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顧晨光從二樓像一隻大鳥一樣從窗口墜落,目擊者隻有肖愛紅和丁小慧。


    丁小慧和肖愛紅在咖啡屋喝了一杯咖啡後,就一起共進午餐。在吃午飯時,丁小慧向肖愛紅講述了顧晨光被狗咬的經過。丁小慧問他:“如果當時你在場,你會不會撲上去救我。”肖愛紅肯定地點了點頭,這讓丁小慧十分滿意。聽著丁小慧的敘述,肖愛紅的內心也被一隻惡犬咬著。他的恐怖小說無法進入狀態讓他不安。他約丁小慧去喝咖啡吃午飯,是為了放鬆自己的神經,企圖找到一個準確的寫作的切入口。吃完飯,他們就迴來了。


    因為《厄運》的丟失,丁小慧決定到肖愛紅家裏再取一本,他們剛剛來到肖愛紅的樓前,就看到了顧玉蓮家二樓窗口上的顧晨光。


    也許是因為上午顧晨光剛救過丁小慧,丁小慧對顧晨光十分的擔心,她的驚叫也許就是顧晨光墜落的原因。所以,當顧晨光墜落之後,她就拉著肖愛紅奔了過去,顧晨光掉在草地上,可能是樓不高,顧晨光身上沒有受傷破損的地方。但是他已昏迷不醒。丁小慧趕緊和肖愛紅一起把顧晨光送進了附近的華僑醫院。


    餛飩店的王胡子看著肖愛紅把顧晨光弄上一輛出租車後,對老婆範梅妹說:“那傻子遲早要出事的。你看看,又有事情了!”範梅妹沒好氣地對他說:“他出不出事關你屁事!”王胡子朝範梅妹怒嚎了一聲:“臭娘們,再囉嗦看我不把你給剁了!”範梅妹白了他一眼,不再說什麽了。


    王胡子心情很不爽,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最近老是碰到怪事,隻要他一去幹那種事情,他就會碰到怪事。就拿昨天深夜來說吧。他從一個洗頭店出來後,罵了一聲:“媽的,沒有盡興!白花錢了!”他經常來這個洗頭店,因為這裏那個叫麻雀的暗娼讓他迷戀。王胡子迴到牡丹街時街上空無一人。他還沒有來到自己的餛飩店,就覺得自己的眼睛被什麽東西迷住了,而且眼睛很癢,他用手背使勁揉了揉眼睛。他揉完一睜開眼,就發現有一個白色的身影在他的麵前一晃而過。緊接著,他又聽到了一聲笑,那是年輕女孩的笑聲。王胡子說了聲:“見鬼了,哪來的人呀?”他朝街對麵望過去,他聽出來了,女孩的笑聲就是從對麵丁小慧家門口發出來的,丁小慧家門口的那棵老梧桐樹的葉子被風吹得瑟瑟作響。王胡子心想,自己一定是產生了幻覺,哪有什麽笑聲呀。想到這裏,他笑了。他就繼續往餛飩店走,突然,他的腳被一團軟軟的東西絆了一下,他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他覺得膝蓋一陣疼痛。他罵罵咧咧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看了看地上,什麽也沒有,那地十分的平坦,根本就沒有什麽軟乎乎的東西。看來真是見鬼了,王胡子環顧了一遍四周,四周空蕩蕩的,但好像又隱藏著什麽。平常膽子很大的王胡子也有些害怕了,他忍著膝蓋的疼痛一陣小跑,來到餛飩店的門口,打開小門溜了進去。他剛開始時輕手輕腳地爬上小閣樓,脫了衣服躺在了老婆的身旁。他伸手摸了摸膝蓋,發現那裏粘乎乎的,他知道那地方擦破了皮。王胡子心裏不舒服,他爬了起來,拉開了燈,他要下床找藥水擦擦膝蓋。他找了一會沒有找著,這時,他老婆範梅妹醒了,範梅妹坐了起來,睡眼惺忪地說:“你吵什麽呀,還不快睡覺,你不累我還累呢!”王胡子口氣粗暴:“媽的,誰吵你了,那紅藥水放哪裏了?”範梅妹說:“你怎麽啦?”王胡子沒有理她,還是在找著。範梅妹下了床,在一個抽屜裏找出了紅藥水,她看到了王胡子受傷的膝蓋,就讓他坐在床邊,給他處理起傷口來了,她邊給他擦紅藥水邊沒好氣地說:“又去找哪個騷狐狸了吧,活該!”王胡子咬著牙,沒有反駁她。範梅妹盡管嘴巴說的不好聽,但是她還是十分心疼王胡子,她給他擦紅藥水時十分的小心,她的眼睛裏充滿了關切。王胡子在範梅妹替他擦紅藥水的時候,看到了範梅妹睡衣裏半掩半露肥碩的乳房,王胡子心裏一陣衝動,他今天根本就沒有盡興。在範梅妹擦完紅藥水後,王胡子突然抱住了範梅妹,把她壓在了床上,他順手拉滅了燈。範梅妹掙紮著,她用手抓著王胡子的背,憤怒地說:“混蛋,放開我,我太累了!”王胡子根本就沒有考慮範梅妹的感覺,很快就進入了她的身體,他喘著粗氣,不一會,他的嘴巴裏發出了聲音:“麻雀,我要你,我要你——”範梅妹哭了,開始是咬著牙流淚,後來就大聲號啕起來。王胡子突然聽到了一聲笑聲,他聽到這聲笑聲後,他就覺得自己渾身軟了下來,像一隻死狗一樣從範梅妹的身上滾了下去……


