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鄭國唐帶著鐐銬被衙役押進淡水廳通判衙門,淡水陳家商號的老板陳新昆頓時就笑了,笑得還無比的開心。


    做為淡水目前最大商號的老板,廣州十三行的忠實合作夥伴,陳新昆不明白同行鄭國唐到底是吃了什麽熊心豹子膽,竟然敢公然違背自己的決定,還敢用他微薄的財力,組織淡水的茶農、蔗農和自己做對。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一段時間前,廣州十三行裏最大的茶商盧觀恆突然派遣一個心腹掌櫃來到淡水,把淡水即將小規模有限期開海的重要消息告訴給了陳新昆,同時明白告訴陳新昆,說廣州十三行會全力打壓淡水海關,不惜一切代價促使淡水海關提前關閉,讓廣州十三行可以繼續壟斷蟎清的外洋貿易。


    除此之外,盧家商號派來的掌櫃還直接要求陳新昆坐上廣州十三行的戰車,放棄短短三年的蠅頭小利,幫著廣州十三行徹底控製淡水的茶糖貿易。


    做為投名狀,廣州十三行首先要求陳新昆做的,就是以比去年高出三成的價格,把淡水市麵上的茶葉和白糖全部收購一空,還有預訂淡水廳境內未來三年的茶葉和白糖,然後全都轉運到廣州出口,讓淡水本地拿不出什麽象樣的貨物出口。


    淡水開海肯定對陳新昆的生意有利,可惜對外通商的規模被嚴格限製,時間還隻有短短三年,為了做三年的小規模對外貿易而得罪實力雄厚的廣州十三行,很明顯就是一件得不償失的事。


    再加上廣州十三行還主動提高了茶葉和白糖的收購價格,讓陳新昆可以在中間獲得厚利,所以陳新昆當場就做出了正確決定,拍著胸口答應全力為廣州十三行效勞,犧牲淡水海關的利益討好有錢又有勢的商業合作夥伴。


    事有意外,就在陳新昆摩拳擦掌的準備開始收購茶葉和白糖時,淡水廳的通判衙門裏卻突然傳出了本地即將開海的重要消息,導致市場上的茶葉和白糖價格飛漲,各地的茶園和蔗園都捂盤惜售,準備等開海後賣一個價錢。


    這個意外確實比較麻煩,但也不是什麽大問題,之前淡水一帶的茶園和蔗園都是靠陳新昆把貨物轉口到廣州出售,不僅與陳新昆有著密切的生意往來,許多茶園和蔗園還主動或者被動接受了陳新昆的投資入股,所以隻要對他們說明利害,再加上廣州十三行又主動提高了收購價格,讓淡水的茶園和蔗園乖乖就範並不是什麽難事。


    再一次讓陳新昆意外,就在他鼓動如簧之舌拚命勸說友商配合廣州十三行行事時,十幾年前才從泉州遷居到淡水的鄭國唐卻跳了出來搗亂,慫恿中小商人和零散茶農、蔗農盡可能囤貨,不要貪圖陳新昆僅僅隻提高了兩成的收購價格,耐心等到淡水海關建立後再看情況賣貨。


    鄭國唐嚴格來說不是一個專業的商人,雖然開著一個規模一般的商號,卻又同時在後龍經營著一個莊園,屬於半農半商,財力方麵相對陳新昆來說也很一般,在商場上絕對不可能是陳新昆的對手,按理來說不管怎麽蹦達,也不可能影響到陳新昆的發財大計。


    很可惜,就好象江南絲綢商人受夠了廣州十三行的鳥氣一樣,淡水的茶農、蔗農和中小商人也受夠了陳新昆的鳥氣,每年都得以低價把茶葉和白糖賣給與廣州十三行合作的陳新昆,眼睜睜的看著陳新昆大塊吃肉,自己卻連喝上一口湯都難。


    有壓迫自然就有反抗,見鄭國唐帶了頭,先是零散的茶農、蔗農不肯急著賣貨,然後中小商人也跟著全力囤貨,最後就連一些茶園和蔗園也生出了觀望風色的念頭,找盡各種借口拒絕在契約上簽字,不願提前把未來三年的白糖和茶葉賣給陳新昆。


    倒下的第一塊多米諾骨牌必須扶正,不把鄭國唐這隻出頭鳥打掉殺雞儆猴,後麵的事肯定更難辦,先禮後兵與鄭國唐暗中進行了談判,威逼利誘全部宣告失效後,陳新昆就果斷拿出了自己對付同行的慣用手段!


