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陳厚魁那屋,裏麵陳厚魁和曹寡婦還沒睡呢,屋裏頭點了一個昏暗的小油燈。


    過去那小油燈就特別特別小啊,比那蠟燭的光要暗得多,而且有油煙子,特別嗆人。


    蠟燭也要比燈油貴得多。


    所以高鳳蓮生孩子用的是蠟燭,沒那煤油味道,還多少亮堂點。


    陳厚魁雖然蘇醒過來了,但是高鳳蓮在那屋生孩子,他也惦記呀,就算這生的不是陳家的子孫,最起碼是兒子的媳婦,老人麽,總是喜歡操心。


    他沒睡,曹寡婦也陪著他沒睡,倆人在這兒,有一搭沒一搭地閑嘮嗑。


    主要是陳厚魁安慰曹寡婦,這好心好意地就被繼子給打了好幾老拳,人家心裏指定不舒服,這不得好好開導開導,勸慰一番麽。


    無非是那一套嗑唄,啥你別跟孩子一般見識,他倆還小。再有就是,啊,可能是哥倆無意打到你的,他倆一準不是有意這麽幹的。


    倆人還想繼續過下去,那這話也就隻能姑且聽之了,不然呢,說得太明白,這日子也沒法子過了。


    陳勤進去了,也沒說問問陳厚魁的病情咋樣了,有沒有哪裏還不舒服啥的。


    直接就甕聲甕氣地跟他爹說:“爹,我要去天寶鎮給鳳蓮抓藥,手裏頭沒錢,給我多拿倆個。別到時候不夠用嘍。”


    這都不是商量的語氣了,類似於命令,或者理所當然你就得給我拿錢的語氣。


    陳厚魁聽了這話,喉頭一哽。


    這啥兒子呦,見了老爹,一不問老爹病情,二不問問老爹需要不需要也買點藥。


    見麵就要錢,好像自己欠他的似的。這小子還記得不記得他們已經分家另過了!


    媽的,這肯定是自己上輩子殺大牛了,沒積德,這輩子才有個這樣的討債兒子,來活生生折磨自己。


    過去牛這種家畜,那可是莊稼人家最重要的合作夥伴啊。


    哎,忘了是哪朝哪代了,人家官府都有明確規定,就是殺人的罪名,好像都沒有殺耕牛的罪名大。


    殺耕牛是必死的罪名,殺人都還可以轉圜一下子,充個軍呢,流個放啥的,興許還能有一條活路。


    隻有殺牛的人,那沒說的,就一個處理方式“殺!”


    所以,一般說誰沒積德,都用上輩子可能殺大牛了,才這輩子受到報應來形容這人。


    陳厚魁看著曹寡婦,以前沒娶曹寡婦的時候,那當然陳厚魁可以一言堂,自己就決定給不給兒子錢了。


    可是現在娶了曹寡婦,錢都在曹寡婦手裏頭,倆口子感情還好,自然得征求曹寡婦的意見呢。


    所以陳厚魁望著曹寡婦,就想讓曹寡婦決定,到底是給拿,還是不給拿這錢。


    要麽咋說到底是親爹呢,雖然他對陳勤的做法寒心了,但是呢,這錢其實他也還是想給拿的,不想看著孩子為難。


    即便是要拒絕,哎,他也不想自己去當這個壞人,寵愛孩子習慣了,拒絕的話說不出口哇。


    拒絕也希望是曹寡婦出口去拒絕,這樣自己再表現得不當家,窩囊一點,是不是兒子即便不滿意,想抱怨也不至於恨他這個當爹的。


    就算將來傳出去,鄉親們知道了,也隻會說曹寡婦這個後娘咋樣咋樣惡毒,不會講究到自己頭上。


    其實現在陳厚魁自己也沒咋拿定主意,要不要給這錢,下意識裏頭才希望曹寡婦出麵。


    所以要麽說,這半路夫妻不好當呢,平時再咋好,再表現得多恩愛,那也還是藏著心眼子的。


    不然為啥有句老話講:“做得後娘吃得屎”,這倒也不是貶低後娘,而是說這後娘屬實難當。


    當好了,外頭人也不會誇你的,都認為這本來就是你應當應分必須做到的事情。


    當不好嘍,那名頭可就多了,啥惡毒、陰險、狡詐、缺德,奸滑·····多少頂帽子壓下來,光輿論力量都把你壓死了。


    你再是對繼子繼女好,人家最後惦記的還是親娘老子;要是對繼子繼女不好,那更是要被記恨一輩子。


    所以說,要是沒有吃得下屎的決心,那最好就幹脆別去當這後娘。


    後娘難為,後娘難當,自古就是這麽個說法。


    曹寡婦現在就後悔二嫁陳厚魁了。


    自己一個人過的日子,多少肯定是有點苦,還總有那二流子跑去騷擾她。


    但是至少不會有人,給自己抽冷子打好幾老拳呢,更不會還要被這後夫,瞪著倆燈泡子似地大眼珠子,就等自己出去替他當大冤種啊!


    悔呀,悔得曹寡婦,小腸腸都要打小結結了!


    索性把腦瓜子一低,眼不見為淨。


    如果陳厚魁讓自己去取錢,自己就去取唄,反正這錢都是陳厚魁賺的,自己即便說不給,也多半拗不過。


    即使拗過去了,那這錢最後也是陳厚魁說了算,自己又撈不著,也不能偷摸給親閨女,自己管這閑事不是多餘麽,何苦來哉。


    壞人誰愛做誰做去,自己現在連好人都不願意演了,何況壞人呢。


    要說曹寡婦那真就不算是一個歹毒後娘,人家也沒想著要咋苛待繼子繼女。


    繼子繼女都成家立業了,更重要的還都分完家了,輕來輕去的,她就不願意摻和他們的事情。


    摻和好了,落不著好。


    萬一摻和的人家不滿意了,還得落自己一身不是。犯不著。


    陳厚魁看著曹寡婦這樣,知道人家不願意管了!


    “不願意”這仨字代表的態度可是很危險呀,這說明啥,說明人家沒再把自己當成這家裏的一分子了。


    按照東北鄉下的土話就是:外道了。


    外道了,意思大概就是:不當一家人了,當外邊不相幹的人的意思了。


    陳厚魁心裏也覺得不得勁,他覺得自己自從娶了曹寡婦,那也算得上對她一心一意了,咋現在還下自己的台呢。


    這種時候,合該倆口子一個紅臉,一個黑臉的,好好演一把,教訓教訓陳勤這小崽子呀。


    讓他知道知道,該咋對待自己的親爹。


    你看,他這想法裏頭可沒想著有曹寡婦的一席之地,所以人家曹寡婦不樂意摻和他們家的事情,也算對了。


    至於陳厚魁自己心裏,到底想咋演,估計他自己都沒有想好。


    就是現在心裏頭不滿意,對這個兒子不滿意,對曹寡婦也開始不滿意了。


    不是甜蜜蜜的時候了。


    所以二婚夫妻,就是這麽難處啊。


    各自沒有兒女那還好辦點,生唄。


    生出來有了倆人自己的親生孩子,這心就往一處攏了。


    怕就怕各自都有孩子,心還老不往一處想。


    各自都有自己的小算盤,算盤珠子還扒拉地賊拉響亮,這就難辦了。


    哪怕倆人又生了親生兒女,那心估計也是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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