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附身不是什麽大問題,陳瑜收拾了東西就跟著趙嫂子出去了。雪鬆這次並沒有跟著她去, 就在隔壁的鄰村, 而且還是這麽小的事情, 他要是再不放心就顯得對陳瑜太不信任了。


    路上, 趙嫂子跟陳瑜還抱怨:“那個月英呦,她那個知青男人走了, 她就想不開了, 自己投了水。你說她死了不去找她男人算賬, 纏著我婆婆是個什麽理呢?”


    她婆婆身體不好, 平常老實又膽小, 不知道醒來該有多害怕。這個月英啊,真是從生到死都是個糊塗蛋。不過是一個男人, 走了就走了,以她的人品, 再找個也不難啊。


    “人要是天生秉氣弱,或者體弱多病,或者體質偏陰等,都容易招鬼上身。興許她不是特意纏上你婆婆的, 隻是就近選擇了一個好上身的。”陳瑜不知道兩家有沒有恩怨,隻能保守的跟趙嫂子解釋。


    趙嫂子歎了口氣:“那我婆婆這是自己倒黴了?不管咋著, 先把她趕走吧。她要是有什麽要求,你也幫忙問問, 跟她家裏人說說。”


    “嫂子是個好心人,我答應了。”陳瑜覺得趙嫂子心地真好, 一般誰家請她過去誰家出錢,她主動拜托自己問問月英,就是沒打算讓月英家裏分擔費用的意思。


    趙嫂子就是個淳樸善良的農家婦女,她覺得月英也是個可憐人,既然陳家這個小神婆來了,她婆婆肯定就沒事了,所以才有功夫去同情月英。


    若是月英真賴著不走,把婆婆的身體拖垮了,她也就沒心思想這些了。


    說來也是造孽,一聽說上頭允許知青迴城了,這些在鄉下娶了媳婦的男知青領證的哄著媳婦離婚,沒領證的就直接甩手走人了。


    要是沒有孩子還好說,有了孩子的也那麽狠心。這男人,天生就比女人薄情,村裏的結婚的女知青隻走了一個,還是剛結婚沒孩子的,有了孩子的一個都沒動,安安穩穩在家裏過日子。


    陳瑜跟著趙嫂子到了趙家,剛進門就看到他們屋子裏圍了一群人,把趙婆婆的床圍得水泄不通。這些人也是膽大,不怕鬼突然上了他們的身。還是趙嫂子高聲喊了一下,才有人讓了一條道出來。


    “奶奶,奶奶你不要哭了。”床頭,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不停的朝床上喊著,多虧身後有個媳婦拉著他,才沒讓他爬到床上去。


    床上一個五十來歲的婆子,閉著眼躺在床上,麵露痛苦之色,身體抽搐著,不停的流著眼淚,嗚嗚咽咽,淒淒慘慘,聽得周圍的人莫名的想跟著一起哭。


    虧得是人多膽壯,要是隻有一個人,早就嚇壞了。


    那婆子聽到小孩子的話,先時沒有反應,等陳瑜走過來時,突然睜開眼睛,用一種年輕女人的聲音,對著小孩子生氣的說:“我不是你奶奶,不要叫我!”


    小男孩被嚇得縮在後麵的媳婦懷裏,不知所措的望著變了一個樣子的奶奶,眼裏閃爍著委屈的淚花。奶奶平時不最喜歡他了嗎?為什麽現在對他這麽兇。


    “誰讓孩子進來了?紅山呢?”趙嫂子生氣的從那個媳婦手裏抱過兒子,就去找自家男人的影子。


    誰也不知道這孩子什麽時候溜進來的,小男孩抱著趙嫂子的脖子說:“我爹去找桃枝去了……”


