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荷娘得了一個大胖孫子,高興得滿莊子送紅雞蛋。楊振華雖然依舊不搭理秀荷, 也沒短了她吃喝, 對孩子就更上心了, 下了工就親自抱著哄著。


    一時間, 籠罩在一家人頭上的陰雲,好像被新生兒的哭聲吹散了一樣, 每個人心裏都亮堂堂的。


    這孩子也懂事, 除了哭了餓了哼唧兩聲, 平常都乖巧得不像話。秀荷吃得好, 奶水也足, 把孩子養得白白胖胖的,圓溜溜的大眼睛水汪汪的, 看人一眼,心都化了。


    一家人疼得跟眼珠子一樣, 尤其是秀荷娘倆,天天“寶根、寶根”的叫著,好像揣了一塊兒金疙瘩。


    “寶根”是秀荷娘給孩子取的名字,楊振華給孩子取得名字是“繼業”, 但是沒拗過丈母娘一家,隻能作為大名, 平常就叫小名寶根。


    初夏的傍晚,秀荷抱著寶根坐在知青大院的老榆樹下給孩子喂奶, 楊振華端著碗在旁邊吃飯,時不時的看一眼孩子, 眼神裏滿滿的慈愛和溫柔。


    這是她不曾見過的楊振華。陳瑜看了一眼就進屋了,不管那個嬰靈之前是想做什麽,如今它也隻是一個普通的無知嬰兒,還能做什麽呢?


    陳瑜進了診所,就看到雪鬆一臉凝重,對麵坐著一個中年女人,抱著孩子不停的哭訴。這是遇到棘手的病人了?


    “如果嫂子不介意的話,我能不能去你們家裏看一下?”雪鬆跟這女人講,自然界有很多有害的東西,如放射性的金屬石塊,有毒的植物之類的。不然為什麽醫院檢查不出問題,原本健康的孩子卻一個個夭折呢?


    女人看到陳瑜進來,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不好意思的擦擦眼淚說:“行,沒問題。麻煩雪醫生了,明天我讓家裏人過來接你。”然後抱著孩子就出去了。


    陳瑜坐下來之後,隨口問雪鬆:“小和尚,這大姐是怎麽迴事?怎麽還得去他們家看?”這縣醫院都看不出來的病,小和尚能看出來嗎?


    “我剛才說的隻是托詞,主要還是為了去趙大嫂家看看。孩子的檢查報告我也看了,確實沒有多大的問題。如果不是趙大嫂前頭兩個孩子都是同樣的情況,我也不相信這個孩子會活不過七歲。”不管趙大嫂說得是真是假,事關一個孩子的性命,雪鬆無論如何都得去看看。


    趙大嫂男人家裏姓趙,兩口子剛結婚了就有了坐床喜,本來是個高興的事。可是孩子三歲之後,就開始莫名其妙的虛弱,去醫院也查不出來問題。拖到了六歲,最後還是沒了。


    開始趙大嫂還以為是意外,但是第二個孩子又是同樣的情況。她不信邪,又懷了第三個,上個月剛過了三歲生日,本來活蹦亂跳的孩子又開始沒來由的虛弱了。


    他們兩口子都要活不下去了,如果這個孩子還留不住,她都做好跟孩子一起走的準備了。


    趙大嫂是迴娘家時,聽說了陳瑜表舅的事情,懷疑雪鬆或者陳瑜有點別的本事,才準備找他試試的。她這也是死馬當活馬醫了,畢竟她家裏這事,怎麽都有點玄乎,讓她不得不往這方麵想。


    這事也引起了陳瑜的興趣:“明天我跟你一起去,要是有別的東西,我還能幫著看看。”確實有些事情,是科學是解釋不了的。


    原本看趙大嫂著急的樣子,陳瑜還以為她家裏會一大早來人接的,沒想到一直到快中午,才有一個中年男人趕著牛車過來。


    男人是趙大嫂丈夫趙永壽,人很和氣,一上來就道歉:“上午孩子吐了幾迴,我跟你嫂子忙著弄孩子,也沒顧上過來。這會兒孩子消停了,我才求了生產隊的牛車過來,雪醫生你趕緊上車吧。”


    陳瑜看這牛車兩邊還用竹竿支了起來,上麵還掛著一塊不知道是不是床上揭下來的花床單,就忍不住想笑:“小和尚,這花布要是換成紅緞子,就是新娘子的待遇了!”


