,放棄了狡辯,略帶點委屈道:“你弄疼我了。”


    秦汜頓了下,鬆開了手。


    蘇虞一朝雙手獲得自由,立馬不顧形象地伸手揉了揉烙疼的後背。


    秦汜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終究還是一言未發。


    蘇虞一麵揉著背,一麵瞪著他,道:“你管我哪學來的招數,軟硬兼施又不是什麽武林秘決,你以為我是在哪偷師學藝的不成?”


    不過是小時候母親便是這麽教育她和兄長的,給一棍再給顆棗,她耳濡目染之下有樣學樣罷了。眼下瞧秦洲那反應,她這招還真是失敗。


    秦汜垂眸不知在想什麽。


    半晌,他抬眸直勾勾地盯著蘇虞,一字一句道:“大周延宏三十七年,嘉峪關會戰,你是不是跟著你父親在沙洲軍營?”


    蘇虞:“……啊?”


    這又是哪一出?


    她偏著腦袋想:前朝延宏三十七年,她才不過……四歲吧。嘉峪關會戰她也記不清了,不過父親起兵的前幾年,她和母親兄長三人一直是跟著父親的一起在軍營裏的。四歲那年……那時候應該也是的吧。


    秦汜又問了句:“對吧?”


    蘇虞不明所以地輕輕點了下頭。


    秦汜有些發怔地看著她清秀的眉眼,腦海中迴放著她適才安慰秦洲時的一舉一動。


    先是蹲下身去摸了摸小郎君的頭,在他耳邊輕聲細語,不得迴應之後改換策略,臉一板,眼一瞪,老氣橫秋地教訓起來……


    秦汜一陣恍惚。


    耳邊仿佛又吹起西北刺骨寒冷的風,那風裏有個少年在兵荒馬亂的一角,躲在旮旯裏埋頭痛哭。


    耳邊忽又響起那稚嫩的、嬌滴滴的聲音——


    “大哥哥你這麽大了,還躲在這裏哭,丟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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