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發雲請的是午宴,並沒有如成元水那樣大擺宴席,而是在一個格調高雅的雅院中,並請了幾位有學識的大家,說是要以清茶為宴,以琴瑟為肴。


    蕭發雲在成為私鹽販子前,一心求取功名,可惜考了幾次進士全部落弟,後來心灰意冷又家道衰敗,才隨著成元水走私販鹽。然而打心底深處,他還是自詡清高,不屑於成元水那樣的草莽。


    可惜他這清宴的格調裝得實在太高,李天元酒醒後一聽要赴這樣的宴會,連忙搖頭道:“我不去,要去你去。我一聽那些文人酸士念詩念詞就受不了,這玩意阿勉你能享受,我可享受不來。”


    李繼勉道:“也好,蕭發雲的麵子要給,但也不能給得太足,讓成元水那裏不開心就不好了,我一個人去正好。”


    李天元昨天酒喝大了,現在腦仁疼得厲害,擺擺手讓李繼勉自己處理,便又迴了屋子關門睡大覺。


    李繼勉轉身對李五道:“你跟我一起出門,不過不必隨我到蕭王府。我交給你個任務,呆在長安城這些日子,你的任務就是替我買書去,什麽古籍珍卷隻要是你覺得好的書,不必舍不得錢盡管買,迴頭我一並帶迴代州。這些書除了長安城別處千金難求,就算長安城被洗劫過一番,但一些底子還是有的。”


    李五聽他這麽說:“那我可以把十一也帶上吧。”


    “帶著吧,另外讓達木赫跟著你倆,用得著他,書那麽重的東西,讓他搬著。”


    “好。”


    到了街上,李繼勉將李五等人放下便走了。


    李文治開心道:“姐,我們真的可以隨便逛街嗎?好開心啊,我想去望長巷看看那個燈籠鋪子還在不在。”


    “又忘記了?有外人在時,要叫我哥。”


    李文治意識到自己得意忘形了,吐了吐舌頭,又瞧了達木赫一眼,低聲道:“沒事,反正他聽不見”。


    李五好笑道:“他是不會說話,不是聽不見。”


    李十一道:“哦,那也沒事,他聽見了也說不出來。”


    達木赫:“……”


    有金主掏了錢,又有人負責拎東西,李五逛起街來自然是買買買了。


    其實,於其說她是在給李繼勉挑書,不若說是給十一挑選適合的書籍比較恰當。如果沒有意外,她打算在李繼勉身邊呆到自己長大,有力量帶著十一謀生了再離開。她不能指望李繼勉會給十一請先生,他自己都是個沒先生教走野路子的偏門生,隻能自己來教了,現在買的這些書,也算是教材了吧。


    就在三人買好書從書坊出來時,一位身穿華服的中年男子帶著兩個隨從正好進門。


    一進一出,李五與那人正好瞧了個麵對麵眼對眼。


    她眼皮一跳,立即低下頭去,牽著李十一加快步伐跨出門檻,就聽身後傳來一聲:“站住。”


    李五渾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住了,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單東舒。


    兩個月前李繼勉滅了武隆,演了一出戲讓單東舒相信襲擊他們的是蕭發雲的騎兵隊,要是此時被他認出來,後果不堪設想。


    李五一手抓起十一,一手抓起達木赫,喊了一聲:“快跑!”


    單東舒在後麵跟著大叫了起來:“抓住他,快,抓住他們!別讓他們跑了!”


    三人一陣風地跑出書坊,起先是李五拽著兩人跑,後來變成達木赫一手抱著十一,一手拖著李五往前衝。雖然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看到有人追還是憑逃生的本能跑了起來。


    三人繞了幾條小巷子,終於將單東舒的隨從甩掉。


    李五靠著牆,跑得氣都喘不上來,而一旁的達木赫隻是麵色稍紅,氣息微亂,顯然逃路這種事對於他來說已經是駕輕就熟了。


    李五將氣喘勻了,也不敢再在街上亂轉了,對達木赫道:“走,現在就迴典客署。”


    李繼勉赴完宴迴來,意外地看到李五已經迴來了,道:“怎麽這麽早就迴來了?這是什麽表情?發生什麽事了?”


    李五看到李繼勉脫下長袍,掛在屏風上,又鬆了鬆領口,走到一旁的架子邊用盆洗手,猶豫地開口:“我,我今天見到單東舒了。”


    李繼勉的手伸到水盆裏,頓住:“誰?”


    “單東舒。”


    李繼勉沉默著將手在水盆子搓了兩下,用毛巾擦幹:“他認出你了?”


