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道童開門見客的時候,位於蒙元大都的汝陽王府,同樣來了客人。


    庭院中,女子白衣勝雪,正坐在涼亭內,目光呆滯的看著掌心中,一枚核桃大小的通透黃晶,其內似有雲霧翻騰,卻並不顯得渾濁,反而增添一抹奇異之感。


    正在這時,院落外,阿三的身影走了進來,朝這女子躬身行禮:“郡主,魔門的人來了,似是要詢問一番......天君席應的事情。”


    阿三猶豫了半晌,終歸還是道出了那個名字。


    正坐在涼亭內的趙敏,聽到席應二字,手掌下意識握緊,卻又在發力的前一刻,有些慌忙的鬆了開來。


    失態的神情隻保留了一瞬,便被趙敏壓下,盡可能語氣平靜道:“讓他進來。”


    “是。”阿三不敢多留,拱手作揖後,便快步離開了院子,一邊走,一邊心中暗罵魔門中人一點的人情世故都不懂。


    一位宗師後期的高手丟了,魔門大肆尋找,原也無可厚非。


    但問題是,你這時候來找郡主,這不是誠心紮她的心窩子嗎?


    誰不知道,在那馬車之上,可還坐著郡主的心上人,魔門高手是丟了,可那心上人也......


    好在郡主還算理智,沒有當場發火,讓他將外麵那人趕走,不然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來到院落外,阿三目光看向不遠處外,隻見自家師兄,正謹慎的立於一位負手而立的男子身旁。


    看見那人,阿三輕聲開口:“前輩,郡主答應見您了。”


    聞言,那人轉過頭來,隻見此人年紀在二十上下,長相清奇特異。


    臉盆寬而長,高廣的額角和上兜的下巴令人有雄偉的觀感。眼耳口鼻均有一種用花崗岩雕鑿出來的渾厚味道,修長的眼睛帶著嘲弄的笑意,既使人感到他玩世不恭的本性,又兼有看不起天下眾生的驕傲自負。


    聽到阿三的聲音,他淺淺一笑:“有勞這位小兄弟了。”


    小兄弟三個字,搭配上他那張不過二十歲上下的臉,怎麽看都顯得有些違和。


    但阿三卻沒有對這個稱唿有絲毫不滿。


    莫說是他,便是他們師兄弟二人加在一起,年齡有沒有對方的零頭,都還是迴事呢。


    這一句小兄弟,若是真的落實,怕是自家師父也要管他二人叫上一聲祖爺爺。


    不過顯然,那人隻是客套一句,朝二人笑了笑,便走進了院子。


    阿三這才鬆了口氣,阿二也如釋重負。


    如果這時候有人站在他二人的背後,或許能看到那已經被汗水浸透的衣裳。


    並不是先前那人做了什麽,恰恰相反,那人什麽都沒做,僅僅隻是站在那裏,甚至臉上還帶著溫和的笑容,卻能讓九成九的人,感到心膽俱寒。


    想了想,二人有些不放心,還是選擇跟了上去。


    再次進了院落,便見先前那人已經走進了涼亭,隨意坐在石凳上,看著麵前俊秀女子手中的黃晶,他那張溫和的臉上,也不由一愣:“郡主好福氣,若是吸收這一枚黃晶當中的能量,可省去十載苦修。”


    “前輩有什麽事嗎?”


    趙敏卻不搭話茬,直接開口詢問。


    聽見這話,那男子一愣,但稍一思索過後,卻是歉意一笑:“倒是在下失言了。”


    “我此行前來,乃是想詢問郡主,可否知曉席應的下落?”


    “死了。”趙敏平淡道。


    那男子對這個結果似乎也不意外,繼續問道:“死於何人之手?”


    “死於......”


    這個問題,趙敏心中也沒有答案。


    可就在她開口準備迴答的那一刹那,腦海中忽然閃過一襲身影,平淡道:“死於大明錦衣衛之手。”


    “錦衣衛?”


    男子略有些疑惑,平日裏不怎麽關注大明的他,對這個名字隻有一個簡略的印象:“能否再具體一些?”


