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冷的眉眼中除了有訝色, 更多的是光亮。方才他就在想這個問題, 眼下被妻子一說破, 覺得不無可能。


    芳年越想,越覺得自己猜得沒錯。


    至於為何外婆隻生一個女兒,娘也隻生一個女兒,或許都是巧合。頭胎是女兒, 不過是極為平常的事情。


    娘的生父不知是誰,外婆被囚禁一輩子, 除了木公公,恐怕誰也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而娘與父親夫妻時日太短,若是如尋常夫妻一般,過上多年,怕是她還會有弟弟吧。


    她這廂沉思著, 外麵就有人通報著,說十王爺一家進了京。


    元翼起身, 她忙跟著起來,替他整理衣袍。


    “朕走了。”


    “嗯。”她應著, 起身送他。


    大婚在三日後, 到時候他們再會重聚。


    許是她有著老婦人的心態,總覺得他們像老夫妻一般,帶著歲月靜好的平淡。她目送著他修長的身影離開,想著他百忙之中, 還能抽空來陪自己, 心生甜蜜。


    或許無論年歲多大的女人, 都希望有人把她放在心上。


    她思忖著,低頭微笑。


    突然又想到十王爺的事情,前世裏,十王爺的兒子登基為帝,這一世必然是不能的。


    都說天家無兄弟,十王爺以前確實敬重陛下,也不知道心裏有沒有不忿或是怨懟。她皺著眉,猜度著若是將來有那麽一天,會是怎麽樣的情景。


    想著想著,她不由得重新坐下,盯著桌子發呆。


    “娘娘,您可是乏了?”三喜見她不言不語的,小聲地問道。


    她迴過神來,暗罵自己杞人憂天。將來的事情誰說得準,自己重活一迴,改變太多。木公公死得這麽早,江山怎麽可能還能輪得到十王爺的兒子。


    與其自尋煩惱,倒不如全部拋在一邊,靜觀其變。


    “沒有,方才想事情,有些入了神。”她淡淡地道,想起蓮女的事情,決定去找舅公舅婆,探一探蓮女生女的秘密。


    突然一道白色的小身影跳進她的懷中,她定睛一看,大喜,“旺福,你怎麽在這?”


    自從她離開孝善寺後,所發生的事情太多,多到她都沒有想起這個小家夥。小家夥張著嘴,無聲地抗議著。它可是天天想女主子,女主子好像把它忘了。


    “看我,竟將你給忘了,真是不應該。”


    芳年抱著小家夥,撫著它的毛發,像以前一樣。旺福舒服得不由眯起眼,打著哈欠。


    “娘娘,它叫旺福啊?”三喜問道,看了一眼立在門邊的五福。


    她猛然想起新收的丫頭賜名五福,似乎重了名,“五福叫這名字似乎有些不妥,不如就叫五喜吧。”


    三喜暗自歎氣,娘娘那天賜名時,怕就是不想順著四喜的名字延下去,才會來個五福。今天不知怎的,又要延用喜字。


    不過她是奴才,猜不透主子的意思,索性放在一邊。


    五喜上前來,再次謝她賜名。


    她抱著旺福,帶著三喜和五喜,前往舅公的院子。


    連先生喜靜,要了一處偏遠清靜的院子。走過很長一段路,近了西牆,似乎聽到女人的哭罵聲。


    她疑惑地看一眼,用眼神詢問三喜。


    三喜忙道:“娘娘,奴婢聽說,此處府牆那邊,好像對著冷宮。”


    “冷宮?”芳年邊問著,連抬頭看著高高的府牆。


    牆那邊的情形自然是看不到的,但似乎有些嘈雜的聲音,還有女子的哭聲。她停住腳步,側耳細聽。


    三喜說得沒錯,牆的那邊,確實是冷宮。


    原本冷宮中的妃子們日子過得還算清靜,晟帝在時,她們已經失寵。有的是犯了錯,有的是年老色衰,總歸是晟帝不想見到她們,就將她們打發到冷宮。


    冷宮的日子原先肯定是難過的,小太監們仗勢欺人,女人們之間相互譏諷,常為一些吃穿之類小事發口角,有時還會起爭執。


    後來有淑妃的拂照,吃食不再少得可憐,大家漸漸心平氣和,有時候說會話。到後來,都歇了爭強好勝的心,不用爭寵暗鬥,反倒自在些。


    自從被貶的那位張美人來了以後,冷宮重新開始熱鬧起來,太妃太嬪們來冷宮就跟串門子一樣。


    就像今天,位份高的太妃們沒有來,來了幾位太嬪。看架式,氣勢洶洶,來者不善。


    為首的是陳太嬪冷太嬪等人,捋卷著衣袖,毫無端莊可言。


    反正她們現在是太妃,太上皇雖在,她們卻滅了爭寵的心思,隻圖自己活得痛快。什麽端莊淑德,統統都忘在腦後。


    張美人看到她們,覺得渾身都在痛,上次打的傷都沒有好全。她們今天又來,她心裏明白,自己免不了又是一頓揍。


    “你們別過來,本宮可是皇後,你們如此無法無天,小心陛下拿你們問罪。”


