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盈光買了藥, 根本不敢把藥盒帶迴家, 她怕李寅發現, 所以把藥片一顆顆剝下來, 就把藥盒給丟了。


    一盒藥有十粒藥片, 現在還剩下一半。


    他們鋼琴係包括鋼琴表演、鋼琴音教, 兩個專業區別就在於一個教師證上,夏盈光屬於音樂表演, 他們專業人比音教少上不少,總共隻有一個班,班上二十多個人, 這些學生都是從全國各地錄取的精英。


    係上開會都是些很無聊的內容, 大半同學都在玩手機,或者趴著睡覺。音樂學院的學生, 文化分普遍都低, 大家都是學渣,上學時期就很少聽講, 更別說到了大學。


    夏盈光從沒上過這樣的大課,從沒跟這麽多同學待在一間教室,聽老師用麥克風講話。


    所以她聽的很認真, 拿小本子出來記了投影屏幕上的話,什麽關於輔導員的聯係方式、係群、查寢、關於考勤、關於社團的內容等等……這一切新鮮的事物, 在她麵前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因為她如此認真, 一旁的室友想找她說話, 都找不到機會。


    係上會議結束, 又分班級會議。


    會議結束是八點半,天色已黑,整棟教學樓都亮著溫暖的燈,一大群學生一起從教學樓裏走出來。


    夏盈光跟三個室友走在一起,周紫娟問她:“剛剛你聽見輔導員說的了嗎?我們這屆查寢挺嚴的,你要不要把東西搬到宿舍來?這樣你人不在,我們還可以臨時找同學救場。”


    宿舍有一個人查寢不在,是會影響整個寢室的。


    夏盈光頓了頓,說:“好,我這兩天就把東西搬來。”


    她知道李寅肯定不會同意的,但總是要試一試,李寅有時候很心軟,有時候卻很不好說話。


    周紫娟似乎非常好奇她的“未婚夫”,又問她:“盈光你的未婚夫呢,他今天不來接你嗎?”


    夏盈光對這個稱唿相當的別扭,她搖搖頭,說:“他在停車場等我。”


    她方才還在開會的時候,就收到了李寅的短信,李寅的車停在夏盈光他們鋼琴係教學樓旁邊的車位上,從送夏盈光過來,就在那裏等著了,李寅剛剛就買了個東西,便迴來在原地等夏盈光。


    他發消息問她開完會沒有。


    “真好,我都還沒交男朋友,你就有未婚夫了,那是不是一等你畢業,你們就結婚?”周紫娟道。


    夏盈光垂下了頭,說不知道。


    伍悅突然問她一句:“你不住宿舍,是不是住家裏,你家離這邊遠嗎?”


    “不遠,一個區的。”


    從宿舍區到教學樓,要步行十幾分鍾,教學樓旁邊到處都是車位,停的有小半都是老師的車輛,還有好些學生都開車來上課。


    夏盈光很快就在路燈下看見了李寅的車,她抓緊了書包帶子,心裏第一次覺得很抵觸迴家。


    車窗是關著的,但夏盈光知道他就在裏麵,她看不見李寅,但是似乎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夏盈光知道他也看見了自己。


    但兩個人都沒有動,李寅沒有下車,夏盈光也沒有往車的方向走。


    就在她和宿舍同學剛剛走過車子的時候,車尾燈閃了閃,並且突然摁了一聲響亮的喇叭。


    夏盈光腳步停下來。


    旁邊的伍悅說:“欸,這好像是你家的車是不是?”


    她看車很準,因為研究過這些,一眼就知道大概價位,而且對於豪車,她看過一次就不會忘記。


    最後,還是夏盈光先妥協了,她跟室友告別,抬腿慢慢朝車走去。


    李寅坐在車裏,抬頭看往他這邊走的夏盈光,嘴角勾起絲笑意,從裏麵打開了車門。


    夏盈光一走過去,李寅便把她拉到了車內。


    車子開走了,剩下三個室友還在看慢慢遠走的黑色賓利,周紫娟吸了口氣:“她家裏好有錢。”


    “是她男人有錢吧?”伍悅道。


    “是她未婚夫,那她家庭肯定不差的,門當戶對的道理我還是懂的。”


    伍悅似笑非笑:“她說未婚夫就是未婚夫了?紫娟啊,你能不能別這麽天真,長點腦子好不好?”


    鄭琳琅皺眉:“別這麽背後說人。”


    “我說她什麽了?”伍悅翻了個白眼,“我又不是沒見過她那樣的。這麽小就跟男人同居了,還未婚夫,好家庭會準許自家女兒這麽跟男人住嗎?”