    隊裏的小柳姑姑前幾天嫁人,新姑父家裏就是在牛車裏鋪上紅毯子,外麵圍上一圈紅色的緞子被麵,趕著來迎親的,他們管這車叫“轎車”。


    雪鬆好脾氣,就算被她笑話,還是坦然自若的進去了。趙家人也是好心,是怕大中午的曬壞了他,弄了個簾子遮擋。


    陳瑜推出自己新買的鳳凰自行車,左腳踩腳蹬,右腳一飛,就上去了。腳蹬子被她蹬得飛快,轉眼就超出了牛車。多虧了長歡姐送的自行車票,不然她隻能跟小和尚一起坐“轎車”了。


    等陳瑜到了村口,坐在樹下候了有一二十分鍾,趙永壽才趕著牛車慢悠悠的過來。


    到了趙家,趙永壽就帶著雪鬆和陳瑜在家裏四處看:“我們家就這些東西,一眼都能望到底。就是俺媳婦不死心,還非得讓你們再看看。俺爹說得對啊,是我趙永壽沒福氣,生下來的一個個都是討債鬼。”


    “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了五六年,他們是討完了債走了,讓俺兩口子活受罪……”


    “有啥法啊,生下來了你就得養著。明知道養不大,也不能放著孩子等死。”


    所以還是得給孩子治病,十來年了,那點家底全掏幹了,都打了水漂,要不是孩子他爺爺有點棺材本,早就連飯都吃不起了。生了三個孩子,就剩眼前這個,還不知道留不留得住。


    雪鬆和陳瑜裏裏外外看了一圈,確實沒發現什麽可疑的東西。趙大哥兩口子都有了心理準備,雖然失望,還是留了兩個人吃飯,說什麽都不讓走。


    “就在這兒吃吧,大不了咱們迴頭走的時候,留兩斤糧票給他們就行了。”陳瑜看拒絕不了,幹脆就留下吃了午飯再走。


    趙大嫂做好飯後,擦了擦手說:“雪醫生,小陳醫生,我去老屋叫俺爹過來吃飯,麻煩你們再等一會兒。”


    趙永壽跟他們解釋:“我爹一個人在老屋住,平常跟著我和大哥吃飯,這個月輪到我家了。”


    趙老爹來的時候,嚇了陳瑜一跳。這是趙大哥的爹?怎麽看都像他兄弟。按說趙大哥都三十多了,他爹也有五六十了吧?這一頭烏發,滿麵紅光,一口整齊的牙齒,隻有眼角幾道淺淺的皺紋,說是四十歲,沒人不信。


    “趙叔好,您這邊坐。”陳瑜站起來,讓趙老爹坐到裏麵的主位上。他們畢竟是客,主人家輩分最大的,理應坐主位。


    趙老爹不愛說話,對趙大哥兩口子也十分冷淡,聽了陳瑜的話也就點點頭,坐下就悶頭吃飯。趙家人似乎也習慣了,跟著捧起了碗,也不再說話了。


    這安靜的氛圍,讓陳瑜也不敢出聲,一筷子鹹菜一筷子高粱飯,吃了起來。趙家這頓午飯有些寒酸,一桌人就一盆燉豆角,油星都看不見。不過趙大嫂醃的鹹菜倒是挺好吃,陳瑜吃了不少。


    等趙老爹吃完抹抹嘴一走,趙大哥就不好意思的說:“你們別誤會,我爹就是這個孤拐的性子。他原本也挺和氣的,自打十幾年前生過一場大病,死裏逃生之後,就不愛說話了。”