    陳太嬪冷冷地笑著,拍著手中的棍子,“太上皇可沒空管你,他自己都自身難保。你可能還不知道吧,你與他啊一樣的,他現在自己都下不了床。你們啊,可是同命鴛鴦,自然要有難同當。”


    張美人眼神驚恐,她們連陛下都敢打,更不會把自己放在眼裏。看來,她是沒有指望了。她害怕著,不停地往後縮,“你們…這是殺頭的死罪…”


    “什麽死罪?若說有罪,也不及張美人罪大惡極。殘害皇嗣,迷惑天子,擾亂朝綱,與木閹賊沆瀣一氣,助紂為虐。依本宮看,張美人怕是連死都不敢吧,我們的皇兒們可都還在黃泉路上等著你,以報生前大仇。”


    陳太嬪陰惻惻的話,嚇得張美人渾身打冷顫。仿佛真的看到無數的冤魂向她走來,伸長著手要索她的命。


    “啊…”她抱著頭尖叫起來,“不…不是我…是國師讓我做的,你們要報仇就去找國師…”


    “國師?你是說木閹賊,他都死了,現在隻能找你。”


    張美人一下子跪倒在地,“我求求你們,我什麽都不知道啊…都是國師的命令,我不得不從啊…”


    什麽皇後,誰愛當誰去。她的日子過得生不如死,吃不飽,穿不暖,冷宮裏的女人們都欺負她,成天罵她。還有眼前的女人們,百般地虐待她。


    可是,她舍不得死,她怕死。


    陳太嬪眼前浮起皇兒死時的模樣,仰頭望天。皇兒,看娘如何替你報仇,一定讓姓張的賤人生不如死。


    她目露恨光,揮著手中的棍子,一下子打在張美人的背上,把張美人打得趴在地上。


    隨後其他的太嬪也跟著動手,拳腳和棍棒落到張美人的身上時,她痛得嗷嗷亂叫,不停地詛咒著。罵到最後,所有的怨恨都衝著太上皇。


    要不是他太無能,連皇位都保不住,自己怎麽會受這樣的苦。


    她詛咒太上皇,太上皇也在詛咒她。


    他身上的傷沒好,又被那些瘋婦給打了一頓。瘋婦們口口聲聲說是他害死皇兒們,可明明害死皇兒的是皇後和國師,為何都在怪他。他百般辯解著,沒人聽他的。


    打完之後,沒人管他的死活,憑他癱在地上,滿嘴的灰。


    成玉喬一直躲著看,心裏有著扭曲的痛快。就是這個無用的男人,害了她一輩子。若不是他封她做什麽玉妃,隻怕她就能如願伴在心上人身邊。他既然封她為妃,為何不百般恩寵,而是把她賞給一個無根的公公。


    她在遊公公手下吃盡苦頭,現在,輪到這個男人遭報應了。


    太妃太嬪們走後,她才慢慢地現身。她也不願意侍候太上皇,但沒有其它的法子。


    除了侍候太上皇,沒有其它的活路。淑太妃們派著人監視她,她不敢跑,再說她還能跑到哪裏去。


    好在現在的太上皇不過是個廢物,一應吃喝拉撒都要靠她。她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倒是能在虐待他的過程中,找到一絲快意。


    她伸手去拖他,下手沒輕沒重的,太上皇痛得就差沒有哭爹喊娘。這死賤人連個人都不會侍候,要是從前,早就被他給處死了。


    “你下手輕一些…啊…”


    “太上皇,您莫惱,要不是臣妾,隻怕沒有人會管你。你呀,少叫兩聲,留著點力氣。”


    她粗魯地拉著他的手,拖行到內室,費盡力氣,把人搬到床上。


    太上皇躺在床上,渾身都痛。喘著氣,呸了一聲,吐出嘴裏的土。不知想到什麽,不停地打量著成玉喬。她雖沒有進宮裏的傲氣,人也瘦了不少,好在長相不錯,還有些姿色。他目光時而瘋狂,時而嫌棄,麵色上就帶了出來。


    成玉喬被他看得心裏一縮,像有無數隻蟲子爬過心裏一般,惡心至極。她想吐想尖叫,腦子裏不由得想起之前的事情。


    猥瑣的目光,帶著淫邪,她在遊公公的臉上見過太多。每當對方露出那些的神色,她就知道,對於她來說,又是一番油煎火烤,生不如死。


    她不停地安慰著自己,遊公公已經死了,再也沒人能那樣對她。


    太上皇不知她在想什麽,心裏不停地想著自己的計劃。猛然間,被人扇了一巴掌,愣是半天迴不了神。


    成玉喬自己都沒反應過來,看著自己的手,猶不相信。


    “你…賤人…”