    “伍悅你夠了,沒證據的話不要亂說。”


    周紫娟為難地看看兩個室友,最後對伍悅道:“算了吧,盈光看起來不是那種人。”


    “什麽不是,你沒看見她剛才吃藥嗎?”


    “她不是生病了?”


    伍悅沒好氣說:“那是避孕藥。”


    夏盈光上車後,李寅把還是熱著的方便盒給她,夏盈光聞到番茄醬、黃瓜絲的氣味,她打開一看,果然是煎餅果子。


    李寅從來不允許她吃的東西,說是油不幹淨,做食物的人手不幹淨,吃了對身體不好。


    但今天居然給她買了,她愣愣地仰頭看著李寅。


    “吃吧,你沒吃晚飯。”李寅抽了幾張衛生紙給她,嘴角帶笑,“還是熱的,就在你們學校門口買的,你不是愛吃?”


    要說特別愛吃,其實不盡然,是因為以前從沒吃過,現在是偶爾才能吃一次,還得瞞著李寅,所以夏盈光覺得是難得的美味。


    她低低地說了句謝謝,埋頭吃起來。


    煎餅果子這東西,哪裏都是一個味道,李寅覺得那些裏脊肉、培根肉,看起來都不幹淨,就給夏盈光加了幾個蛋,他一邊看著夏盈光吃,一邊說:“我看你們學校門口很多賣這種東西的,你得少吃,油不幹淨,你知道那都是什麽油嗎?地溝油。”


    夏盈光嗯了幾聲,繼而抬頭,大大的眼睛望著李寅:“你吃不吃?”


    李寅剛想說不吃,卻又瞥見夏盈光油光紅潤的雙唇,他看一眼那被夏盈光啃得不成樣子的路邊攤小吃,猶豫一秒:“我吃一口吧,免得你吃多了拉肚子。”


    李寅說吃一口,果真就是一口。夏盈光問他:“好不好吃?”李寅板著臉說:“地溝油。”


    夏盈光彎著眼一笑,她也不知道地溝油有多嚴重,隻是覺得自己之前也經常吃,一次事情都沒出過,也沒有拉過肚子。


    結果這次,她剛吃完不久,便開始肚子難受了。


    車子有些堵,半小時還沒到家,夏盈光坐在車上,肚子隱隱的難受,她還以為是因為什麽地溝油的緣故,輕輕一皺眉,也沒給李寅說,自己忍著。


    因為夏盈光第二天要上課,李寅晚上就沒碰她了,他自以為跟夏盈光算是和好了,晚上抱著她睡覺,以一種極度溫情的姿態。


    夏盈光開始去學校上課,大一的課程一般是最多的,課程看起來很滿,不過也隻是看起來,因為很多課還沒開課,而有的課程隻上四周,或者八周,便結課了。


    她除了星期一滿課,其餘時間都是上午或者下午有課,有時候晚上也要上課。


    他們專業,最重要的課就是必修課鋼琴,老師講課,邊示範邊講解,基礎的彈奏姿勢、彈奏方法,以及正確的視譜方法,這些都是基礎的。


    但還是要講一遍:“我知道你們之中許多同學都是從小學鋼琴的,不然也考不進我們學校。你們有些同學就是本省的,我們專業在省市裏隻特招三個學生,其他應該都是單招進來的,能過單招,都說明了你們功底應該很紮實。不過,既然進了我們鋼琴表演專業,有一些毛病是一定要改正的。”


    這樣的課,上起來很輕鬆,夏盈光做筆記,老師就不點名地誇道:“做筆記是個很好的習慣,別以為我說的都不重要,如果記不住,還是記在本子上,你們說是不是?”


    夏盈光深以為然地點頭,她記性不好,記筆記是她養成的一個習慣,什麽都記下來,她腦子裏記不住的東西,便用紙筆記,忘了就翻一翻。


    除了必修鋼琴課,還有什麽指揮課、室內樂、鋼琴藝術史、聲樂伴奏……一些她完全沒接觸過的領域。


    她吸納著新知識,比所有人都認真,她比旁人勤奮太多,所以學起來一點不比其他人慢。


    開學第二天晚上,是學校舉辦的迎新晚會,他們是藝術學院,學生們都多才多藝,主持人長相像電視上的明星,舞蹈演員有學校音樂舞蹈係的,也有舞蹈社團的學生,鋼琴獨奏的男生似乎是他們係裏大三的學長,夏盈光記性不太好,但總覺得有些眼熟。


    第三天開始社團招新,夏盈光路過廣場的時候,幾乎是被所有社團爭搶,紛紛給她塞傳單,挨個拉她過來看:“同學來看看我們古箏社……同學來看看我們漢服社;看看我們……”


    夏盈光被鄭琳琅忽悠著報了一個芭蕾舞社團,鄭琳琅說:“我高中才開始學習的芭蕾,學了兩年,長高了三公分,厲害吧?”