    差點死過一迴的人,性情大變,家裏人也都能理解,平常都習慣了遷就他。趙大哥也是怕雪鬆和陳瑜誤會他爹對他們有什麽不滿,才解釋了一句。


    “老爺子十幾年前是怎麽迴事?趙大哥能跟我們說說嗎?”雪鬆似乎對趙老爹的事情十分感興趣,讓陳瑜都有些意外,小和尚平常沒有這麽八卦的啊。


    趙大哥倒是理解:“雪醫生是想知道我爹得的什麽病,哪個醫生看好的吧?你們醫生一聽見什麽少見的病就好奇。反正這會兒天兒正熱的時候,你們也不急著迴去,我就跟你們嘮嘮吧。”


    年輕的時候,趙老爹的身體還沒有現在結實,經常頭疼肚子疼的,都以為是苦慣了,腸胃不好。


    後來趙老爹的身體越來越差,臉色蠟黃蠟黃的,跟那黃紙一樣,一會兒說肚裏疼,一會兒說肚子脹,天天喊著難受。


    喝了小一年的中藥,也沒見好,到最後飯都吃不下了。趙家人這才急慌慌的送他去醫院,醫生一檢查,說是肝癌晚期,沒救了,連住院都沒讓。


    趙家人還以為醫生看錯了,又換了兩個醫院,還是同樣的說法,最後隻能拉著趙老爹迴去了。


    人迴去了,也不能就這麽等死,家裏人就四處尋摸偏方。有些偏方一點用也沒有,有些還讓人更受罪。


    最後還是趙老爹自己出門找了一個能人,不知道吃了什麽藥,一天天的就好起來了。很多人都說趙老爹壓根沒得什麽癌,肯定是醫院誤診了。趙家人卻不相信,還能三個大醫院都誤診不成?肯定是高人的功勞。


    “老爹是找了什麽人,吃的什麽藥,這麽神奇?這樣的能人,如果出山為人民服務,咱老百姓能少受不少苦了。”雪鬆接著趙大哥話追問,看上去對這個能人十分向往的樣子。


    趙大哥歎了一口氣:“要是能找到,我早抱了孩子去尋他了。我問了我爹,他不肯說,還說我就是這命,就算找到了也沒用。”


    陳瑜有些不理解,連試都沒試,怎麽就說那個能人一定治不了孫子呢?她對趙老爹的印象也有點不好了。不過今天雪鬆怪怪的,話也有點多,難道趙老爹有哪裏不對嗎?


    就在陳瑜探究的目光中,雪鬆又問起了一個問題:“趙大哥,像你們家孩子這樣,你兄弟姐妹家裏,有同樣的情況嗎?”


    “有啊,我大哥家前麵兩個男娃,都立住了。下麵一個閨女都沒養住,後來看我家這樣,他們幹脆就不生了。”趙永壽也想不生了,但是他跟前一個孩子也沒有,哪能跟大哥比啊。


    雪鬆的神情越來越嚴肅了:“這幾個孩子,是不是最近十幾年出的事?”


    “對啊,這些孩子活到現在,最大的也就十來歲,可不是最近這些年的事麽!”趙大哥不明白雪鬆為什麽這麽問,突然他瞪大了眼睛問:“雪醫生,你不會以為我爹和幾個孫子的死有關吧?你開什麽玩笑……”


    趙大哥很生氣,就不搭理他們了。陳瑜趕緊站起來打圓場:“雪醫生就是對這種病比較關注,隨口一問,趙大哥你別誤會。我看這會兒涼快一點了,我們就先迴去了。”


    陳瑜已經明白過來,雪鬆在懷疑什麽了。她迴頭一想,也覺得八九不離十。猜出了真相,她在趙家就待不下去了,還是趕緊迴去想個對策吧。


    “再坐一會兒吧。”聽了陳瑜的話,趙大哥臉色好了一點,看他們要走,就客氣了一下,都沒起身。陳瑜自然也不當真,站起來就往外走。


    一直沒有說話的趙大嫂默默把他們送到了門口,突然開口說:“雪醫生,我家孩子的病,是不是跟我公公有關?求你們別瞞著我……”


    陳瑜看了一眼雪鬆,看他微微點了一下頭,才跟趙大嫂說:“我們現在也不確定,如果您方便的話,能不能把你公公的生辰八字跟我們說一下?”