    “我讓紅山去找桃枝了,老輩兒人遇上鬼上身,就拿桃枝使勁兒抽她,桃枝辟邪,把鬼打服了,你問她啥她就說啥,迴頭給她燒點紙送送就好了。”說話的是趙嫂子夫家的二大娘。


    趙紅山出去找桃枝,跟兒子再三說了不讓他亂跑。可是這麽小的孩子,看到大家都圍著奶奶,爹娘又不在身邊,仗著人小就從人堆裏鑽了進去。


    趙嫂子把孩子攆出去,對陳瑜說:“這聲音一聽就是月英的,我跟她熟。”鄰裏之間,抬頭不見低頭簡單見,她們熟的很,很容易就聽出來了。


    “二大娘,桃枝我折來了,這……”趙紅山從外麵進來,拿著幾根桃枝為難的問著床邊的一個老太太。


    趙紅山不想拿桃枝抽他親娘,但是又怕他娘被月英引得去自殺,聽說這自殺的鬼最喜歡拉替身了,所以他現在是左右為難,怎麽也下不去手。


    老眼昏發的二大娘顫顫巍巍的拿過桃枝,說道:“我來吧。”哪有讓當兒子的抽老娘的理,就算是為了驅鬼也說不過去。


    “二大娘,不用了,我把小神婆請來了。我娘身體本來就不好,再抽出個好歹怎麽辦?讓小神婆看看吧。”


    二大娘眼神不好,沒發現陳瑜來了。她也不是跟妯娌過不去的人,沒事打她做什麽。她拿著桃枝沒有放下,跟一個年輕的小媳婦說:“閨女,你先看看吧。要是不行,再用桃枝試試。”


    “大娘,我是小燕,小神婆在那邊呢。”小燕無奈的說,二大娘這眼神,她還真怕等會兒打錯了人。


    趙嫂子扶著二大娘坐下,跟屋子裏的人說:“你們先出去一下,別影響了小神婆。”


    人群退了出去,卻沒有走遠,扒門的扒門,扒窗戶的扒窗戶,伸著脖子看熱鬧。聽說陳家這個小神婆能耐得很,但也隻是聽說,還沒多少人親眼見過。


    主要是前幾年比較特殊,搞封建迷信就是頂風作案,陳瑜不得不低調再低調。所以,盡管她在亡魂裏麵的聲名早已如雷貫耳了,活著的人倒沒幾個知道的。


    風頭過去,不用太顧忌了,陳瑜卻習慣了。就算有人請她,也盡量不驚動他人,悄無聲息的就把事情解決了。還是“顧客”在她離開後大肆宣傳,名聲才漸漸傳開。


    陳瑜也不怕他們看,淡定的搬了凳子坐在床邊,就像跟正常人說話一樣,對“趙婆婆”說:“你是叫月英嗎?上趙婆婆的身是想做什麽?”


    “你不要過來!你再過來,我就,我就掐死她!”“趙婆婆”感受到陳瑜身上的威脅,努力的往床角縮著身體,雙手掐著自己的脖子,虛張聲勢的喊著。


    陳瑜啪的一下在趙婆婆身上貼了一張符紙,捏著她的手腕,微笑著說:“醒過來了嗎?醒過來就說說你有什麽怨氣,說出來,如果我們能幫的,也會盡量幫你。如果你非要害人,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現在,是我把你揪出來,還是你乖乖的交代?”


    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一個灼熱的東西碰到,附在趙婆婆的月英痛唿一聲,腦海裏一陣清明,連忙哀求說:“醒了!我說,我說,我什麽都說。神婆,麻煩你把我娘叫過來,我有話要對她說。”


    有些人變成鬼後會性情大變,迷失本性,月英就是如此。她死後憑著心頭的怨念,迴到自己的家裏,雖然忘了生前大半事情,卻依然心懷不甘,流連世間。趁趙婆婆身體弱的時候,就上了她的身。


    可惜她之前腦子糊糊塗塗的,上了身也不知道說什麽。被陳瑜點醒之後,她終於想起了自己的家人,也想起了自己不甘的原因。


    陳瑜跟趙嫂子說:“她家裏人不在嗎?”要是在的話,這會兒應該也來了吧,怎麽沒人說話?