    王胡子看了看街對麵丁小慧家門口的那棵梧桐樹,他的嘴角顫抖了一下。


    30


    我進入了一片黑暗。在黑暗中,我聽見了歌聲,這次聽得十分真切,是個女人唱的,我聽見她的歌聲就有流淚的衝動,從來都沒有過的流淚的衝動。我想分辨歌聲來自哪一個方向,我想看清歌者的臉,但我看不到,我不知道她臉上有沒有血,我在黑暗中穿行,那歌聲陪伴著我……我醒來時已經在醫院的病床上,很多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圍著我,他們怪異地看著我。


    我奇怪地問:“我怎麽會在這裏?”


    醫生們神情肅穆,他們沒有一個人迴答我的問題,好像死人一樣沉默。


    這時,我祖母顧玉蓮進來了,她看著醒來的我,老淚縱橫。第一句話就是:“孩子,你怎麽能進那個房間?”我怎麽不能進那個房間,這一刻,我突然又覺得顧玉蓮有些可惡,這個老太婆對我掩藏了多少秘密。她為什麽不告訴我,父母親已經死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這個事實,而我卻蒙在鼓裏,要不是肖愛紅告訴我,興許我還會一直期待父母親的出現。我拔掉了手背上吊瓶的針頭,我氣憤地說:“我討厭醫院。”


    醫生按住了我:“你必須接受治療!”


    我大聲說:“我沒有病,我為什麽要接受你們的治療。我討厭醫院的藥水味。”


    醫生說:“你冷靜點,你已經昏迷3個小時了,你是輕微腦震蕩,需要休息和治療,否則會有後遺症的。”


    我昏迷了三個小時?在這三小時裏我的內心世界發生了什麽變化,這個世界又發生了什麽變化?


    31


    肖愛紅對丁小慧說:“你覺不覺得顧晨光和餛飩店的王胡子長得很像,他們莫非有什麽關係?”


    丁小慧笑笑:“你的想像力太豐富了,怎麽會把他們聯係在一起;這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


    肖愛紅認真地說:“許多不可能的事情最後都變成了可能,那是恐怖的來源。”


    丁小慧翻著肖愛紅剛剛給她的《厄運》,笑了笑,她沒有再說什麽。她知道肖愛紅在構思一部新的恐怖小說,題材來源於顧晨光父母親的煤氣中毒事件。丁小慧對那件事情沒有什麽印象,但她從小就知道顧晨光的父母親死了。她父親丁大偉那時在牡丹街派出所工作,他說起過這個事件,他證實那的確是一次煤氣中毒事件,而非謀殺。丁小慧不明白為什麽肖愛紅會把這個事件看得那麽神秘,而認定這裏麵一定有蹊蹺。這也許是作家區別於常人的想像力在作怪吧,肖愛紅看著丁小慧,他沉思著。


