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左景殊吧?”


    一大早,左景殊剛剛上了官道,準備進山,就被一個姑娘攔住了路。


    左景殊站住了:“我是。”


    姑娘自我介紹:“我是下窪村的,我叫賀妮。我來找你,是想要嫁給你家那個趕馬車的男人。”


    左景殊認真打量著眼前的姑娘,十七八的年紀,長得還算漂亮,有些瘦弱。


    “你要嫁的男人有父母還有哥嫂,你為什麽找我?”


    “我聽別人說,你在左家能當家做主,隻要你同意了,我就有希望。”


    “這麽說,你見過我泰伯啊?他可是四十多了,你才多大?”


    賀妮點點頭:“我確實見過他,我覺得他是個好男人,跟著他應該能過好日子。


    有人去我叔叔家打聽我,就是想介紹給他。


    我叔叔聽別人說他們家很窮,哥倆都在親戚家做工,肯定拿不出聘禮,死活不同意。


    可我卻知道你們左家的事情,我特別羨慕你們家的人,如果能嫁進你們家,我肯定會跟他好好過日子的。”


    左景殊覺得,這個姑娘是個爽快人,聽她說話幹脆利落,做事應該也很麻利,左景殊覺得這姑娘還不錯。


    如果左聖泰沒意見的話,這就是一樁好姻緣。


    左景殊問賀妮:“你一個姑娘家,自己上趕著找男人,不怕別人笑話嗎?”


    賀妮很難過地說道:“我沒有父母,一直生活在叔叔家裏,反正每天有幹不完的話,吃不飽也餓不死。


    我有個堂哥今年十九了,我嬸子相中一個姑娘,可姑娘家要十二兩銀子的聘禮,我叔叔拿不出來。


    我叔叔就要把我嫁出去,唯一的條件就是要十五兩銀子,不管什麽人,有銀子就行。


    前天晚上,我聽我叔叔和嬸子說,咱們周圍幾個村子,沒有人家能拿得出這麽多銀子的聘禮。


    他已經找了認識的人去了偏僻的山區,說是那裏太窮,通常都是一家幾兄弟一起攢錢買個媳婦,做幾兄弟的‘共妻’。


    我嚇壞了,我不想做什麽‘共妻’,我就想找個男人好好過日子。我知道你們家能拿出這些銀子,你看看,我嫁給他,行不行?”


    “你的叔叔嬸子這麽對你,知道你嫁進我家,還不得……”


    “不會。隻要你們同意我嫁進來,我拿十五兩銀子給他們,就和他們斷親,從此不再來往。”


    這確實是個好法子。


    “你叔叔嬸子會同意?”


    “如果他們不同意,我就死在他們麵前,讓他們人財兩空。”


    左景殊想了想,對賀妮說道:


    “這事兒我說了不算,我得問問我泰伯是不是願意。”


    “行,你去問吧,不過,要快點,晚了我怕我叔叔萬一找到買家,我可就出不來了。”


    “賀妮,這樣吧,我帶你去見我泰伯,如果他同意娶你,我沒意見,就按你說的辦。如果他不同意,你就再另想辦法吧。”


    “行。”


    左景殊還以為賀妮會哀求她呢,沒想到她答應得這麽痛快,讓左景殊對她的好感又增加了幾分。


    “我帶著你走,你別害怕。”


    現在是農閑時候,這一大早的,很多人家沒起來呢。不起來活動就餓得慢,一天就可以少吃一頓飯。現在很多人家都是這麽做的。


    左景殊說完,一伸右臂,把賀妮夾住,她一提氣,幾個起落,就來到左作太家房後。


    “你等在這裏,別說話。”


    賀妮點頭。


    左景殊悄悄翻進院子,正好看到左聖泰在喂馬。


    左景殊就把賀妮的事兒和他說了一遍:


    “泰伯,你覺得怎麽樣?”