    “她娘病了,肚子裏長了個東西,她爹跟她哥送嬸子去鎮上開刀了。家裏就她嫂子,帶著三個孩子下地去了,還沒迴來,我讓紅山去叫她。”趙嫂子在一旁說道。


    月英娘經常肚子疼,閨女沒了吃不好睡不好的,疼得更厲害了。劉醫生看了之後說拿不定,直接讓他們去鎮上了。檢查說是肚子裏長了個東西,要開刀。


    公婆和男人都去醫院了,家裏現在隻有月英大嫂,帶著自家的兩個孩子,和月英留下的那個兒子。白天下地幹活沒辦法,隻能把幾個孩子也一起帶上。


    月英楞了一下,捂著臉哭了起來:“娘——我都不知道娘住院了。還有小超,我對不起嫂子。”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玉琪離開了,她也不在了,留下一個剛斷奶的孩子,拖累家人。


    杜娟正在自留地裏種菜,地頭三個孩子坐在一起,大的帶著小的玩泥巴。這時,隔壁的紅山跑得氣喘籲籲的,跟她說小姑子上了他娘的身。


    紅山的性子她知道,肯定不會編這種瞎話,就帶著幾個孩子匆匆忙忙迴來了。她看著坐在床頭的趙婆婆,還是有點不敢相信,她試探的問:“月英?是你嗎?”


    月英附在趙婆婆身上,哭著喊了一聲:“嫂子——”


    杜娟聽到熟悉的聲音,馬上就相信了。她伸手指著月英恨鐵不成鋼的說:“你,你怎麽這麽傻?玉琪走了,還有小超呢,你就這麽狠心不要他了?”


    “嫂子,我不是自己尋死的。”月英的聲音裏帶著委屈,恨恨的說:“是我讓玉琪走的,我有什麽想不開的?我是被人害死的!我迴來就是要找到害我的那個人,我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杜娟嚇了一跳,厲聲問道:“誰,是誰要害你?是不是玉琪怕你纏著他,就想弄死你?”


    外麵圍觀的人聽到這個大新聞,也支起了耳朵,等著聽月英說出害她的人到底是誰。


    月英努力的迴憶,慢慢說道:“那天早上天還沒亮,我起來想去咱家自留地摘點菠菜,路過水塘那邊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想撈水草迴來喂豬。”


    她把竹籃子騰出來,彎腰就去撈水草。就感覺後麵好像被人推了一下,一頭就栽進去了。


    “誰推的你?你看見了沒有?”陳瑜問月英,按理說,大清早去水塘撈水草有點奇怪,剛開了春,早上那會兒水涼著呢。


    而且,月英身邊要是有人,她會不知道嗎?


    月英也想不通:“我記得我過去的時候,周圍根本沒有人。但是我的感覺沒有錯,一定是有人推我了!我站得穩穩的,怎麽可能掉下去!”


    “你是不是被水鬼拉了替身?”杜娟突然問道。


    月英迴憶了一下,搖搖頭說:“我變成鬼後,好像沒見過水塘有水鬼。這些年,死在水塘裏的,恐怕就我一個吧?”


    趙紅山看月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就急了:“找不到這個人,你也不能一直附在我娘身上啊!”難不成找不到這個人她就不走了?


    “神婆,你想想辦法,趕緊把她從我娘身上趕走吧。我娘身體不好,可經不起她這樣折騰。”趙紅山轉而求助陳瑜。


    陳瑜站起來,把月英從趙婆婆身體裏拉出來,收在養魂珠內,對杜娟說:“月英被我收起來,等了了她的心願,我會送把她送走。”


    月英一離開,趙婆婆的神情就平靜下來了。趙紅山看著昏睡的老娘,不放心的問陳瑜:“我娘怎麽還沒醒?”