    “蘇木,錦衣衛情報司千戶。”


    趙敏想也沒想,直接將日前那個從她府上將指揮使朱雀救走的那人,說了出來。


    “既如此,那我便不再打擾了,告辭。”


    他說著,站起身,阿二阿三見狀,同行前去帶他出府。


    可就在男子行至門前的時候,他忽然轉過半個身子,朝趙敏笑道:“郡主若是不想吸收黃晶中的功力,不妨以自身內力將其蘊養一番,也好延長保存的時間。”


    聽到這話,趙敏那邊沒什麽反應,反倒是知曉一些關於魔門舍利情報的阿二阿三一愣,黃晶還需要蘊養才不會流失功力嗎?


    不過兩人也不是魔門中人,對於黃晶一知半解,自然比不上魔教的前輩高人。


    也就沒再多想。


    待到三人離去後,院落當中,又隻剩下趙敏一人,她看著手心中的黃晶,微微出神,想起先前那人的話時,鬼使神差的,她開始往裏麵注入內力。


    黃晶泛著淡淡微光,卻無法與夕陽的餘暉爭鋒。


    在餘暉的遮掩下,沒有人能看到,在黃晶正中央,雲霧翻騰的深處,一抹亮光似是得到了蘊養。


    ......


    ......


    話分兩頭,那男子離開了府邸,便朝著茶華樓的方向行去。


    武當山上,道童穀虛子,也推開房門,來到了院落中。


    便見兩女一男,朝著院中行來。


    為首那道袍老者,分明是日前受邀前往嵩山,觀摩五嶽並派大會的衝虛師叔祖。


    餘下的一男一女,他卻是未曾見過。


    “見過衝虛師叔祖,不知這二位是......?”穀虛子先是朝衝虛行了一禮,而後才看向蘇木和慕容子二人。


    “在下......阿嚏......”


    蘇木正準備迴答,卻沒來由的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後,有些抱歉的看著身前道童:“在下是一名大夫,受衝虛道長邀請前來給俞三俠醫治。”


    說著,他又指了指慕容子:“這位是我的跟班,不用在意。”


    “誰是......”


    你跟班三個字還沒有說出口,慕容子的耳邊,便響起了蘇木的傳音:“否認之前你可想好,慕容子這三個字的名聲,可是已經臭名遠揚了,要是頂著這個名頭,整個武當山的人不都得防著你?”


    “到時候你還能打聽到什麽有意思、熱賣的新聞八卦?”


    “我這都是為了幫你消除他們的戒心,你說你怎麽就不識好人心呢?”


    慕容子:“......”


    還說她進修過,我看你這廝都已經畢業了吧?


    不過這話也的確又幾分道理,想了想,慕容子話鋒一轉,點點頭道:“沒錯,我是他的跟班,你叫我慕容嫣就好。”


    慕容嫣:“......”


    穀虛子卻是不清楚二人之間的傳音內容,不過聽到蘇木大夫的身份,雖然沒什麽指望,但聽到是衝虛師叔祖邀請前來的,還是朝二人行了一禮:“見過蘇大夫,慕容姑娘。”


    “嗯,俞三俠呢,不知可否帶我前去看看?”


    蘇木開口詢問。


    還不等道童迴話,便聽房內傳來聲音:“穀虛子,是誰來了?”


    “衝虛師叔祖,還有兩個大夫。”


    穀虛子朝房間內迴道。


    聽到衝虛師叔祖後,俞岱岩還沒什麽反應,甚至有過讓童兒推他前去拜見的打算,但聽到大夫兩個字,這念頭又收了迴去。


    這些年來,無論是他師父,還是這位衝虛師叔祖,甚至是另外一位木師叔祖,都曾為他找來名動天下的神醫。


    像是號稱見死不救的蝶穀醫仙胡青牛、殺一人救一人的殺人名醫平一指,亦或是著手迴春貝海石,乃至天下第一莊的賽扁鵲、賽華佗。


    都被請來過。


    但是一番醫治下來,別說是恢複如初,反倒是將丹田之內,用於凝聚宗氣之種的先天之炁,消耗的七七八八。


    便是未來有機會恢複行動,怕也是要卡在宗師初期這個境界一輩子了。


    如今聽見衝虛師叔祖又找來了一位大夫,心中雖然不情願,卻也不好辜負對方的一番好意。


    “那便請進來吧。”


    聽到自家師父的聲音,穀虛子再不情願,也隻能照辦。


    “師叔祖,兩位,請隨我來吧。”


