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睜眼開始,世界便是一片純淨的,無垢的色澤。


    潔白的母親坐在磚瓦與草木之中,而我們生活在群山曠野之中,


    祂賦予我們與過去“某物”相似的麵貌,在世界僅剩的一角中照顧著我們。


    祂似乎試圖通過我們去窺見這個世界曾經的樣子,但在廢墟與花叢之中,不論是曆史中的文明,或者是其他的生物都不可能生存下來。


    而我們作為世界最後的凝固,早已死去的曆史,也無法為祂複現出這個世界該有的麵貌。


    於是,在我詢問這個世界的過往究竟該是何物的時候,母親看向了我。


    “那是曾經人類認為屬於他們的世界。”


    祂輕聲迴答我的問題,“那是如今再也不會前進的世界的起點。”


    “人類是什麽?”


    “人類是建立廢墟的生物,是試圖飛向宇宙的墳墓。”


    盡管祂告訴了我許多,但我依然無法理解【人類】這一種群的概念。


    “那麽,露澤。”


    母親第一次露出了寂寥的神色,那是悲傷,無奈,卻又帶著某種期許的感情。


    當然,那個時候的我並不懂得這份情感的含義,隻是注視著潔白而高大的身軀。


    “去成為人類吧,去理解他們,然後告訴我一個答案。”


    於是沉寂萬年的高塔在早已死去的世界最後一次複蘇,而我順著指示承載而上。


    “你要溫和,無害,你要慈愛,溫順——這樣你才不會在旅途中被視為敵人。”


    我緩緩點頭,而母親的囑咐在逐漸縮小的世界裏變得愈發難以耳聞。


    “你要鋒利,固執,你要自傲,聰慧——這樣你才不會在旅途中被碾壓成灰燼。


    “在永恆無法得出答案之後,讓時間告訴……”


    感官所有的一切緩緩沒入黑暗,而在不知道過往多久的時間內,群星在我耳邊歌唱。


    彗星與伴侶滑行而過,告知了我最終的目的地。


    “舊的人類早已死去。”被閃耀的星星包裹的人形給予我路標,“而新的順應宗教在死去的故土中重生,異世界的花朵啊,此番旅途必定遍布苦楚,你能忍受嗎?”


    我並不知道苦楚的定義,也不知道死亡的悲寂,一無所知地仿佛白紙一樣。


    “我隻是需要一個答案。”


    一個有關於舊世界為什麽死去,而母親為什麽要終結它的答案。


    一個有關於人類究竟為何物,以及他們的執著。


    星星沒有迴答我。


    而我順著它給予的坐標繼續前行,直到劇烈的噪音籠罩了我的耳畔。


    眼前漆黑冰冷的宇宙被一瞬的白芒包裹,隨後迅速在我的眼前消失……


    這便是我來到彌列之前所有的一切。


    ——————


    ——————


    再度睜眼時,陌生的植物氣味湧入了鼻腔,那是幹枯的,帶著些許灰塵的氣息。


    “你醒了?”


    陌生的聲音。


    露澤緩緩起身,有些僵硬地扭頭看向眼前的人,微微泛褐的肌膚,隆重規整的布料,柔順的黑色頭發與藍灰色的眼眸。


    “你是人類嗎?”


    她下意識發出了這樣的疑問,而後迅速意識到自己這種說辭的不準確性以及所富含的風險。


    能夠被稱之為人類的生物微微愣了一下,並沒有計較她語氣中略顯怪異的形容,隻是輕輕點了點頭,嘴角微微上揚。


    “是的,小姐,毫無疑問,我是人類。”


    他並沒有反問露澤相關的信息,隻是緩緩站起,佇立於光禿禿的麥稈之中,向露澤伸出了手。


    “那麽,這位不知道從哪裏來,大概也不知道到哪裏去的星星小姐,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探討,有關於我們究竟為何存在的問題?”


    而花朵緩緩伸出了手,探索性抓住了對方帶著溫度的肢體,淺藍色的發絲順著她的站起而緩緩下落。


    “這是你們特有的儀式嗎?”露澤的眼中帶著清澈的愚蠢。


    對方頓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更濃鬱了。


    “不是,隻是向剛剛認識的人表達很高興認識你的過程而已——這叫握手。”


    露澤緩緩往下移動,握住了他的手心,隨後跟著搖了搖:“那我,也很高興認識你。”


    陌生的人類,你好。


    花朵在內心反複排演,最終被對方打斷了推斷的程序:


    “那麽,可愛的小姐,我叫克爾凱·歐倫吉。”


    “我的名字是露澤。”花朵按照標準語序重複了有關於自己的定義,“很高興認識你,克爾凱·歐倫吉。”


    青年看著對方的語調,最終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額頭,感慨了一句:“哦,我的彼蘇爾啊,看來在我們繼續討論之前,你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呢。”


    “彼蘇爾……是什麽?”露澤看著眼前的克爾凱,那種不諳世事的愚蠢再度顯露而出。


    “你這個狀態,比隔壁小塞恩奶奶家的誕生派還糟糕……大概意思就是你和剛生出來沒差別。”克爾凱放棄了解釋的必要性,“你喊我克爾凱就成,先跟我迴教會吧。”


    教會。


    在屬於露澤部分的曆史之中,包含這個詞語,花朵也知道它的獨有含義。


    為了欺騙自己而塑造土偶,進而賜予名字,編造故事,告訴人們他們能夠對抗可怕的自然與災禍。


    母親曾經說過,曆史是螺旋的。


    “你們也信仰神明嗎?”


    她迴憶起星星告訴她的故事,“你們是在舊世界死去之後,找到新的故土嗎?”


    克爾凱頓住了腳步,扭頭看向身後的露澤。


    “他們是信仰神明的,因為神是萬能的。”


    “宗教不是萬能的,克爾凱。”露澤看著對方藍灰色的眸子,平靜地迴答道,“如果宗教是萬能的,那麽人類就不會死亡了。”


    如果曾經的土偶是真實的,那麽遺世庭園就不會存在。


    “你這麽說,在這裏會死的。”青年看著眼前的少女,輕輕挑了挑眉,“不害怕?”


    而露澤隻是緩緩眨了眨雙眼,給出了隻屬於她們這些死去世界遺物的專屬疑問。


    “那麽,克爾凱,告訴我。”


    她靠近年輕的神父,輕輕踮腳,期待那個答案。


    “死亡究竟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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