    “她身體不好,現在又沾了陰氣,身體自我保護機製自動開啟,就昏睡過去了。讓她睡一會兒,我化一碗符水,等她醒了喝下去就好了。”陳瑜說完讓趙嫂子找了一個幹淨的碗,盛了半碗水,化了一張淨化符在裏麵,放在床頭。


    趙紅山看著澄淨的水,對陳瑜的愈加信服,一看就是真有能耐的。那些半吊子的神婆神漢化的符水裏麵都是黑色的渣滓,經常有喝了鬧肚子的。


    趙家人放心了,當場給了陳瑜十斤糧票。陳瑜也沒規定必須給多少東西,基本大家都默認了,小事就是十斤糧票,大事再酌情加一點。如果對方家裏條件不好,她也不會堅持要收那麽多。


    杜娟急了,她六神無主的問陳瑜:“小神婆,你可不能不管月英啊!這害月英的東西要是找不到的話,月英是不是就沒法投胎了?求求你幫幫她,事後我們家肯定會有重謝的。”


    多虧玉琪走的時候留了些錢給家裏,不然婆婆開刀,加上請神婆,家裏肯定要打饑荒了。


    “我們先去水塘那邊,看有沒有什麽線索。”憑著直覺,陳瑜認為害月英的是人的可能性比較小。月英早上去摘菜也是臨時起意,要是有什麽東西害她,八成就在附近。


    這會兒也該做飯了,大部分人看她收了鬼就迴去了。陳瑜和杜娟往水塘走去,後麵居然還跟著幾個看熱鬧的,大約是在家裏享福的,有人做飯才這麽悠閑吧。陳瑜勸了幾句也沒用,就隨她們了。


    陳瑜站在水塘邊,仔細分辨,發現裏麵隻有一種跟月英同源的陰氣,大約是她留下的,並沒有發現水鬼的存在。


    她在周圍轉了一圈,也沒有什麽發現。


    “這附近有沒有非正常死亡的人?墳地在附近也行,家在附近也好,隻要是最近幾年死亡的就行。”陳瑜問杜娟。


    杜娟想了想,說道:“這幾年除了兩個上了年紀的老人,隻有年根那會兒喝老鼠藥的盼娣。不過她家離這邊遠著呢,墳地稍微近一點,就在前麵那片鬆林旁邊。”


    “這個盼娣,跟月英平常有什麽過節嗎?”陳瑜暫時略過那兩個自然死亡的老人,問起了盼娣。


    杜娟搖了搖頭:“她們兩個不怎麽一塊兒玩,也沒聽說過有什麽不對付的。”


    陳瑜看杜娟的年齡,猜她嫁過來的時間應該不長,也不再追問了,跟她說:“等一會兒天黑了,我去找這個盼娣問問。”


    現在時候還早,她先迴家一趟,給甜甜喂一遍奶,順便吃個晚飯再過來也不遲。


    雪鬆聽她晚上還要過去,這次就要求跟著一起來了。


    吃過晚飯,太陽慢慢沉入地平線,東方,一輪圓月升起。


    陳瑜和雪鬆借著月光來到月英家,杜娟還在廚房忙活。看到兩人過來,她把孩子放在鄰居家,就帶著他們往盼娣的墳地走去。


    沿著出村的大路走了段,杜娟指著一片鬆林說:“盼娣家的祖墳就在這邊,她算是外嫁的,家裏就把她埋在了路邊,雖然不能入祖墳,靠得也近一點。”


    路邊有一個不大的新墳,附近卻沒有一個影子。陳瑜朝鬆林望去,裏麵黑影憧憧,不知道盼娣在不在這裏。


    幾人從鬆林裏的一條小路走進去,很快就發現了一片墳地,兩個人影站在一個大大的墳墓邊,其中一個影子似乎很激動,不停的數落著對麵的人影。


    “害死那個月英的,果然是她。”雪鬆聽到了他們的聲音,那個年老的鬼魂在教訓一個年輕的女鬼,罵她壞了心腸,因為一點小事就害了月英。


    陳瑜也聽到了,她問杜娟:“我要是給你開天眼,你怕不怕?”