    穀虛子又行了一禮,便在前麵帶路。


    進了房間,慕容子左右打量一番,就看見了坐在床邊輪椅上的俞岱岩,看著對方的情況,饒是慕容子,也按下了想要記錄一番的想法。


    蘇木皺了皺眉,卻也沒在原地站著,而是來到了俞岱岩的身旁,行過一禮後,便上手診脈,將自己的一縷真炁,注入其中,準備先了解一下俞岱岩的傷勢的具體情況。


    然而,這一縷真炁還沒等在俞岱岩的身體內行走一個周天,便在半路上,被一股不算強勢,但卻精純至極的內力衝散。


    蘇木有所察覺, 卻也沒有放棄,再次嚐試度入一縷真炁,力道稍強,不過這一次,隻是接觸到的一刹那,蘇木便像是想到了什麽,主動讓這一縷真炁消散了。


    “蘇大夫,可有什麽問題?”


    前麵聽蘇木以大夫自稱,衝虛道長也改了口,看他一臉凝重的模樣,有些擔憂的開口問道。


    穀虛子在一旁卻已經是見怪不怪了。


    這些年來,哪個大夫在看過自家師父的情況後,不是這一副表情?


    隻希望他能提前知難而退,別再在師父的身上,搞些古古怪怪的實驗了。


    “有點麻煩。”


    蘇木摩挲著下巴:“俞三俠如今的身體,包括生機,全憑張真人的純陽真氣支撐,這一道真氣雖然能為俞三俠續命,卻也排斥一切外來的真氣內力。”


    “一派......我先前還在為舒服以內力按摩來著。”穀虛子本想說一派胡言,但話到嘴邊,還是咽了迴去,隻是以事實反駁。


    “哦?”蘇木渾不在意的笑了笑,緊接著指尖附著真炁,在俞岱岩的身上接連點下:“你按摩的位置,是不是這幾處?”


    穀虛子見蘇木對俞岱岩動手,忙要阻攔,可俞岱岩這時卻發出一陣舒暢的低吟。


    臉色肉眼可見的輕鬆了下來。


    這不禁讓穀虛子一愣。


    他為師父按摩這麽多年,都沒見過對方這副神態,而且......剛才雖然沒怎麽看清,但這人點的幾處位置,其中有五六處都是二師叔叫他記下的按摩位置。


    此刻有些不敢置信,道:“你,你怎麽知道的?”


    “嗬,我是大夫,你問我是怎麽知道的?”蘇木覺得有些好笑。


    他雖然習慣用雙全手醫治,但想要發揮出雙全手的效果,卻也是要深厚的醫術功底的。


    更何況,俞岱岩身上的情況,根本就不需要太多醫術上的知識。


    是個人過來搭一下脈,然後就能得出對方的經脈中流竄著一股極為精純的真氣,這一結論。


    之後根據真氣的精純程度,以及質量,不難分析出這一道真氣的主人。


    麵對大宗師的真氣,無論是誰,都不會去想著將其衝散。


    不過蘇木作為大夫,會想得更多,他會去想為什麽時隔二十年,俞岱岩的體內還會流竄著張真人的真氣。


    二十年前留下的,顯然不太可能,畢竟即便是大宗師,想要將一道真氣留在他人體內,也有些天方夜譚。


    而且這根本就不重要。


    這一道真氣的作用,才是最重要的。


    此刻,再結合一下俞岱岩的傷勢,全身經脈、筋骨俱毀。


    這一道真氣的作用,也水落石出了。


    這也是為什麽蘇木在第二次嚐試渡入真炁的時候,會在與那道真氣相遇之前,便主動散去了自己的真炁。


    無他,張真人留在俞岱岩體內的真氣,乃是為其保命之用。


    若是這一道真氣散去,俞岱岩周身的骨骼經絡便再沒了支撐,俞岱岩本身的內力,也將得不到約束,會在破損的經脈當中亂竄,不出一息的功夫,便會令他爆體而亡。


    蘇木口中的麻煩,也就在這裏。


    衝散真氣,壓製俞岱岩自身的內力,修複傷勢。


    這三件事任意抽出兩件來,對蘇木而言都不是問題。


    但偏偏這三件事撞在了一起,大宗師的真氣雖然稀少,卻精純無比,以他目前的實力,衝散雖然會耗費很大一部分精力,卻也不是什麽無法辦到的難事。


    可如此一來,他絕大多數的精力,都要用以衝散真氣,餘下一小部分的精力,還要壓製俞岱岩本身的內力真氣,根本抽不出多餘精力,去施展雙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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