    “應該是認出來了。”


    李繼勉再次沉默,片刻後,走到李五麵前,自高而下的俯視她,眼神中透著股銳煞。


    李五觸到這眼光,心中一驚。


    此前她一直猶豫要不要告訴他這件事,因為她擔心李繼勉會棄車保帥。


    李五很清楚,如果單東舒通過她追蹤到李繼勉身上,那麽李繼勉擺了成元水與蕭發雲兩人一道的事就徹底東窗事發,沒有轉圜的餘地。


    如果是她處理這種情況,最穩妥也是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直接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這個暴露身份的小人物直接弄死。


    李繼勉自然也會這麽想。


    此刻雖然李繼勉盯著她一句話也沒有說,李五覺得自己已經蕩到鬼門關前了。


    她下意識地摒住唿吸,迎著李繼勉投來的視線,就如被獅子盯上的獵物一般,很可能連皮帶骨都不剩。


    就在她驚懼忐忑時,李繼勉伸手直接捏住了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抬了起來。


    “還怪舍不得的。”


    李五:“……”


    李繼勉鬆開她的臉,走到桌邊,拿起壘的一摞書上麵的幾本:“這些書是你挑的?”


    李五一愣,沒想到他轉換話題轉換得這麽突然。


    “……是,是我。”


    李繼勉看著她為他挑的書,《孫子兵法》《韓非子》《長短經》《商子》《漢書》《論衡》,不是講兵法就是講治國治世的帝王學的書籍。


    “沒想到你給我挑了這些書,看來你對我的期望還是挺高的。”


    李五:“……”


    總覺得他似乎誤會了什麽。


    “行了,沒事了,去睡覺吧。”


    李五覺得自己從鬼門關邊繞了迴來,也不敢多問他想怎麽處理這件事,趕緊跑出屋子。


    第三天要朝見皇上,所以李天元李繼勉起了一個大早,天沒亮就坐著馬車往皇城趕去。


    李五因為昨夜擔心了一夜,睡得晚了,現在還迷糊著一副沒醒的模樣,送走了兩個主子,便又一頭栽倒在床上繼續補起覺來。


    睡到侍奉小吏過來敲門,她才爬起來問:“是主人迴來了?”


    “沒有呢,他們進了皇城也要在承天門外候小半個時辰,然後隨文武百官上朝,怎麽也得要兩個時辰才迴得來。我是來問你,早飯好了,你要不要起來吃?”


    “好,我就來。”李五推了一把還在熟睡的李文治:“起了,吃早飯去。”


    李天元與李繼勉的膳食是送到各自的房中去,而隨從都是在廚房旁邊專門供下人用飯的地方吃。李繼勉在時,李五和李十一能跟著他一起吃,他不在,他倆還是得去廚房跟眾人一塊吃飯。


    兩人到時,李天元的十名部下已經吃了起來,招唿著兩人道:“呀,小東西,起床了?來,過來坐。”


    李五盛了飯菜,瞧了那十個壯漢,坐到了達木赫身邊。


    達木赫瞧見她坐過來,反而將椅子往旁邊移了一些,無聲卻擲地有聲地表明著他的嫌棄。


    李五:“……”


    明明是她找機會將他調到李繼勉身邊,不必在軍營裏受欺負,他對她怎麽還是這種態度?李五很想問他,到底她哪裏招人厭了,可跟一個啞巴,你連理論都沒辦法理論,隻能將抱怨憋在心裏。


    鄰桌用飯的是在典客署中侍奉的下人。


    李五咬了一口饃,就聽到鄰桌一人道:“你們聽說了嗎?五公主找到了!”


    李五的耳朵一下子豎了起來。


    “五公主找到了,那小太子是不是也找到了?”


    “那是當然,五公主與小太子是同胞姐弟,從來不分開的。原來還以為兩人都死在蜀地了,沒想到還能找迴來。”


    “嘖嘖,真是命大。”


    “命大是命大,就是命不好。先皇去世時沒找得到,不然先皇去世,太子登基,這皇位也落不到西平王頭上。”


    “這話一聽就知道你是個沒腦子的,先皇去世時,要是這兩位殿下在,都得跟著一起沒命,你又不是不知道先帝是……”


    李五轉過頭,就見李文治也停了筷子,瞪著一雙大眼看著鄰桌那幾人。


    李五拍了拍他的腦袋:“看什看,快吃,飯都涼了。”


    李文治瞧了李五一眼:“哥……”


    “吃飯時候不許說話。”


    李文治隻得將話憋進了肚子裏,埋頭喝起粥來。


    上午過去,李天元和李繼勉都沒有迴來,將近正午的時候,譚均倒是坐著馬車先迴來了,看著過來迎接的李五道:“你家公子沒迴來,皇上下了朝,留他們在宮中小坐閑聊,成王與蕭王都陪著,估計得在宮中用了午膳才迴來。”


    李五“哦”了一聲,正欲離開,聽到譚均對身邊的侍衛道:“剛才的事你們也都見到了,一會迴去讓眾人把署內各個出入口都檢查一遍,咱們署裏沒什麽錢銀,可那些不講道理的匪賊可不知道。”


    李五問:“譚大人,是出了什麽事嗎?”


    譚均歎了一口氣:“這長安城自打成王進城後,匪寇就沒停止過,就算新皇登基了,整治秩序也沒用,都是一幫不要命的,管他是百姓還是當官的都敢搶。”


    “是什麽大官被搶劫了嗎?”


    “是剛升任光祿寺少卿的單大人,昨夜他家遭了匪寇,不僅將錢銀洗劫一空,府中上下十幾口人也全部被殺死了,真沒想到,天災人禍,天災人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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