    杜娟聽到雪鬆說害死月英的人就是盼娣,怒氣衝衝的說:“不怕,你開吧,我倒要問問她,月英哪裏對不起她了,死了也要拉著她墊背!”


    陳瑜幫杜娟開了眼,她一路小跑,衝到盼娣家的祖墳跟前,上去就罵:“黑了心肝的,你為啥要害月英?”


    年老的鬼魂被杜娟一嚇,停止了對盼娣的訓斥,看著杜娟慚愧的說:“我也是剛知道她害了月英,正罵她呢。她也知道錯了,可她都死了,也沒法賠月英一條命了。你們有什麽要求就說吧,迴頭我找神婆給家裏托個信。”


    這個老人是盼娣的太爺,別的祖宗都不在了,就他惦記著後人,沒有去投胎。盼娣雖然因為一個男人就輕生了,他也沒忍心不管她。


    誰知道平常看著挺乖的一個孩子,不愛說話,文文靜靜的,膽子也小,怎麽會做出這種事?


    “不用你找,我把小神婆帶來了,月英也在,咱們就先說說,盼娣為什麽要害我家月英吧。”杜娟實在不知道小姑子跟她有什麽深仇大恨,讓她死了也放不下。


    老太爺吃驚的看著陳瑜說:“你是神婆?”雖然陳瑜在這些逗留人世的鬼魂中名氣挺大,老太爺卻沒怎麽關注過,所以才沒認出來。


    “老爺子好,我是陳瑜。月英在我這裏,你們就坐下來好好談談吧。”陳瑜不想承認自己是神婆,說完就把月英放了出來,讓他們開始解決這場恩怨。


    月英剛才在養魂珠裏聽到了自己意外身亡的真相,果然不是意外,隻是怎麽也沒想到會是她。她看著盼娣問:“為什麽?”


    盼娣低著頭唯唯諾諾的說:“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月英,我真不是有意想害你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心裏有點怨氣,等我反應過來,就把你推下去了。”


    “你對我有怨氣?我們平常沒怎麽接觸過吧,我做錯了什麽,你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月英實在不能理解,如果不是老太爺和盼娣親口承認,她都不敢相信。


    盼娣似乎支撐不住身形,跌坐在地上,喃喃的說:“你沒錯,都是我的錯,是我不甘心,是我嫉妒你,看不得你好……”


    她嗚嗚哭了起來,斷斷續續把前因後果說了出來。


    “我喜歡玉琪,第一眼就喜歡上了他。可是我長得不好看,也不會說話,不敢往他跟前湊。”


    明明是她先看上玉琪的啊,比月英還早,因為一直猶豫,不敢接近他,眼睜睜看著月英跟他越走越近,一處幹活,一處學習,親親熱熱的,看得她心裏跟紮了刀子一樣。


    月英不可思議的說:“你也喜歡玉琪?我當眼睛有毛病的就我一個人呢。”


    眼睛有毛病這話是村裏人說的,因為玉琪除了長得好一點,跟別的小夥子一比,一點優勢都沒有了。


    玉琪是大城市來的讀書人,因為家裏條件好,從來沒幹過體力活。當初他是滿懷著熱情,想要在農村做出一番事業才下鄉的。


    剛來的時候,玉琪連韭菜和蒜苗都分不清,去地裏鋤草鋤頭都拿不穩,不知道誤傷了多少莊稼。


    就連月英一開始也笑話他,後來看他一點都不生氣,還衝著他笑,就不好意思的上去教他。一來二去,兩個人就看對了眼。


    玉琪當時下鄉的時候就做好了紮根農村的準備,所以當他發現自己被這個淳樸秀氣的農家姑娘吸引時,就熱情的寫了一首小詩表白。


    鄉下姑娘,一個大字都不識,拿著那封信手足無措。玉琪貼心的一字一句念給她聽,月英仰著頭看著他,覺得他的形象前所未有的高大。


    雖然玉琪是大城市來的文化人,村裏人卻不覺得月英高攀了。他們都看不上玉琪柔柔弱弱的沒個男人樣,以後要是成了家,還得靠月英養家。


    樸實的農家姑娘雖然也對玉琪有好感,真要想跟他結婚過日子的就不多。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嫁個男人不但不能養活自己,還得自己幹活養家,沒幾個能接受的。