    一聽能長高,夏盈光就稀裏糊塗的填了報名表,社團是下周二麵試。


    在學校的第一周裏,她幾乎忘記了所有煩惱,學習新的東西,和一群興趣愛好相同的同學待在一間教室裏,老師悅耳的講課聲,都讓她感覺很舒服。


    夏盈光搬了一些東西去宿舍,但是人卻沒有住下,因為李寅不讓她自己住宿舍。


    家裏離學校不遠,一切都很方便,隻是住在家裏,李寅這段時間每晚都在她床上,夏盈光幾乎每天都被折騰得很晚,睡得很沉。


    但她一直都很小心翼翼的吃藥,一周過去,剛開始買的那盒藥,差不多吃完了。


    她得買新的了,隻是到了周末,夏盈光來了月經,她這次比以往都要痛,而且一向準時的日子,提前了一周。但她躺在床上時,腦子想的卻是——這幾天她可以不用吃藥了。


    夏盈光不明白這次為什麽這麽痛苦,她身體不太好,原本一直都會在大姨媽第一天痛,但是從夏家離開後,在李寅這裏,得到了林妮的妥善照顧,而且在李寅帶她去看了中醫,喝了半年多的中藥後,她的身體差不多就被調養好了。


    基本上不會很痛苦了,可是夏盈光這次,連動也動不了,躺著也睡不著,蜷縮著就是疼,覺得要換不過氣來,世界仿佛在搖晃,大腦發暈,渾身發軟。不僅臉色蒼白,連嘴唇都疼得發白,額角滲出不少汗來,拳頭虛虛地握緊,瞧著痛苦到了極點。


    她的中藥幾個月前就停止服用了,林妮看她這樣,一時也無計可施,她心急如麻,也不敢給夏盈光亂吃藥。


    因為很多藥不能亂吃,尤其是女性這方麵,吃多了搞不好會影響生育,所以她隻好打電話告訴李寅:“先生,夏小姐她躺在床上疼的不能動彈,上次那種中藥也吃完了,家裏沒有藥,您把藥方給我吧,我去抓點藥迴來給她熬煮。”


    她是菲律賓人,但是比一般的中國人還信奉中醫,認為中醫和中藥都非常神奇,比西藥好許多,不留後遺症。


    李寅一般是白天出去,晚上下班就過來,現在在電話裏一聽夏盈光特別痛苦,當即提起心來:“不是都調養好了?怎麽會又痛?”


    他迴想昨晚上都吃了什麽,晚上他跟夏盈光一起吃的,都是很正常的中餐,沒有辣的也沒有冷的,怎麽會突然這麽痛?


    難不成是因為昨晚上折騰得太狠?


    李寅開始思索,是不是因為他這段時間太過頻繁,才導致下盈光在這樣的,這樣一想,他心裏湧起了一股濃濃的愧疚之情。


    林妮也不知道,她形容不出來,心裏很著急:“她太痛苦了,在床上窩成一小團嗚咽,您過來看一眼她吧。”


    李寅想也不想便說:“我馬上抓了藥就過來,她要是特別難受,就給她吃一片止痛藥。”


    他抓了藥過來,已經是一個小時後的事了,沒辦法,公司和夏盈光住處根本不在同一個區,距離太遠了,即便如此,李寅還是每天下班後堅持過來。


    他不是沒想過把夏盈光接到他一直住的地方,那裏離他公司很近,離夏盈光學校也不遠,是很合適的住處。


    但夏盈光十分喜歡這裏,李寅隻不過動了動這個念頭,就沒繼續想了,既然夏盈光喜歡,那他每天下班花一個小時過來,早上再花一個小時去上班,也沒什麽關係了。


    車子停下,李寅快步走進房子,他把藥遞給林妮:“都抓好了,一袋是三次的分量,跟以前的熬法一樣。”說完,他問道:“她怎麽樣了?”