    這話她不能跟趙大哥說,一邊是親爹,一邊是兒子,有些事他肯定不願意去想。但是趙大嫂就好說通了,公爹跟她沒有血緣,隻有兒子才是最重要的。


    趙大嫂捂著臉哽咽道:“我有時候也懷疑過,孫子孫女一個個死,就他越活越年輕。可我就是不敢相信啊,那是他的孫子,他的孫女,他的心,怎麽那麽狠啊!”


    至於公爹的八字,趙大嫂並不清楚,不過她會想辦法查出來的。這個堅強的女人很快就平靜下來,跟陳瑜說:“你們先迴去吧,等我拿到了他的八字,我就去找你們。”


    迴去的時候,自然沒有牛車來送了,餘怒未消的趙永壽不拿棍子把他們趕出去就不錯了,幸好陳瑜是騎自行車來的,兩個人不至於大夏天的走路迴去。


    出了村子,陳瑜坐在後座上問雪鬆:“小和尚,你是怎麽想到趙家夭折的孩子是趙老爹借壽害的?”


    “我看趙永壽的父親生機旺盛得不像常人,而趙家那孩子正是生機被抽走的表現。”兩廂一印證,雪鬆就有了這個懷疑。跟趙永壽聊過之後,更加確定了。


    誤診的可能性不大,那趙老爹吃的神藥就值得懷疑了。就連陳瑜得到的肉靈芝所謂的延年益壽,也隻是讓人少生病,多活些年頭。要真遇到絕症患者,就束手無策了。


    而要是比肉靈芝還珍貴的天材地寶,趙老爹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才能求來呢?所以,最快速,最方便的,就是借壽了,借血親的壽。


    趙家老大的兩個兒子,不知道是因為年齡大了,相處得時間長,祖孫感情深厚,還是留著他們生育後代,好方便趙老爹繼續借壽,才得以幸存下來。


    也許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太喪心病狂,生怕被人破解,趙老爹把自己的生辰八字藏得十分嚴實。最後趙大嫂還是輾轉找到婆婆的娘家,才找到公公下聘時留下的八字。


    陳瑜拿到趙老爹的八字後,就把屋裏的門窗關緊,把所有人都攆了出去,然後偷偷把香案布置上,擺上四色點心水果,點燃三炷香,恭敬的拜了拜,就開始請神:“……有請黑白無常,迅速來臨……”


    她心裏還是有點忐忑的,雖然小和尚說她資質很好,請神通靈不在話下,但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還是生怕會失敗。


    過了一會兒,周圍還是沒有什麽反應,陳瑜低著頭沉思,難道是請神咒念錯了,她正想再念一遍,就覺得周身一冷,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突然出現在香案上方。


    左邊的那位身穿白衣,麵如傅粉,頭頂高帽,上書“一見生財”,左手持鐵鏈,右手持一白色哭喪棒,滿臉笑容;右邊的一身黑衣,臉色黑如包公,同樣頭頂高帽,不過上麵寫的卻是“天下太平”,手裏拿著一根鐵鏈,表情嚴肅。


    白無常看著陳瑜笑嗬嗬的說:“是你這小丫頭請我們哥倆?說來最近幾年,已經很少有人請我們了。想當初……”開始迴憶當年香火鼎盛的日子。


    陳瑜心裏想著,敢情這白七爺還是個話癆?不過想歸想,她還是規規矩矩的跪了下來,等他說完再說自己的請求。


    “你叫我們上來所為何事?不用多禮,站起來迴話。”黑無常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陳瑜的心聲,突然打斷了白無常的話,低頭問陳瑜。


    陳瑜鬆了一口氣,站起身恭敬的說:“七爺,八爺,我是南陳莊的赤腳醫生陳瑜,機緣巧合走上修行之路。前幾天有人來求醫,我懷疑她的孩子給人借了壽,所以求兩位爺爺幫忙查一下,看這人陽壽是不是十幾年前就盡了。”