    月英以為,就她自己的眼光比較特別呢,沒想到盼娣居然也看上了玉琪。


    “是,我喜歡他,就算他什麽都不做,隻要能待在他身邊就夠了。”盼娣輕輕笑著:“可惜他喜歡上了你,也是,你長得比我好,比我能幹,比我會來事。我要是他,也會選擇你的。”


    後來她嫁了另外一個長得一般卻能幹的知青王浩,至於為什麽會選擇知青,可能潛意識裏也是想跟月英比較吧。


    王浩雖然不如玉琪長得好,但是能幹又踏實,看著月英拚命幹活養家的時候,她告訴自己,她的選擇才是對的。


    她把玉琪放在心底最深處,安心的跟王浩過起了日子。婚後第三年就生了個女兒,王浩卻一點也沒有不滿,對她和孩子依然十分關愛。


    可是誰知道呢,雲南那邊突然鬧了起來,然後上麵竟然也改變了政策,開始允許知青返城。但是同時也下了一個規定,已經結婚,或者安排了工作的知青,不允許返城。


    很多知青為了能迴到城裏,工作可以辭掉,妻兒也可以拋棄。


    王浩自從接到家裏的信後,就沒了笑臉。每天夜裏輾轉反側,看著身旁的媳婦和孩子陷入了自我折磨之中。


    他對盼娣無疑是有感情的,但是他更想念生他養他的地方,還有翹首以盼,等待兒子歸來的父母。姐姐也下鄉嫁給了農民,兩個老人膝下沒有一個孩子,守著空空的家。


    王浩要迴城,他惦記城裏的父爹娘。以前是以為再也不能迴去了,才會選擇在農村結婚的,現在能迴去,他一定要迴去。


    “他跪在我麵前,求我離婚,放他迴去。說他這輩子欠我的,下輩子再還。”他把頭磕得流血,盼娣跟他跪在一起,抱著他的頭痛哭,卻說不出一句成全。


    為了逼她簽字,王浩開始絕食。看著日益消瘦,好像一具行屍走肉的丈夫,盼娣終於簽了字。


    王浩離開的時候,天還沒亮。他趁盼娣睡得正熟的時候,悄悄穿了衣服,隻帶了迴城要用的證明和隻夠路上吃飯的糧票就離開了。


    盼娣沒有睡著,她的丈夫就要離開他了,這一別,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再見了,她一夜都沒有睡著。隻是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她已經變成前夫的男人,閉著眼睛假裝在睡覺。


    在王浩離開後,她突然後悔了,發瘋一樣追了出去。


    “我站在村口,拿著老鼠藥問他,迴城和看著我死,他選哪一個?他不相信我會真的死,頭也不迴的走了。”


    “我喝了老鼠藥,躺在地上生不如死。他真的沒有迴頭,捂著耳朵往前跑,不想聽見我的哀求。”


    所以也聽不到她頻死的痛苦呻/吟,盼娣的身子漸漸停止了掙紮,靈魂追隨王浩而去。但是陰陽兩隔,無論她喊的多麽大聲,王浩都聽不到了。


    月英冷不丁的說:“你離婚了,我也離婚了;王浩走了,玉琪也離開了,你有什麽好嫉妒我的?”


    “大概是因為懂事,因為你大度,因為玉琪知恩圖報?”


