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穀太太沒招兒了,拄著拐棍哭哭啼啼踉踉蹌蹌地又去了範家。


    她還算挺幸運的,天那麽冷,路那麽滑,也堅持到了地方,既沒磕著也沒碰著的。


    到了範家,等穀小三聽完老穀太太講述的經過以後,忍不住冷笑一聲:


    “瞧瞧瞧瞧,這就是你巴心巴肺寵了整整一輩子的好二兒!


    好麽,這估摸著是知道你已經把我們家的錢,全都給倒騰得差不多,再也榨不出半分油水來了,所以人家也不就不稀得哄著你玩兒了唄。


    你都說你這些年就跟那錢串子似的,恨不得一下子長出來十八條腿,往你二兒子家倒騰東西。


    現在咋樣?到動真章的時候,你想去他們住幾天人家都不接待你。


    奶呀,您都說您活的有多糊塗吧?


    把那狼心狗肺的兒子寵上天,真對你好的兒子呢,你反倒是恨不得砸碎了他的骨頭,好榨出出來錢給那狼崽子送去。


    你現在可終於能明白究竟能不能指望得上我二叔了吧?


    要說您呀,也是該!這都是您活該的!自找的!


    誰讓你偏心眼偏的沒邊兒的呢!活該遭這麽一出罪。”


    可說是這麽說,但這老太太也不能就這麽一直讓她待在範家呀。


    她倒是沒啥,老太太再偏心也是她親奶奶,養活也就養活了。


    可問題是她已經嫁了人了,這裏是範家,她說了不算。


    真要是她自己個的爹娘沒地方待了,擱她這住幾天還沒什麽,可她奶奶有兒子有孫子,擱她們家住不像話呀。


    倒不是擔心別的。


    而是老穀太太歲數可正經不小了,翻過年,眼瞅著都是要七十歲的人了。


    真萬一在她這兒有個好歹的,比方說一覺睡過去,再醒不過來了。


    她娘家倒好說,不能以為這是她給害的。


    怕隻怕她二叔得趁機過來鬧事兒,那還不得訛上她呀?


    沒聽人都說六十不交言,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飯,九十不留坐麽。


    啥意思呢?


    就是說啊,這人要是已經到了六十歲了,那你就別跟他進言了,也別教他該怎麽做事了。


    因為到了這個年紀的人,思維定式已經形成了。即便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你跟他指手畫腳的,他也不一定肯聽你的。


    而且你跟他說,他又不聽。不光你生氣,他也生氣。


    人老了一身的毛病,再把他給氣壞了,得不償失,犯不著的。


    這就是六十不交言。


    那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飯,九十不留坐,更好理解了。


    這就是說,人年紀大了以後,他們過世的時間就不確定了。


    指不定啥時候人就沒了。


    把人給留到家裏,萬一出個啥意外,對雙方都不好。


    即便是至近的親屬關係,也容易落埋怨,甚至於鬧掰了。


    整出一身的不是來。


    穀小三正是考慮到這點,她才不敢留老穀太太在範家住下。


    思來想去,隻是做了一大碗餛飩,讓老太太吃的飽飽的,又給老太太披了一件大棉襖,還又聽老穀太太哭訴了一迴委屈。


    這才讓範業文背上老穀太太,穀三丫在旁邊扶著,給送迴娘家去了。


    她迴去一敲門,倆嫂子過來把門給她打開了。


    但看到老穀太太也跟著一道迴來了,倆人都不咋樂意。


    耷拉著眼皮,都不往老穀太太那邊瞧。


    這就是掐半拉眼珠看不上老太太的意思。


    老穀太太自己也覺得這次迴來,底氣略有不足。


    尤其是被她最疼愛的二兒子給拒之門外,徹底傷了心了。


    拄著拐棍,i自己個慢慢地挪她自己住那屋裏,一頭紮到炕上,眼淚是嘩嘩地往外流啊。


    其實老太太心裏一直藏著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就是穀三丫的爹,其實正正經經是她親生的兒子。


    而穀二叔,卻是別人家的孩子。


    那麽為啥老穀太太對自己兒子不好,反倒是巴心巴肺地對別人家的孩子好呢?