    顧晨光從二樓窗戶上的墜落,這裏麵有沒有玄機?肖愛紅對那個終日窗戶緊閉的房間本來就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的目光隻要落在那個窗戶上,他腦海裏就會出現兩具屍體,那兩具屍體就在那房間裏,屍體具體是什麽樣的姿勢或在哪個位置,他一無所知。


    肖愛紅發現顧晨光像王胡子並不是今天的事情,他在十多年前和胡青雲結婚後搬到胡青雲家的這棟樓裏住時,就發現了鄰居的孩子顧晨光長得像街對麵餛飩店的小老板王胡子。肖愛紅對胡青雲提起過這件事。但胡青雲打斷了他的話,胡青雲對顧家的事情一點興趣都沒有,他隻要提到顧家的事,胡青雲就會毫不猶豫地打斷他的話,並且表現出不耐煩的情緒。


    顧晨光和王胡子之間如果有關係,那又是什麽樣的關係?肖愛紅想起他和丁小慧把顧晨光送進醫院後,是王胡子四處去尋找顧玉蓮老太太,找到她之後把她領到醫院來的,王胡子顯得焦急,像是比顧玉蓮還焦急。


    如果顧晨光和王胡子有關係,那麽,顧晨光父母親的死同樣的和王胡子有關係。這個假設如果成立,那麽。這次煤氣中毒事件絕不是所謂的簡單的意外。


    32


    我被顧玉蓮接迴家,是第二天的事情了。這天,天下起了暴雨,我在醫院裏聽著雨聲就想,牡丹街又該漲水了,那該死的下水道是不是又被什麽東西堵塞住了。我仿佛聽到下水道裏有許多聲音在呐喊。果不然,當我和顧玉蓮的出租車一進入牡丹街,我就看到牡丹街上的積水。我覺得汽車像一條船,在被水淹沒了的街上迎風破浪。我下了車,顧玉蓮打著傘扶著我,我不要她扶,我什麽事都沒有。


    我沒有進入家門,我就聽街那邊的王胡子大聲說:“顧老太太,你孫子沒事了吧。”王胡子手裏還拿著那把剁骨頭的刀。


    顧老太太在雨中的聲音有些沙啞:“沒事了,謝謝你啦!”


    我討厭王胡子,他是一個多管閑事的人,我從來就不喜歡多管閑事的人。


    顧玉蓮把我接迴家中之後。她讓我把小腿露出來給她看。她看了看我被狗咬的傷口,傷口有些紅腫。她歎了口氣,對我說:“你在家裏休息,千萬別出門,這傷口感染了就麻煩了。”我對顧玉蓮的話無動於衷,我並不覺得這傷口會有什麽危險,我在潛意識中感覺到危險的人竟然是顧玉蓮。我怎麽會對把我從小撫養大的顧玉蓮產生這樣的感覺,我也搞不清楚。我懷疑,父母的死和這個老太太有關。而且,那張血鈔票以及那張模糊的血臉都可能和顧玉蓮有關。


    33


    顧玉蓮把幾種新鮮的草藥放在一起搗爛了,然後放在一個陶缽裏。她的額頭上滾落豆大的汗珠,她有些虛脫。她去了一次鄉下,從一個藥農那裏買來了幾種新鮮草藥。就這麽跑了一趟,她就覺得自己真正的老了。她一閃念地想起17年前的那個雨季的某一天,她從鄉下迴城的情景,她一進家門就聞到了濃鬱的煤氣味和死亡的氣息……她覺得心悸。她唿吸出的是腐朽的味道,她自己可以感覺到那種味道。她到衛生間,刷了刷牙,刷完牙,她把一口氣唿到手掌上,然後放在鼻子上聞了一下。刷牙無疑使那腐朽的味道減弱了許多。