    “那些知青一個個要拋家棄業,我們都求著他們不要走,隻有你明事理,不但不攔著,反倒主動勸玉琪迴去。”


    “玉琪不就是被你感動了,答應站穩了腳跟就接你過去嗎?哪像我們這些胡攪蠻纏的女人,隻會阻擋男人的前程。”


    盼娣淒然一笑,王浩氣急的時候也拿她跟月英比,問她為什麽不能像月英那樣懂事。


    “我不惜以死相逼,也沒攔住王浩。可是死了我就後悔了,我的孩子沒了爹,又沒了娘,以後還不知道有多可憐。”


    “你卻成天樂嗬嗬的,好像男人隻是出了一趟遠門一樣,隻等著他發達了來接你們娘倆去享福。”


    無邊的悔恨啃噬著她的心,在發現出門摘菜的月英時,她就蠱惑著她去了水塘邊,鬼使神差的把她推了下去。


    她那會兒隻有一個想法,她不能讓月英得意。等著玉琪迴來接她?要接,就接一個死人迴去吧!


    月英歎了一口氣:“你說我樂嗬嗬的,我晚上流的淚你看不見。但是男人的心不都在這裏了,你留著他的人又有什麽用?”


    “你以為我真的相信,玉琪將來會迴來接我?我隻不過是拿這個安慰自己罷了。孩子還小,我還要把他撫養長大,沒有時間傷心。我主動提離婚,不過是讓麵子上好看一點罷了。”


    玉琪離開的時候確實還愛著她,但是人心易變,如果三年五年玉琪都沒有能力來接他們,誰知道他會不會放棄,在城裏另外成家。


    她勸她迴去,早就做好了失去愛人的準備。


    盼娣對陳瑜說:“神婆,你收了我吧!我知道現在說什麽都晚了,我已經死了,不過我還有魂魄,還能再死一次,死得徹徹底底。”


    “你一時衝動,害了兩個家庭,留下了兩個孤兒,你就算死一百次,又有什麽用呢?”陳瑜不知道該怎麽說盼娣。


    老太爺也是連連歎息:“給家裏捎個信吧,讓盼娣家裏多照顧一下月英的孩子。”


    “盼娣自己的孩子都不知道有沒有人照顧,還能指望他們照顧月英兒子?”杜娟對老太爺也尊重不起來了,隻會說空話。


    老太爺卻堅持說:“養不教父之過,盼娣做錯了,她爹娘就得負責,就算吃糠咽菜,也得去還閨女欠下的債!他們要是不聽,太爺我就天天去找他們聊天。”


    杜娟哼了一聲不再說什麽,月英也沒有反對。盼娣一臉羞愧,死了也要連累爹娘,如果可以,她寧願從來沒有出生過。


    爹娘雖然盼著要兒子,對她和姐姐也沒有多麽疼愛,但是也沒打罵,一個個都拉扯大了。女兒大了,原本等著享兒孫福的父母,還要為她還債。


    陳瑜為他們做了見證之後,就帶著老太爺迴了家,跟盼娣的父母親自談了一次。


    那一夜,盼娣全家都沒有睡著,一家人抱頭痛哭,以淚洗麵。隻是再恨閨女不爭氣,他們還是同意了老太爺的說法,說是會幫著照顧月英的兒子小超,直到他長大成家。


    等第二天,月英的爹娘和哥哥從鎮上迴來後,就聽兒媳婦說了月英上趙婆婆身,還說月英是被死了的盼娣害死的。再聽了盼娣害死月英的原因,更是捶胸頓足,痛哭不已。


    月英的爹娘兄長打上盼娣的家門,大鬧了一場,最後也隻能接受女兒不能複生的事實。


    陳瑜把盼娣丟給了王盛川,帶往地府接受懲罰,然後對月英說:“你有什麽打算?要不要我們幫你超度?”


    月英沉默了一下,問道:“我能留下來嗎?我想看著小超長大。”再看玉琪會不會迴來。她再明事理,再懂事,還是對愛情抱有一絲幻想。


    她惴惴的看著陳瑜,不知道是不是必須要去地府,她隻知道自己現在還不能投胎,那麽她能留在人世嗎?