    於是乎,很快的,就有一個淡水廳的熱心群眾向官府告密並且帶路,然後管理淡水廳的通判衙門差役,就在鄭國唐的商號倉庫裏搜查出了一擔樟腦原料!


    台灣的樟腦在蟎清時期是屬於官府專賣,由官府指定的人砍伐樟樹製取樟腦油和腦砂,然後民間商人必須要向官府交納重稅領取批文,才能從這些樟農手裏收購原材,煉製成精樟腦出售。


    在淡水廳經營了幾代人,財力雄厚又有廣州十三行撐腰,陳新昆的商號當然早早就壟斷了淡水廳的樟腦貿易,鄭國唐拿不出淡水廳頒發的批文,倉庫裏的樟腦自然就成了違禁品,順理成章的成為了對外走私的嫌疑人。


    再接著,就是陳新昆無比熟悉的配方和無比熟悉的味道了,先是淡水通判衙門果斷查封了鄭國唐的商號,又把鄭國唐從後龍提溜到通判衙門的大堂上問話,然後隻要不出意外的話,已經被陳新昆用銀子買通的淡水通判就會當場給鄭國唐定罪,還會從重行法讓鄭國唐判刑坐牢!


    再接著,看誰還敢和陳新昆陳大老板做對?!


    陳新昆得意獰笑的時候,個頭嬌小的淡水通判也已經來到了大堂上坐下,輕車熟路的重重一拍驚堂木,衝著跪在堂上的鄭國唐怒喝道:“堂下刁民,報上姓名籍貫。”


    鄭國唐滿臉的委屈,答道:“稟青天大老爺,草民姓鄭名國唐,泉州府人,現定居在淡水廳後龍鄉。”


    “淡水城中的昌盛商號,可是你的產業?”淡水通判追問。


    “迴稟青天大老爺,是。”


    鄭國唐的迴答才剛說完,淡水通判馬上就象打機關槍一樣的嚷嚷了起來,質問道:“大膽刁民,既然你經營商號,自然應該知道台灣的樟腦受官府控製,沒有官府的批文,任何人都不許擅自購買腦油和腦砂煉製樟腦,為什麽在你的商號……。”


    “別駕,別駕(清代對通判的尊稱)。”


    突然傳來的喊叫聲打斷了淡水通判的問話,緊接著,一名差役快步衝上了大堂,衝淡水通判點頭哈腰的說道:“稟張別駕,碼頭急報,本省水師提督黃軍門親自率領船隊抵達淡水,要巡視本地的海防情況。還有,來我們淡水開海的內務府劉主事也來了。”


    “劉主事也來了?”


    也不知道為什麽,聽說劉安雲也已經抵達了淡水碼頭,淡水通判下意識的就站起身來抬步想走,可是看了看跪在堂上的鄭國唐後,淡水通判無奈的收迴腳步,吩咐道:“快去稟報黃軍門和劉主事,就說本官正在審案,待問完了這個案子就去給他們行禮。”


    差役唱諾,趕緊領命而去,堂外的陳新昆則是皺起了眉頭,暗道:“他娘的,來得真快。麻煩了,鄉下還有許多茶葉和白糖沒收上來,姓劉的來了,這些東西肯定更難收了。”


    這時,淡水通判已經坐下再次敲響驚堂木,有些遲疑的說道:“本官剛才說到那裏了?”


    “別駕,你剛才說到為什麽在這個刁民的商號倉庫裏發現違禁品。”


    師爺開口提醒,淡水通判醒悟點頭,然後趕緊又是重重一拍驚堂木,喝道:“大膽刁民鄭國唐,既然你明知道樟腦原料由官府控製,為什麽在你的商號倉庫裏發現許多腦油和腦砂?”


    “青天大老爺,冤枉啊!”


    鄭國唐趕緊大聲喊冤,說道:“這是有人在故意栽贓陷害草民,草民遵紀守法,從來就沒有私自收購過朝廷禁止的腦油和腦砂,是有人想坑害草民,所以才買通了草民商號的夥計羅強,悄悄把違禁品放進了草民的倉庫栽贓陷害。”


    “你說有人栽贓陷害你,那你有沒有什麽證據?”淡水通判厲聲喝問道。


    讓淡水通判和堂下的陳新昆意外,鄭國唐竟然立即答道:“迴稟青天大老爺,草民有證據,草民早年對羅強一家有恩,羅強收了別人的錢把違禁品藏進草民的倉庫後,把銀子帶迴家裏交給他的母親,他的母親懷疑銀子來路不正,就逼著他說出了實話。”