    這裏頭有個緣故。


    且說當年啊,老穀太太的男人,得了治不了的病,沒了。


    那時候穀老大才不過三四歲。


    在鄉下一個寡婦帶著這麽個小孩兒,想也知道日子好過不到哪裏去。


    最後實在沒招兒了,老穀太太帶著孩子就改嫁給了穀二叔的爹。


    那時候穀老大年紀小,怕二婚丈夫對他不好,老穀太太一狠心,就讓他隨了二婚丈夫的姓,改姓了穀。


    老穀太太剛嫁過來的時候,穀二叔還是個奶娃娃呢。


    他娘生完他沒幾個月,嫌家裏窮,跟著外地來的一個貨郎跑了。


    等老穀太太嫁過來以後,就把穀二叔當成自己的親生子一樣看待。


    因為她不這樣,在這家裏不好立足哇。


    因為在鄉下的日子不好過,就跟著她這二嫁的丈夫,進了城裏。


    她靠給人漿洗衣服,賺幾個零花錢。


    她那二婚的丈夫呢,則到了一處米行,給人家當了夥計。


    夫妻同心,日子倒也算是過得去。


    可哪知道,穀老大有一年冬天就生了病,高燒不退。


    也看了大夫,可就是不好。


    把老穀太太給急的呀,都快火上房了。


    總這麽燒下去,孩子怕不是就得被燒傻了吧?有心想再找個好大夫給孩子看病。可奈何手裏一個錢都沒有。


    急得她呦,嘴上當時就起了好幾個大燎泡。


    她這二婚丈夫是個心善的,說不如我出去借點錢迴來給孩子看病吧?


    可他們剛進城沒多久,哪裏認識幾個人呢。


    更別說肯借錢給他們的人了。


    最後沒法子,為了救穀老大一命,兩口子借了高利貸了。


    有了這錢,倒是真請來個好大夫,把穀老大的病給治好了。


    可高利貸這玩意,就是為了讓借錢的人還不起而存在的。


    那是越還反倒是欠的越多。


    老穀太太她這二婚丈夫為了能還清高利貸,就去做了兼職,


    幹什麽呢?


    利用下班時間,弄了個流動的剃頭挑子,走街串巷,給人家剃頭刮胡子。


    但大家都知道,即便是剃個光頭,還都有不滿意的呢。


    更何況過去清朝末年,男人還在紮辮子呢。


    所以就有一次,遇到了個特別挑剔的客人,嫌棄老穀太太的二婚丈夫,把他的頭給剃磕磣了,一個窩心腳,就把人給踹了個半死。


    正是冰天雪地的時候,被踹得狠了,爬也爬不起來,旁邊的人也不願意惹麻煩救他,老穀太太這二婚的丈夫,就被活活給凍死了。


    男人死了以後,老穀太太為了還清高利貸,那是什麽也都做過。


    甚至於還曾經偷偷摸摸做過一段時間的暗娼。


    等到高利貸終於還清了以後,她帶著倆孩子,才又來到這個城市裏落腳。


    總算是含辛茹苦地把倆兒子給拉扯大了,也各自娶了媳婦。


    但老穀太太總覺得,如果不是為了救她的兒子,穀二叔的爹不能死,穀二叔也不可能成為孤兒。


    所以她總覺得無論做多少事兒,都彌補不了虧欠穀二叔的。


    人家穀二叔那麽好的父親,因為救她兒子而死,怎麽彌補都不為過呀。


    但這裏頭的內情,老穀太太並不想讓孩子們知道。


    她以為,所有的苦,她一個人承擔就行了。


    可再沒想到,一路走到現在,竟落到這般田地;


    家裏沒一個人待見她,更沒一個人能理解她,她這簡直是成了全家的公敵了。


    這日子過的,可實在是太苦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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