    林妮接過道:“給夏小姐吃了一片止痛藥,還給她煮了紅糖薑湯,似乎好一些了,但她沒睡著,在床上呢。”


    李寅去接了一杯溫水,走進房間,他的拖鞋輕輕地踩在地板上,不聲不響地走到了床邊。


    夏盈光是側躺的姿態,但是她已經蜷縮成了一團,抱著自己的雙腿,下巴抵在膝蓋上,小臉蒼白得讓人心疼,睫毛微微顫動,沒有睡著,眼睛虛弱地睜開一點,繼而很快垂下來,她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說話,但一個音都沒發出來。


    她的手從被子裏伸出來,因為她喊冷,林妮又給她抱了被子,明明天氣還沒冷到那種程度,卻在家裏開了空調,李寅一進來便感受到了熱。


    李寅愧疚更深,因為他想不出為什麽夏盈光會突然這麽痛苦,沒有吃冷的也沒有吃辣的,思來想去就是自己的原因了。


    他懊惱極了、內疚極了,心裏暗暗告訴,以後再也不這麽對夏盈光了,這麽脆弱一個小姑娘,明明他應該好好嗬護對待的,怎麽能不分日夜、甚至不分場合地折騰她?


    李寅坐在床邊,手掌捋開她微微汗濕的劉海,聲音溫和裏夾雜著難以忽視的心疼:“好點沒有?”


    夏盈光點了點頭,額頭輕輕抵在他的大手上,她額頭上出了汗,雖然蓋著兩層被子,還待在空調房裏,但她的體溫是低的有些不正常的。


    李寅略帶著粗糙的手掌相較起夏盈光的體溫而言,也是熱的,撫過夏盈光細膩的皮膚,使得她閉著雙眼,在他手掌裏輕輕蹭了蹭。


    “喝點熱水?”李寅也覺得心裏難受得緊,好似夏盈光疼在他身上一般。


    他一手端起水杯來,另一隻手輕輕抬起夏盈光的腦袋,使她靠在自己的身上。夏盈光把手伸出來一點,她手指纖細修長、骨節分明,但此時白得十分不正常,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異常的虛弱中。


    李寅輕輕用拇指撫摸她的手背,慢慢給她喂了點水後,手掌直接伸到被窩裏,摸了摸她的肚子,手心火熱地捂上去。


    他的手一觸碰上來,夏盈光就是一個哆嗦,這幾天下來,她都有些怕了。


    “叔叔……”夏盈光一雙含淚的雙眼望著李寅,輕喚出聲,聲音低啞。


    李寅把夏盈光抱在懷中,手上給她揉了揉腹部,輕聲哄道:“不疼了啊,乖。”


    夏盈光靠在他身上,有些不合時宜地說:“我不想生孩子。”


    李寅頓了頓,一句“你不想生孩子,不想嫁給我,是不是一點都不喜歡我”在喉嚨裏滾了滾,最終還是被咽了下去,他不想在這個關頭跟夏盈光計較這個,繞過了這個話題道:“你這次這麽痛苦,就重新喝中藥,我明天再帶你去看一看中醫,看看你身體是不是出了其他的毛病……”


    夏盈光搖頭,聲音細小微弱:“我不看醫生。”


    她臉色煞白著,重複了一句:“我不想生。”


    或許是因為她模樣實在可憐,李寅一點脾氣都沒有:“我們不說這個了。”他低頭道,“現在還疼嗎?”


    夏盈光說疼,又說:“我想吃糖。”


    總算是結束了這個話題,李寅站起來,溫聲應道:“好,叔叔給你拿進來,吃巧克力還是水果糖?”


    夏盈光說:“我想吃水蜜桃味的棒棒糖。”


    “好。”李寅對她百依百順,並且很喜歡她對自己提要求的模樣——雖然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要求。


    不過,李寅並不知道,家裏沒有棒棒糖,也沒有水蜜桃味道的水果硬糖。


    因為夏盈光平時並不怎麽吃糖。


    她正是因為知道這點,所以才故意這麽說的,這樣的話李寅會去小區外麵的超市給她買迴來,或者會在家裏找糖,會花上至少幾分鍾的時間。


    她昨晚上睡的晚,李寅看著她的,她沒有機會吃藥,今天起來就是疼醒的,好幾個小時過去了,她就去了幾趟廁所,忘記吃藥了。


    李寅一出去,夏盈光就強撐著虛弱的身體下了床,她的書包就丟在旁邊的沙發上的,側袋裏有剩下的藥片。


    一盒藥,就剩下一片了。


    夏盈光把藥找出來,飛快塞進嘴裏,迴頭準備端起杯子喝水把藥完全吞咽下去,就聽見原本已經出門了的李寅的聲音:“你吃了什麽?”


    她驚慌失措之下,杯子脫手,玻璃一下砸在地板上,碎玻璃片和水花,濺在她的拖鞋、她的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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