    顧玉蓮進了廚房,她把藥罐找出來,這個藥罐好像很久很久沒用了,上麵有斑斑的黴點。顧玉蓮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把那藥罐洗幹淨。她把一包藥放進了藥罐,這是她自己配的中藥。她往藥罐裏放上了兩碗水,把煤氣灶的火點燃了。把藥罐放在了灶上。做完這些,她才端著盛有搗爛的新鮮中草藥的陶缽往樓上走去。上樓時,她覺得自己的雙腿十分沉重,灌了鉛一般,所以,她上樓梯走得緩慢,她的心跳卻很快。她進入顧晨光的房間,聽到了顧晨光酣睡的唿嚕聲。


    她把陶缽放在了櫈子上,把睡著的顧晨光受傷的小腿翻過來。她的動作輕微,她不想吵醒酣睡的顧晨光。她把搗爛的中草藥敷在了顧晨光小腿的傷處。草藥綠色的汁液順著顧晨光的小腿流了下來,淌在了床單上,她用一塊布包在了顧晨光敷藥後的傷口。


    給顧晨光包紮完,顧玉蓮憔悴不堪地坐在了床前。她輕聲歎了口氣,抬起手理了理額前淩亂的白發。她注視著床上酣睡的人,目光有些淩亂。她沒能從這個人身上看到兒子的影子。她把這個人從小撫養大,目的是什麽?她有些迷惘。他也許就是她前世的仇人,今生來向她討債的。


    顧玉蓮坐了一會,就下樓去了,廚房裏還熬著藥呢。她要看著那爐子,她不想讓17年前的那件事重新上演,那件事她一直耿耿於懷。那同樣也是個雨季,她記得那是農曆五月十二日。她要帶孫子顧晨光去鄉下走親戚,鄉下的一個表親的兒子結婚,發了請柬來,她想想就去了。她是吃完午飯後出發的,鄉下親戚的婚宴是在晚上,她決定在親戚家住一個晚上後迴來。臨走時,兒媳宋汀蘭已經上樓午休了,兒子還在學校沒有迴來。她看天很黑,要下暴雨的樣子,就把所有的門窗都關緊了,她還在兒媳的房間外吩咐兒媳關好窗戶門,兒媳答應了她。她沒想到自己在第二天上午帶著3歲的顧晨光一迴家,就發現了意外,兒子和兒媳都在睡夢中死去。那頓午飯是她做的,她記得是關上了煤氣的。事情的發生讓她陷入到難於自拔的困境,她沒有想要殺死兒子。當她看到兒子和兒媳的屍體僵硬地躺在床上時,她的淚水都流不出來了。這不是她想要看到的結果,一切來得那麽突然。讓她猝不及防。她一直沒有把這件事告訴顧晨光,因為她內心還藏著一個秘密。


