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樂團指揮,必定具有定位追蹤外加自動識別音準的本領, 團裏人不算很多, 誰彈錯了一個音, 或許他旁邊的人都沒發覺,但指揮是肯定可以聽見的。


    周陽之所以會注意到夏盈光,是因為這麽長的時間, 整個團裏,夏盈光是最穩的樂手。


    曲目定下更換成《茉莉花》後, 總監助理給大家發了郵件, 讓大家統一交寸照和護照原件, 拿著邀請函去大使館辦理瑞士簽證是非常快速的。


    一切都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


    在樂團排練的時候, 是不允許任何外人進來觀看的,但李寅能進來,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麽辦法。他雖然進來, 但不會打擾到他們排練,一個人靜悄悄地,從側門進來,站在暗處。


    所以夏盈光從不知道,自己排練的時候,李寅是經常來的。


    之前李寅來,一直聽見的都是《指環王》,而這次, 他聽見了一個加入愛爾蘭哨笛、還加入了揚琴版本的《茉莉花》。


    而毫無疑問, 鋼琴才是這首曲子的主旋律, 現在南愛的常任鋼琴師,就隻有夏盈光一個。


    “你怎麽沒告訴我,你們換曲目了?”


    夏盈光說:“是才換掉的,我們的曲目跟柏林交響樂團撞了,周老師昨天才說換的。”


    她也不是所有的事都給李寅說,畢竟她排練上的事,就是一件小事而已,而且夏盈光不認為李寅會知道自己之前彈的是什麽,現在換得又是什麽。


    李寅點點頭:“換了更好,你們之前那個我也聽了,那麽多人,我幾乎聽不見什麽鋼琴聲,現在的《茉莉花》就好多了。”


    耳濡目染的,他也懂了許多。


    夏盈光不知道他居然這麽清楚,意外地望著他,李寅但笑不語,沒告訴她,自己做了很多功課,就是為了跟她有共同話題。他可是清楚得很,夏盈光跟那個什麽學長,每次說起話裏沒完沒了的……他當然知道那個年輕人是什麽心思了,但夏盈光就是傻,看不出來,還跟人交朋友。


    不過,李寅沒有阻止她跟人交朋友的理由,也正是夏盈光感情遲鈍。


    簽證到位,樂團聯係了航空公司,想要直接包機飛往瑞士。


    他們整個樂團大約五十個樂手,加上總監和助理,一共就六十個,但還是包了個中型客機,因為他們的樂器都非常貴重,鋼琴那種重量級的帶不走,但小提琴、大提琴,都是好幾萬,甚至幾十萬,更有貴重的巴鬆、低音提琴……


    這些東西實在太貴重了,夏天尤其需要注意,比人還怕曬,必須待在空調房裏,容不得半點閃失。


    隻有夏盈光的鋼琴帶不走,不過樂團總監說了:“鋼琴,音樂節主辦方會準備好的,那都是百萬級、千萬級的鋼琴!”


    團裏有人舉手問:“總監,我女朋友想跟我一起去,去看我們團表演,樂團不是包機嗎?能帶家屬嗎?”


    總監開玩笑說:“那可得買票,咱們團這麽多人,人人都帶家屬,我可吃不消。”


    他大聲問:“你們不會都要帶家屬吧?”


    這一問,讓大家登時感覺有戲,故而一大半的人都舉手了,在琉森音樂節上演出,和一些隻在傳說中的交響樂團共同演出,這是多大的事?


    帶上家屬一塊去,在瑞士那種油畫般的童話國度來一場古典樂的聽覺盛宴,是何等的幸事?


    總監“謔”了一聲:“這麽多人啊,飛機可坐不下那麽多家屬的……”他頓了頓,略一思考,這畢竟是這輩子頭一遭,平生第一迴,是難得的事。


    他歎口氣道:“算了算了,帶吧帶吧,不過有個前提,每個人隻準帶一名家屬,多了自己買票去,咱們團不包!還有啊,護照簽證都快些搞定,下周就得出發了!”


    夏盈光迴去,先問李寅最近忙不忙。


    李寅知道她有事,迴答說:“不忙,怎麽了?”


    實際上,李寅最近是真挺忙的,一是工作;二是夏聰毅出獄了,他的公司早在一年多以前就被自己收購了,自己也成了夏聰毅的頂頭老板。


    他過去一年,收集到了至關重要的證據,正準備再一次把夏聰毅給告上法庭,可李寅就是怕這件事給夏盈光造成二次傷害。


    他看見夏盈光現在活得像一株向日葵,向著陽光生存,以往的一切都被她給忘記了。


    如果這件事要重新提上法庭,那麽夏盈光作為受害者,必然要出庭旁聽。


    當案件在法庭上還原,夏聰毅收養夏盈光的理由真相大白,父母車禍死亡、留下她一個人在人世間、親戚為遺產拋棄她,把她丟給了一個魔鬼般的家庭……這些種種,李寅心底清楚,這必然會給夏盈光造成傷害,就是不知道傷害範圍會有多廣。


    到現在為止,他一直都讓夏盈光接觸好的人、好的事,像他這樣的人,對純淨的東西有一種無法遏製的喜愛,他一直把夏盈光保護得很好,包括她現在接觸的人,李寅統統都調查過。


    夏盈光現在是前途無量,可不能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給毀掉了。


    他說自己不忙,夏盈光就告訴了他:“叔叔,我們團包機去瑞士,可以帶一名家屬,你……你去嗎?”