    左聖泰對這個姑娘有些印象,因為他有一次趕車去下窪村送東西,看到這姑娘在挨打,理由是不幹活。


    這姑娘就把她都幹了什麽活兒一一說了一遍,說得她嬸子啞口無言。其實,她嬸子就是想找借口不給她飯吃。


    當時左聖泰就想,這姑娘不是個軟性子。


    “特特,你覺得這姑娘怎麽樣?”


    左景殊笑了:“泰伯,你們還是先聊聊,看看是不是聊得來,然後再說其他的。”


    左聖泰答應了。


    他想著,特特既然沒阻止,還帶著這姑娘來見他,起碼說明,特特還是比較中意這姑娘的。


    左聖泰走出院子,把這姑娘領進自家大門,二人站在角落裏談話,省得在外麵讓別人看到不好。


    左景殊就在一邊等著。


    沒用多久,左聖泰過來笑著對左景殊說道:


    “特特,我們二人都同意。”


    “好啊,那我恭喜你們。泰伯,那就把她領進屋,讓你們家裏人都見見。”


    左作太一家人都很滿意。


    左作太問左景殊:“特特啊,你覺得這事應該怎麽辦?咱們是不是應該找人上門提親?”


    左景殊搖頭:“大爺爺,我覺得賀妮的辦法不錯。”


    左景殊就把剛剛賀妮的話,對左作太他們說了一遍:


    “既然她叔叔嬸子都能把她賣了,那就是沒拿她當成家裏人看待,咱們也就不必把他們當成親家,省得日後還要受他們的氣,和他們糾纏不清。”


    左作太下了決心:“行,那就這麽辦吧。”


    於是,左景殊就把左聖泰重新收拾一下,戴個髒帽子,穿著爛襖子,懷裏抱個破鞭子,趿拉著一雙鴛鴦拐的鞋,就是兩隻鞋不是一雙的。


    臉膛汙裏巴禿滴,也不知道多久沒有洗臉了,一頭亂發像茅草一樣蓬著,佝僂著身子,這一看,哪裏像四十出頭,簡直就像個五十多歲,快六十的人了。


    左聖泰這副打扮,別人還沒說什麽呢,賀妮先笑了:


    “哈哈,特特這手藝不錯,我叔嬸一看我嫁給這麽一個人,心裏肯定就舒服了,他們就是見不得我好。”


    說完,賀妮就領著左聖泰和左景殊,到下窪村她叔叔家去了。


    還沒進院呢,就聽到賀妮她二嬸正在罵賀妮呢:


    “這個小娘養的,一大早的也不幹活,也不知道死哪裏去了,看她迴來我不扒她一層皮下來。”


    賀妮叫道:“嬸子,我迴來了。”


    “你還知道死迴來啊,還不快幹活去。”


    賀妮一指左聖泰:“我把自己賣給他了,這是十二兩銀子,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他的人了。”


    賀妮說完,拿出十二兩銀子:


    “一共十五兩,我給自己留三兩當嫁妝,反正我哥娶媳婦,聘禮隻要十二兩。”


    “放屁!你個該死的,十二兩的聘禮是要給人家的,你堂哥成親,難道不花錢嗎?”


    “那我管不著,我已經把自己賣了,我總要給自己留下點。”


    “你敢,看我不打死你個小畜生。”


    賀二嬸說著就要來打賀妮,被左景殊攔住了:


    “你打?你打個試試?我們付了錢,她現在就是我們左家的人了。


    我們來隻是和你們說一聲,她已經把自己賣給我們左家了,以後就和你們賀家沒什麽關係了。”


    “怎麽沒關係,就是走到天邊,她也是我們侄女,以後我和她二叔老了,她要養著我們。”


    左景殊笑了,對賀妮說道:


    “原來你還要養著你二叔二嬸,我們買了你,卻還要養著他們,你當我們是冤大頭啊?銀子拿來,我們不買了。”


    左景殊說著,一把搶過賀妮手裏的銀子:


    “二伯,我們走。你這東借西借的,借了十五兩銀子,不就是想買個媳婦嘛,難道這買個媳婦還要搭給你兩個老不死的?


    你有爹有娘的,怎麽能養別人的父母呢?”