    那個秘密她永遠無法說出口。


    她要是說出口了,也許顧晨光會殺了她。但她已經知道顧晨光得知了顧帆遠和宋汀蘭的死訊,她心中的那個秘密,他會不會知道?顧玉蓮心裏說,他永遠也不可能知道。


    34


    顧玉蓮的客廳裏掛著一幅照片,肖愛紅記得那幅照片,他和丁小慧講過那幅照片,丁小慧說她沒注意那是一幅怎麽樣的照片,雖說她進過顧玉蓮的家幾次。那是顧玉蓮和她兒子顧帆遠的合影,顧玉蓮圍著一條白色或者紅色的絲巾,那是一幅黑白照片。照片上的顧玉蓮還年輕,顧帆遠也是一個少年的模樣。肖愛紅從照片上穿著旗袍的顧玉蓮的臉上找不出皺紋及老皮,年輕時的顧玉蓮的臉是一輪滿月,清潔而美麗,而且有一種高傲的氣質。這樣一位美麗的老中醫的獨生女繼承了父業。據說,很久以前,顧玉蓮家在赤板市有一家很大的中藥店,她父親死後,顧玉蓮就成了那家中藥店的女老板,這個女老板好像一直沒有嫁人,顧帆遠是她的私生子,肖愛紅想,顧玉蓮不會殺死自己的親生兒子。他的注意力還是落在了餛飩店老板王胡子的身上。肖愛紅在一張白紙上寫下了王胡子三個字。然後,在他的名字後麵打了許多問號。他的腦海裏出現了一個這樣一個情節:那年的6月21日,也就是農曆的五月十二日深夜,下著暴雨。這場暴雨一直從午夜下到淩晨三點。暴雨的午夜,牡丹街上空無一人。每家每戶的門扉和窗門都緊閉著,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出門。許許多多人都在沉睡。沒有睡著的人也在聽著雨聲,根本就聽不見其它什麽聲音,比如唿救聲什麽的。就在這場風雨之夜,一個黑影從街的那邊閃過來,他翻進了顧玉蓮家門口的小院子。他從牆上跳下去時,碰翻了一盆花草。他來到了顧玉蓮家的門前,他輕而易舉地撬開了顧玉蓮家的房門,進了廚房,把煤氣打開了。幹完這事,他出了門,又把顧玉蓮家的房門鎖上。他翻出了院牆,消失在暴風雨中,暴風雨把一切衝刷得幹幹淨淨。


    如果是這樣,那王胡子為什麽要殺顧帆遠夫妻倆呢?


    35


    我聞到了濃烈的草藥味。


    我悚然驚醒,我直愣愣地從床上坐起來,臉色蒼白的顧玉蓮端著一碗還冒著熱氣的藥湯站在床邊。我聞到草藥的氣味,內心像有一種沉睡的東西被喚醒,但我不能確切地想到什麽,反正那東西和草藥的氣味有關係。我看著藥湯皺起了眉頭,準確地說,我想吐。


    顧玉蓮輕聲說:“孩子,喝吧。”


    我把頭扭到了另一邊說:“我不喝。”


    顧玉蓮的聲音像是哀求:“孩子,喝了它吧,喝完了你就沒事了。”


    我轉過頭愣愣地看著顧玉蓮,顧玉蓮今天不敢和我對視,她的眼神有些慌亂。


    我強忍著不吐出來,我對顧玉蓮說:“先放著吧,我一會再喝。奶奶,我還想再睡一會。”


    顧玉蓮蒼白的臉上沒有表情:“現在就喝,喝完了再睡,好麽?”


    我內心有什麽東西在湧動,我從醫院的病床上醒來後,我就覺得內心總是有什麽東西在湧動,我的腦海裏有許多東西在跳躍著,因為東西太多,太雜,我不能注意到某種確切的東西。顧玉蓮端著湯藥的樣子,好像在哪裏見過。我突然接過了湯藥,遲疑了一會,然後把它一口喝光了,好苦哇!我的臉一定扭曲成一個老黃瓜。我不知道是什麽力量讓我一口喝下了這碗藥湯,一定有一雙無形的手把它灌進了我的喉嚨,也許是我麵前的老太婆顧玉蓮施了什麽魔法,讓我在沒有任何感覺喝下了藥湯。我連吐也吐不出來了。我想,我什麽時候才能擺脫顧玉蓮的湯藥呢?


    顧玉蓮卻笑了,那個蒼白的臉用一種詭異的弧度笑起來。


    我不明白她為什麽要笑。我發誓喝完這碗湯藥之後,我再也不喝中草藥了。我一定要擺脫顧玉蓮的控製。顧玉蓮心滿意足地拿著空碗走了。走時,她帶上了我的房門。


    我突然又記起了那張血鈔票,我把手伸進了褲兜,我什麽也沒有摸到。難道在我昏迷的時候或者在我沉睡的時候,顧玉蓮翻過我的褲兜?是她取走了我的血鈔票?


    我覺得肚子裏又有什麽東西在翻滾。


    我而且感覺到肚子有些疼痛。


    36


    我在這個傍晚悄悄走出了家門。我像是被什麽東西迷住了一樣,有種縹緲的聲音在引導著我,那種聲音十分的詭密。我出門的時候顧玉蓮正在廚房裏做飯,她顯然沒有看到我出門,如果她看到我出門,也許她會阻止我。


    我走出門,就看到了那張血鈔票。


    它不是不見了嗎?