    她把趙家十幾年間接連夭折了好幾個孩子的事情也說了一遍,生怕這兩位爺覺得她小題大做,不肯幫忙,還許諾給他們多燒些紙錢。


    聽了陳瑜的話,黑無常的表情更加嚴肅了,就連白無常都收了笑,手上憑空出現一本書,他接過陳瑜手中的八字,嘩啦啦的翻著手中的書:“趙昌明,這人的陽壽十六年前就已經盡了,倒是他早夭的孫輩,不該如此短命。”


    “既然他陽壽已盡,我們這就去把他的魂魄掬來!”黑無常甩了一下手裏的鐵鏈,就要離開。


    陳瑜趕緊出聲:“八爺稍等,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她把二妞、素雲、長喜的故事改頭換麵說了一遍,問這三人是否能轉世投胎。


    白無常了然的看了她一眼說:“第一個孩子隻要時機到了,自然可以重入輪迴。第二個女子,雖為報仇,但是殺孽過重,地府沒有追究她的罪行已經是網開一麵了,要想輪迴,是難上加難。第三個水鬼,無辜枉死,心地善良,且孝心可嘉,七爺倒是能給他指個明路,明日子時,往北方去,自有他的機緣。”


    說完黑白兩位無常就消失了,陳瑜按住撲通撲通的心髒癱坐在了地上。第一次直麵這兩個地府的大人物,她的壓力有點大。


    不過長喜哥哥能轉世,對陳瑜來說已經是意外的驚喜了。而且七爺說素雲姐姐想要輪迴是“難上加難”,並沒有一口否定,她覺得並不是沒有一點希望。可是兩位大爺已經走了,她短時間內不敢請第二次了。


    黑白無常身上的陰氣對她的身體損傷不小,而且這兩位也不是她的下人,哪裏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陳瑜隻能等下次遇到解決不了的大事,再請他們了。


    雪鬆感受到陳瑜家的壓力突然消失,就快步推門進來。看到陳瑜還坐在地上,就彎腰把她抱起來放到床上,然後收起香案,把窗戶打開,讓外麵的陽光能夠進來。


    “小和尚,事情成了!七爺和八爺已經去勾趙老爹的魂了,趙大嫂的孩子也該好了。還有,你知道嗎?長喜哥可以投胎了,可惜素雲姐姐……”感受著身上溫暖的陽光,陳瑜有種突然重見天日的欣喜,拉著雪鬆的袖子激動跟他分享剛才的見聞。


    雪鬆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按在陳瑜唇上:“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多曬曬太陽,補充一下陽氣。”


    如果不是想不出別的辦法,他也不會答應小姑娘嚐試請神。還好她資質過人,一次就成功了。佛道有別,他隻能守在外邊為她擔心。這種無力感,她怎麽會懂。


    陳瑜感受著唇上一觸即分的溫度,終於不說話了。剛剛耗費了太多的精力,慢慢的,她就在雪鬆和陽光的陪伴下沉沉睡去。


    這一睡,醒來天已經快黑了。陳瑜飛快的跳下床,往河邊跑去,她還得跟長喜哥說他投胎的事情呢。明日子時,不就是今天晚上?七爺隻給了一個這麽緊的時間,錯過這一次,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


    長喜聽了陳瑜的消息,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驚喜。看他往莊子的方向看去,陳瑜突然明白了他的心思。


    可是作為一個被拉了替身的水鬼,輪迴的機會太難得了。陳瑜擔心的問:“長喜哥,你不會不想投胎了吧?”