    李寅私人飛機出國一次麻煩,但他早就打算要跟夏盈光一起去琉森了,所以準許飛行的手續都快辦好了。


    他眉頭輕輕一皺,客機怎麽能跟私人飛機相比?那麽長的航程,沒有直飛隻能轉機,而且隻有座位沒有床,他自己也就罷了,夏盈光怎麽能禁得住這麽長時間的折騰?


    見他表情不太好,人也沉默,夏盈光以為他不願意,輕輕拉了下他的手,低頭道:“如果你不去,那我……”


    她也不知道帶誰去比較好。


    翟超逸還是林妮?


    還是鄭琳琅?


    “去。”李寅沒轍,“當然要陪你去,我們盈光要去國外演出,我當然得去看了。不過,你真要跟著樂團的包機走?”


    夏盈光“嗯”了一聲,望著他道:“想跟同事們一起。”


    這種感覺,大概就類似於小學春遊,和同學們一塊坐大把去,和跟家長一起坐小轎車,小朋友都樂意選擇跟同學們一起坐大巴。


    夏盈光現在就是這種心態,她非常期待這次集體旅行,認為肯定會很有意思。


    等到出發那天,夏盈光收拾好了兩個行李,因為總監在群裏說等他們到了琉森,都是住標間,男生和男生一間,女生和女生一間,夏盈光和管樂組的一個小提琴手分到了一起。


    而且既然樂團負責了家屬的機票錢,那就不可能再負責住宿費了,隻能讓家屬自己找酒店住。


    總監說:“在琉森的二十天之中,所有人不得擅自離開團隊。”


    樂團有樂團的規定,是不允許樂手擅自脫團自由活動的,他們必須對團內樂手的安全負責。


    八月初,夏盈光帶著自己的家屬李寅,跟隨樂團的包機一起飛往瑞士。


    他們在機場集合。


    李寅戴墨鏡,推著的機場行李車上放著一大一小兩個行李箱,大的是夏盈光的,小的是他的。


    對於夏盈光必須跟著樂團裏的女生一起住這件事,李寅非常不滿。


    他是臨到出發前,才聽見夏盈光說起這件事,所以臉色臭著,十分不悅地抱怨:“你們什麽破樂團,管這麽寬,人身自由也要管。”說著,迎麵走來了一家老小,小孩子坐在行李車上,另一個大孩子推著車橫衝直撞。


    李寅立刻丟開行李車,把夏盈光給拉到自己身後來。


    混亂過去,李寅像交代孩子一樣交代她:“你手別丟開我的,走路看路,機場這種熊孩子特別多。”


    他一隻手壓著行李車,一手扣著夏盈光的手,走向換登機牌的櫃台。


    大家身上都背著大大小小的樂器,穿著便裝,一個樂團幾十個人,看起來聲勢浩大,十分引人注目。


    所有人都帶著樂器,除了像夏盈光、周陽和樂團總監他們,是隻拿了行李的。


    琉森的夏日音樂節為期兩個月左右,但他們隻待二十天,這二十天,也是大使館為他們樂團的人特別批準的可逗留日期。


    基本上大家都帶了家屬,周陽帶著自己的女兒,總監帶了妻子,團裏樂手年紀參差不齊,有的二十多,有的三十多,也有四五十的。


    有的帶男友,有的帶女友,有的甚至抱孩子……


    夏盈光不是唯一一個帶男友的,但她的男友,一定是最靚的,團裏有人先看見夏盈光,喊了她一聲:“這邊!”


    團裏的同事們,很快發現她跟一個行走的荷爾蒙手牽著手。


    “那是夏盈光男友?還是老公?”


    在樂團裏,有不少喜歡夏盈光的,但她看起來文靜,實際上拒人於千裏之外,男同誌想追她,經常都碰得一鼻子灰。


    不過,自從知道她有主了後,這種騷擾也就基本上幹淨了,樂團裏都是文明人。


    李寅愛穿三件套,他自己生活得很有形式感,工作和日常都西裝革履。


    他身材健壯挺拔,被墨鏡遮住的英俊臉龐極有輪廓,且風度氣質很不一般,沉穩內斂,這一俊男美女組合,迴頭率十足。夏盈光不算高——甚至不到她高高大大的男朋友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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