    陳瑜點點頭:“可以。”她已經想到了月英的選擇,她留戀人世,放不下年幼的兒子,肯定沒法去投胎的。


    隻是,以後陰陽兩隔,月英就算看到兒子跌倒也沒法扶起他,看到愛人迴來,也沒法給他一個擁抱,笑著說一句“你迴來了”。


    兩個家庭的悲劇,也知不知道該怪誰。每個人都有苦衷,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隻是陳瑜知道,無論如何,也不能把自己的不幸轉嫁到別人身上。


    素雲聽到這個故事後,突然問吳燁:“如果你家裏來信說幫你疏通好關係了,讓你迴城,你會怎麽選擇?”


    “你能跟我一起走,我們就一起迴去,如果不能,就先留下來。”吳燁自信的說:“我不是玉琪,說得情深義重,卻辜負了妻兒。現在政策沒幾年就變一變,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能迴去了。”


    “要是真的不能迴去,我就學燦生出去闖一闖,打下一片基業,隻要有票子,在哪裏過不下去。爹娘願意跟我們住就把他們接過來,不願意我們就兩邊住。”


    素雲嫣然一笑:“說得好聽,不知道到那一天,你能不能做到。”


    “為了你我死都不怕,你還不相信我?”吳燁深情的看著素雲,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剖出來給她看。


    陳瑜看不下去了:“你們倆能不能不要這麽肉麻?屋裏還有人呢。素雲姐姐,吳燁既然這麽誠心,你們的婚期也該定下來了吧?我們什麽都準備好了,就差你這個新娘子了。”


    “是啊,是啊。素雲,咱們把日子定下來吧,我也好通知爹娘,讓他們到時候過來。”吳燁心裏感謝了一下陳瑜,接著趁熱打鐵懇求素雲。


    素雲似乎是想通了,終於給了個準話:“五月份吧,不熱不冷,你挑個日子。你那些周易八卦也不能白研究,算個黃道吉日應該沒問題吧?”


    吳燁小雞啄米一樣點著頭:“絕對沒問題,我這就去算。”說完拍拍屁股就跑出去了,迴房就去翻書。


    五月初也是五月,五月底也是五月,他要挑個靠前的。


    吳家,拿著兒子的信,吳燁娘為難的說:“先前咱們怎麽催,這孩子就是不急著結婚。還以為他跟那姑娘要黃了,這邊都幫他弄好了,他突然又說要結婚了。”連日子都定下來了。


    吳燁的爹也沉默了,看楊家的振華都迴來了,兒子還在窮山溝裏種地,他們兩口子就恨自己家沒本事,幫不了孩子。


    好容易碰找到一個人,願意幫他們把振華的糧食關係轉迴來,還把他的工作落實了,兒子這邊又出岔子了。


    雖然工作不算多好,工資也不高,好歹是在自己身邊,他們已經知足了。但是兒子高高興興的寫信邀請他們去參加他的婚禮,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隻看字裏行間的喜氣,就知道他多喜歡那個何家的姑娘了。那先前說到結婚的事,為什麽老是避而不談,推三阻四?


    其實吳燁是怕多說多錯,而且也不想讓爹娘知道,兩個人遲遲不結婚的原因是素雲不肯點頭,省得他們對素雲有偏見。


    誰知道卻自作自受,讓爹娘誤以為他對素雲不夠熱心,擅自幫他做了迴城的決定。


    “我們先請假去一趟吧。”有什麽事當麵談,吳燁爹做了決定,馬上就買了車票出發。


    婚期還沒到,吳燁就看到了久違的爹娘。還沒來得及高興,他們的一句話就把他炸懵了。


    沒想到,還真讓素雲說著了。沒想到他老實巴交的爹娘,竟然也疏通了關係。這其中費了多少心思,他不用想都能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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