    長喜收迴目光,微笑著搖了搖頭:“你不懂作為一個靈魂,看得到親人,卻永遠碰觸不到的悲哀。如果不去輪迴,我隻能看著家人一天天老去,然後變成自己的同類,最後再一個個投入輪迴,隻剩下自己。”


    “謝謝你,小瑜,讓我能夠解脫。娘有立柱陪著,我也可以放心了。”


    長喜離開的這天晚上,雪鬆、二妞和素雲也來了。長喜幫二妞最後綁了一次辮子,囑咐雪鬆照顧好陳瑜,最後又跟素雲說:“你以後多行善事,積累功德,也會等來輪迴的機會,不要放縱自己。”


    “囉嗦,還用你說!姐姐就算不能輪迴,做鬼也逍遙自在,哪跟你一樣多愁善感。長喜弟弟,你還是趕緊走吧,別錯過了時間。”素雲故作不在乎的揉了揉長喜頭上的短毛,催他離開。


    長喜迴頭看了一眼家的方向,轉過頭朝正北方飛去。他要快點趕過去,不能白費小瑜的一片心意。


    陳瑜抱起二妞,招唿大家:“好了好了,不難過啊,長喜哥去投胎,這是好事,咱們也迴去吧。我都困了,明天還得去診所,要早點睡。”


    如果不出意外,趙老爹今天就該去地府受罰了,趙大嫂這幾天操辦好公公的喪事,也該來了。然而,趙大嫂比陳瑜想象中來得要快,第二天下午,她就抱著孩子來到了診所。


    “我公爹昨天晚上吃飯的時候,突然噎死了。睜著眼,也不知道看到了什麽嚇人的東西。果然是他搞得鬼,他一死,我兒子就精神了好多,今天都能下地跑了。”趙大嫂說起公爹一臉憤恨,想起之前那兩個孩子,更是心痛。


    要不是那個老不死的,她這會兒跟前三個小樹苗一樣的孩子,該多美啊。他們村裏有的老人害了病,生怕連累孩子,自個兒偷偷吊死了。他們家這個最狠,害了三條孫子的命啊!


    陳瑜開始也不明白,這借壽借一個人的不就夠用了,這趙老爹怎麽借了三個孫輩的呢?難道還想活成千年王八萬年烏龜不成?後來她才知道,這種強借的壽命,十年才抵一年,所以趙老爹才需要一次次的借壽。


    看陳瑜和雪鬆不說話,趙大嫂掏出一對金戒指:“這是我的陪嫁,現在就剩這個了,你們也別嫌棄。”


    “嫂子,你這是做什麽?我們可是什麽都沒有做,當不起!”陳瑜並沒有承認他們在這件事中的作為,反正是不能留下話柄。


    趙大嫂也懂她的顧慮,把戒指往桌上一放:“你們一人一個,不許再還我!大嫂知道現在的形勢,我不會跟別人說的。這事天知地知,你們知我知……”然後抱著孩子就走了,不給兩人拒絕的機會。


    “收著吧,趙大嫂否極泰來,以後日子會越來越好的。你救了她的孩子,這點報酬當收。”雪鬆拿起那枚樣式簡單質樸的男戒,示意陳瑜另一枚收起來。


    陳瑜探究的看著雪鬆的臉,決定不能放過他了:“小和尚,說老實話,你是不是對我,圖謀不軌?”


    “是又如何?”雪鬆也坦然看著她的眼睛,讓陳瑜的心終於塵埃落定。


    八月十八,雪鬆的養父李醫生一家從鎮上趕來,操辦雪鬆和陳瑜的訂親事宜。終於忙完自己的終身大事,陳瑜終於發現秀荷家的“寶根”有些反常。


    就七月裏,一次磕了腦袋,縫了兩針,一次燙了胳膊,留了一塊疤,平時也是三天兩頭鬧病。


    前幾天秀荷娘不知道怎麽迴事,突然要給閨女做床新被子,做好後不知道怎麽迴事,忘了床上的孫子,一床被子扔上去,就把寶根捂了個結結實實。等到想起來的時候,孩子的臉都憋紫了,差點沒救不迴來。


    看這孩子七災八難的,陳瑜都懷疑他能不能順利長大。想起趙家那事,她悄悄問雪鬆:“這楊家的寶根,不會也被人借了壽吧?”


    “我看不像,這孩子生機不見流逝,不可能是借壽,但是這孩子的情況卻也不正常。”雪鬆說著就陷入了沉思,開始推測所有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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