    左景殊拉著左聖泰就走。


    賀妮把二人攔住了,轉身對她二嬸說道:


    “二嬸,我聽到你和我二叔商量,要把我賣到山區去,給人家當共妻。我不想做共妻,就把自己賣給他了。


    你如果同意,就收下銀子,簽了這賣身契,從此以後你是你,我是我,互不相幹。


    你如果不同意,就讓他們把銀子拿走,我立馬死你們麵前,我也不要去給別人當共妻,你看著辦吧。”


    看熱鬧的村民一聽,原來這中間還有這麽一出啊:


    “這賣了侄女給兒子娶媳婦,還勉強說得過去,為了多賣錢,把侄女賣給人家當共妻,這就過分了啊。”


    “就是啊,這當共妻,那不就跟豬狗一樣嗎?太不像話,這又不是活不下去,要賣自己親侄女。


    賀老二,你是缺了大德了,我看你到了地下,怎麽和你哥嫂交代。”


    左景殊大聲叫道:“你們快點表態,我二伯還要迴去給我家幹活呢,沒看到他抱著鞭子嗎?


    早知道就去縣城買媳婦了,一手交錢一手交媳婦,多痛快。還從來沒聽說,這買媳婦還有搭頭呢,還包括給人家養老。呸!”


    賀二嬸看著左聖泰那副邋遢樣,心裏很暢快:


    哼,死丫頭,找了個老頭子,這就是你想過的好日子?


    她指著左景殊:“你把銀子都給我,把這死丫頭帶走吧。”


    “那不行,我們買的是她,銀子自然是要交給她的。”


    左景殊把銀子遞給賀妮,賀妮留下三兩銀子。


    賀二嬸上去就搶了過來,“你們滾吧,你個喪良心的,就當我養了個白眼狼了。以後就是受了欺負了也別迴來,滾!”


    賀妮說道:“二嬸,為了防止以後有人反悔,咱們還是立下字據吧。”


    “滾,立個屁的字據。”


    左景殊一把揪住賀二嬸:


    “不立字據?這人我們不買了。我們可不想買了小的,還要養著老的。”


    賀妮盯著賀二嬸:“立字據!你要是不立字據,讓他們把銀子拿走,我馬上死在你們麵前。”


    賀妮說著,從懷裏掏出一把剪刀,抵在自己脖子上。


    一直沒說話的賀二叔開口了:


    “給她立字據。”


    找來筆墨,左景殊寫了字據:


    “某年月日,有賀妮自賣自身,賣銀十五兩。收銀者賀二,從收銀子的一刻起,賀妮就與賀二一家再無關係,再見如同路人。


    空口無憑,立此為證。”


    後邊是賀二夫婦簽字畫押。


    左景殊把字據又大聲念了一遍:


    “大家看到沒,這字據賀二兩口子已經簽字畫押了,就表示他們賣了親侄女,已經收了銀子。如果他們再來糾纏賀妮,我就到官府告他們去。


    到時候,勞煩各位到場做個見證。”


    左景殊把賣身契疊好收起來,對左聖泰和賀妮叫道:


    “還不快迴去幹活,想趁機偷懶啊?就你這懶樣子,什麽時候能把欠我的錢還清啊?快走。”


    左聖泰連連點頭:“這就走,這就走。”


    說完,拉著賀妮,大步流星地走了。


    左景殊又看了賀二嬸一眼,也走了。


    那一眼,滿是威脅。


    “哎呀,我才想起來,剛剛那丫頭,不就是吳德原來的那個未婚妻嗎?難怪這麽厲害啊。”


    “就是啊,聽說現在她在家裏當家呢,家裏蓋了大房子,還養了馬車牛車驢車。剛剛那老頭,就是給她家趕馬車的。”


    “以後再見到這丫頭可得離她遠點,她不但力氣大,她縣衙裏還有靠山。”


    “這麽厲害的姑娘,吳德竟然還要退親,你們說,吳德是不是傻?”


    “吳德才不傻呢,他是把人家肚子弄大了,沒辦法。隻是沒想到,兩頭落空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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