    “羅強的父親早逝,生母守寡把他養大,有一年羅強生病無錢治療,他的母親求到我的麵前,草民心軟就資助了他的生母一些銀子,他的生母一直記著這個恩情,所以聽羅強說了實話後,他的母親就動手打了他,逼著他來草民麵前交代真相。”


    大概介紹了前因後果後,鄭國唐又趕緊說道:“羅強為了報恩,主動答應替草民證明清白,他也進了城來給草民做證。”


    這時,堂下上來了一個衣服破舊的青年男子,跪在地上拿出一錠銀子說道:“青天大老爺,草民就是羅強,草民可以做證,是草民一時起了貪心,收了陳家商號夥計楊豐的五兩銀子,幫著他把違禁品藏進了恩公的倉庫,有什麽罪責草民全部承擔,與恩公他沒有任何關係啊。”


    聽到這番話,在堂外看熱鬧的吃瓜群眾頓時一陣喧嘩,陳新昆臉色鐵青,說什麽也沒想到自己收買的證人會因為受過鄭家的恩情突然倒戈,堂上的淡水通判也頗為尷尬,還悄悄來看陳新昆的情況。


    陳新昆的反應很快,見通判轉眼來看自己,馬上就把右手張開,亮出五根手指。通判心領神會,便又是一拍驚堂木,喝道:“大膽刁民羅強,你說的可是真話?”


    “老爺,草民敢對天發誓。”


    羅強趕緊賭咒發誓,無奈淡水通判卻根本不聽,又喝問道:“說,是不是鄭國唐用高價收買你頂罪,還讓你汙蔑陳家商號的夥計?”


    “沒有,絕對沒有。”


    羅強的矢口否認毫無作用,淡水通判果斷又一拍驚堂木,喝道:“不用大刑,量你也不會如實交代!來人,給本官把這個刁民羅強拿下,大刑伺候!”


    “青天大老爺,冤枉!冤枉啊!”


    鄭國唐和迷途知返的羅強一起喊冤,淡水衙役卻根本不聽,上前就把羅強按住,脫下褲子準備用刑,堂外的陳新昆則笑得無比開心,暗道:“不愧是當過京城縣令的人,嚴刑逼供和顛倒黑白果然有一套。”


    “張大人,且慢動手!法外開恩!”


    這時候,意外又突然出現,一名二十來歲的青年書生突然擠進人群,衝上大堂向淡水通判嚷嚷道:“張大人,請手下留情。”


    “崇和?你什麽時候迴來的?”鄭國唐猛然迴頭,驚喜萬分的衝著突然出現的兒子鄭崇和問道。


    “父親恕罪,孩兒剛剛才到。”


    鄭崇和飛快迴答,又轉向堂上的淡水通判張步高拱手說道:“張大人,鄭家商號是草民父親的產業,還請大人看在草民好友的份上,仔細調查此案,千萬不要冤枉了無辜。”


    仔細打量鄭崇和感覺有些眼熟,張步高便也沒有發作,疑惑問道:“你是誰?你的好友是誰?”


    鄭崇和趕緊行禮,恭敬說道:“稟張大人,草民叫鄭崇和,得朝廷準允,以舉人身份進國子監讀書。草民的好友叫劉安雲,是現在內務府的六品主事……。”


    鄭崇和的話還沒有說話,張步高就已經跳了起來,邁動他的小短腿衝到堂中,對著那些按住羅強準備用刑的衙役連踢帶打,憤怒嗬斥道:“滾!都給本官滾!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對鄭公子家裏商號的夥計用刑,吃了豹子膽了?”


    強迫那些滿頭霧水的衙役放開了羅強,張步高又咆哮道:“趕快!馬上去把陳家商號那個夥計楊豐給本官抓來,大刑伺候,一定要他給本官如實交代!”


    衙役無可奈何的答應,慌忙在陳新昆張口結舌的注視中出門去抓張步高點名的陳家商號夥計,堂上鄭崇和則非常好奇的問道:“張大人,你怎麽也來了淡水?還當上了淡水的父母官?”


    “一言難盡,就是因為你知道那件事,挨了朝廷的處罰,從京城繁華之地,平調到這個鳥不拉屎的淡水廳當通判。”


    張步高開始有些唉聲歎氣,然後又笑容滿麵的說道:“不過還好,托了劉公子的福,淡水的日子馬上就要好過了。鄭公子快請帶路,有段時間沒有見到劉公子了,本官對他早就已經是無比思念。”


    “大人,那我父親這個案子……?”


    “鄭公子放心,老太尊擺明了是被刁民陷害的,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至於那個膽敢陷害鄭老太尊的刁民,本官絕對輕饒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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