    太上皇手揮著,要來打她。她一躲,閃到門外,冷冷地看著他。他氣得差點吐白沫,無奈身體不爭氣,連爬起的力氣都沒有,更別說打人。


    他唿哧唿哧地喘著氣,朝她招手,“你過來,朕不打你,還有重要的事情與你商議。”


    她心裏狐疑著,一個無權無勢的太上皇,能有什麽事情要商議的?心裏雖這般想著,但腳步卻不由自主地往前移動。


    太上皇忍著氣,這事沒有姓成的賤人,還真辦不了。


    “現在朕的身邊,唯你一人可用。朕與你說個秘密,你可知道元翼為何成親多年沒有子嗣?”


    她眼露驚訝,看著他。他目光得意,神秘地道:“那是因為他不能人道,所以你姐姐才會紅杏出牆,與人私奔。說來說去都是他無能,要不然你姐姐不會有那樣的下場,你們侯府也不會倒。你身為成家女,理應替姐報仇,替成家討迴公道。眼下正是好時機,這江山啊,總不能無後。他對外宣稱是朕禪位給他,若他沒有皇子,那理所應當由朕的皇子來繼承江山。隻要朕有皇子,江山遲早還是朕的。”


    說完,他用一種誌在必得的眼神看著成玉喬。


    成玉喬在思量著他話裏的真假,還有話裏的意思。他與自己說這些,莫不是想讓自己懷上皇子?


    可是光是想著,她渾身都起雞皮疙瘩,更遑論懷上他的骨肉。


    太上皇不自知,還像是給了她天大的恩賞一般,“那些瘋婦鼠目寸光,以為朕無翻身之日。哼,她們想錯了。真到那一天,朕讓她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成玉喬不停轉著心思,揣測著他話裏的可信度。太上皇雖然無用,但不會無緣無故說起這樣的話。而且頗為說得通,要不是陛下無能,就憑他的長相氣度,姐姐怎麽可能與唐家表哥私奔?


    再說多年來,他身邊連一個通房都沒有,確實有些說不過去。


    她看著太上皇,遲疑道,“陛下…此事當真?”


    “自然是真的,若不是沒有別人,你以為朕還會收用一個被閹人糟蹋過的女子?”


    他話裏濃濃的鄙夷,聽得成玉得羞愧難當,同時冒起莫名之火,“臣妾的一切,都是拜陛下所賜,陛下如此奚落臣妾,臣妾倒要好好討個公道。”


    “好了,朕不過是說說。等你以後生了皇子,將來就是太後,要什麽有什麽,還不得感謝朕。”


    太後?


    成玉喬心裏的野心重被勾起,她就說自己為何要受那麽多的苦,原來是為了將來成為人上人。


    隻是,讓她再和太上皇,她有些不太願意。


    太上皇心裏也不樂意,可無奈除了她,身邊沒有別的女人。好歹是個女的,隻要弄出皇子,管她曾經是個什麽玩意兒。


    他用眼神示意她。


    “太上皇,現在嗎?”成玉喬一邊問著,一邊飛快地看一眼守在殿門外的宮女。


    “宜早不宜遲。”太上皇喘著氣。


    “可是太上皇的身子?”


    太上皇翻一個白眼,“少給朕裝,朕是動不了,不是還有你嗎?朕就不信,你能沒法子?這段日子你應該學了不少花樣吧。連無根的人都能侍候,何況是朕?要想將來揚眉吐氣,就自己動手。”


    成玉喬被他一激,狠了心,飛快拉下床幔,脫鞋上去。


    不一會兒,隻聽得紗幔裏麵傳來太上皇哼哼嘰嘰的聲音,還有女子的喘氣聲。


    守門的宮女露出鄙夷的眼色,一個偷偷地跑開,去稟告淑太妃。


    淑太妃聞言,冷冷一笑,放下手中的杯子,“隨他們折騰吧,跳梁小醜,翻不起多大的浪。你下去,繼續監視他們,一有情況就來稟報。”


    “是,太妃。”


    宮女出去後,淑太妃神色更冷,問身後的宮女,“伍將軍府的事情打探得怎麽樣,那位伍小姐性情長相如何?”


    “迴太妃的話,伍小姐從不出門,奴婢等打探不出來什麽。倒是有件事情頗為奇怪,傅禦史的夫人曾派人送了一家陪房給伍小姐,且伍小姐全部收下。”


    “傅禦史?”淑太妃皺眉輕喃,那不是原七王妃的娘家嗎?


    莫非?


    “七王府那邊可有什麽動靜?”


    “沒有動靜,那位王妃好像足不出戶,也沒人知道她病情如何。”


    淑太妃眉頭越皺越深,猛然鬆開,眼睛眯起,泛著寒光,“原來如此,我竟是小瞧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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