    怎麽又出現了?


    我十分吃驚,血鈔票在離我不遠處的空氣中飄動著。街上人來人往,誰也沒有發現那張飄動的血鈔票?是的,誰也沒有發現,如果人們發現了他們一定會和我一樣吃驚的,他們對那張血鈔票一點感覺也沒有。血鈔票隻有我一個人看見,也許就是血鈔票把我吸引出來的。我朝血鈔票跟了過去。


    血鈔票沒有停止下來。


    我無法靠近它,它一直在飄著。


    我就這樣傻傻地跟著血鈔票走,路人奇怪地看著我。我不知道血鈔票要把我帶到哪裏去,但是我不會放棄它的,我跟著它,我希望把它重新握在我的手心,不再讓它離開我了。


    血鈔票把我引導出了牡丹街,我跟著它來到了15路公共汽車的停靠站。


    剛好這個時候來了一輛公共汽車,公共汽車停了下來,下來了幾個人,那張血鈔票飄進了公共汽車。我也以最快的速度上了公共汽車。讓我覺得奇怪的是,就我一個人上了公共汽車,而且公共汽車上沒有幾個人,車上顯得空空蕩蕩的,這可是下班的高峰期呀。


    我上了公共汽車,車門就怪叫了一聲關上了,好像是有一個人被夾傷了發出的怪叫聲,可車門口根本就沒有人。


    公共汽車上除了司機和售票員外有4個男人,3個女人,他們的臉色都十分的蒼白,好像都得了貧血症。他們木然地坐在那裏,沒有一點聲音,甚至連唿吸都停止了。司機在開著車,我看不清他的臉,我不知道他的臉是不是也貧血一樣的蒼白。


    售票員的臉和那幾個男人女人一樣,也是臉色蒼白,她一聲不吭,顯得沒有生氣,她好像沒有看到我,她也沒有讓我買票。有公共汽車從我們這輛公共汽車邊超過,那些公共汽車上的人都擠得滿滿的,傳來嘈雜的聲音,隻有我們這輛公共汽車是寂靜的。


    我看了看售票員,我想伸出手去摸摸她蒼白的臉,但是我沒有伸出手,我要在車上尋找那張血鈔票。


    我旁若無人地開始在公共汽車上尋找那張血鈔票。


    我從車頭挨個座位挨個座位地尋找那張血鈔票。


    我一直找到最後麵的一個座位,我沒有發現血鈔票的影子。


    我分明看到血鈔票飄上車了的,它怎麽就神秘地失蹤了呢?


    我來到那幾個人的麵前,挨個挨個地問他們:“你看到一張鈔票了嗎?上麵染著血的一百塊錢的鈔票?”


    他們都木然地看著我,好像根本就沒有聽到我的說話聲。


    這些人都怎麽啦?


    他們都像僵屍一樣地坐著。


    我突然覺得身體冷了起來。


    好像有冷風從四麵八方朝我吹過來。


    我呆了一會就全身發抖起來。我突然想:是不是車上的人都冰凍了?如果我在車上繼續呆下去,我會不會也像他們一樣臉色蒼白,了無生氣?那司機怎麽沒有被冰凍?


    我沒有再往下想了。車一靠站停了下來,我就不想再找什麽血鈔票了,我逃也似地下了車。


    車門關上了,我沒有看到有人上這輛車,盡管很多人在等著車。


    車又開動了,我身上的寒氣消失了。


    我站在那裏,我看著那輛公共汽車開動了。


    我突然看到一張女人的臉貼在公共汽車後麵的車玻璃窗上,那是一張女人的臉,但是十分的模糊,我看不清楚那張臉具體的樣子,也不知道那臉上有沒有血。


    車開不出一百米,那公共汽車突然就冒起了濃煙,起了大火。那是一刹那間的事情。我睜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那車被燒毀了,沒有一個人跑出來。他們怎麽也不打開車門?


    我不知道我以後還敢不敢坐公共汽車。


    難道是血鈔票作的祟?


    那模糊的女人的臉又是誰?她是不是吊在梧桐樹上的那個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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