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幽穀裏, 金色的夕陽斜斜灑入昏暗的山洞中,洞中舊草堆上,靜靜趴著一名身著明黃色中衣的男子。


    男子悶咳數聲, 緩緩轉醒, 耳旁似傳來嘰嘰喳喳的叫聲,那叫聲似又遠去了。


    元禮承緩緩睜開眼睛, 一雙眸子滿是滄桑疲憊, 像是經曆了千年時光。他靜靜地趴著, 一動不動,如同已經死去。


    耳旁的嘰嘰喳喳聲越來越近, 這真切的聲音將他從虛空中拉了迴來。他眼眸一動,麵前的情景方才逐漸入目,他腦中緩緩迴過神來,這是什麽地方?他想撐起身子,可是背上卻傳來了難以言喻的疼痛, 叫他疼出了一身冷汗。


    他忽地想了起來, 他背上挨了一刀,可是這仿佛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你醒了嗎?”背後, 傳來了一聲清脆悅耳的女音。


    很快, 一雙髒兮兮的繡花鞋停在了他麵前, 繡花鞋的主人蹲了下來, 是一個豆蔻年紀的少女,五官臉龐精致得不像話,一雙桃花眼仿佛在對他笑——他從未見過一雙這麽幹淨的眸子。


    元禮承閉眼, 隻覺得頭痛欲裂,這女子似曾相識,像是夢中見過,像是……在一場令人印象深刻的宮宴上。


    “你沒事吧?”少女將懷中捧著的水淋淋的芭蕉葉放了下來,上麵有許多新鮮的叫不出名字的果子,已經洗淨了,果皮上泛著光澤的水珠。


    “吱吱——”忽地,他頭頂響起一串略有尖銳的叫聲,元禮承一驚,遲鈍的身體還未做出反應,便見一隻黑色的小動物迅速地落入少女懷中,他定睛一看,隻見是一隻白臉的長尾小黑猴。


    少女笑逐顏開,將它抱入懷中,二者親密無間。


    元禮承想開口,卻發現自己嗓子幹疼得如同火燒,說不出話來。


    “你要不要吃東西?你肚子餓嗎?”少女誠摯看著他。


    元禮承微微眯了眯眼,眼前的少女似有些天真過度。


    “吃!”少女抓起一個紅色的果子塞到他手中,認真道,“洗幹淨了的,吃了不會拉肚子的。”


    元禮承抬手,艱難接過,有些遲緩地將果子放至唇邊,他伸出舌尖舔了舔上麵的水珠,清甜的水一下子讓他的味蕾蘇醒了過來,他咬了一口,果子很甜,味道有點像水蜜桃,讓果汁潤過嗓子後,他才能開口,“水……”


    少女恍然大悟,“你等等哦。”她很快提起裙擺跑了出去,小猴子也跟著靈動地跑了出去,沒一會兒,她便用葉子盛了捧水進來,小心翼翼地喂了他喝水。


    一捧清涼的水入腹,元禮承微微恢複了些精神,可是腦子仍是一團混沌,他有些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年,身處何地,他仍有些恍然,眼前的一切,究竟是還在做夢,還是事實?


    少女蹲在他麵前,抱著膝蓋耐心地看著他。


    元禮承抬眸看了她一眼,對她道了聲謝。


    少女嫣然一笑,“不客氣的。”她言談舉止雀躍而不失禮貌,顯然是大家閨秀,身上的衣物雖然有些髒,可是可以看出衣料極佳,做工也極好,那又怎麽會這副模樣出現在這個山洞裏?


    “你叫什麽名字?”元禮承試探問道。


    “寧兒。”


    元禮承一怔,忽地像是想到了什麽,“安寧兒?”


    “是啊。”安寧兒笑眯眯地點頭,也沒意識到他為什麽會知道她姓什麽。


    “你怎麽會在這兒?”


    元禮承一問,笑眯眯的安寧兒忽地收了笑,歪頭想了一會兒,一下子就紅了眼眶,有些委屈道:“爹娘不見了……弟弟也不見了。”話落音,她的眼淚就像金豆子般掉了下來,她轉過身子背對著他直抹淚,“寧兒想娘親還有弟弟,跟爹爹……”一下子,竟是哭得直抽泣。


    小猴子見了,連忙站了起來,張開長長毛茸茸的雙手抱住了她。


    “寧兒,”元禮承忙道,“別哭了,你爹娘也在找你。”


    “真的嗎?”安寧兒一聽,連忙轉過身子來,“他們不是不要寧兒了嗎?”


    “他們怎麽會不要你?”


    安寧兒抹淚,低頭道:“因為寧兒很笨,沒有妹妹聰明。”


    元禮承想了一下,一本正經道:“寧兒聰明伶俐。”


    安寧兒一聽,破涕為笑。


    “你爹娘一直在找你,從沒放棄過。等……他們就快找來了,很快你就能迴家了。”


    “太好了。”安寧兒開心得直笑,一雙桃花眼灩瀲如波。


    元禮承略有失神,覺察到失禮連忙垂下眼眸,衝她微微一笑。


    “大哥哥,我給你換藥吧?”安寧兒脆聲道。


    “換藥?”元禮承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後背傷口處有些黏膩,像是塗抹了什麽東西。


    “是啊!”安寧兒點點頭,對小猴子道,“靈靈,去摘葉子啦!”說著,手放到嘴巴做了個咀嚼的動作。


    小猴子很快便攀著洞壁不見了,沒一會兒,便抓著幾叢樹枝迴來,安寧兒十分耐心,仔細地將葉子一片片地摘了下來,放在芭蕉葉上,抱去外麵洗淨了又拿了迴來,來來迴迴跑了數遍,用葉子盛著清水給元禮承輕柔地清理著背上的傷口。


    這水碰到傷口並不怎麽疼痛,反而有種清涼,元禮承後來才知道那是洞口靈泉的泉水,有治愈傷口的療效,平時這附近的動物受了傷都會來泉邊清洗傷口。


    傷口清理後,安寧兒抓起一捧洗淨的葉子遞給小猴子,小猴子一把接過塞入口中咀嚼,咀嚼出來後乖乖吐到安寧兒手中,安寧兒將被它嚼爛的葉片一點點地敷在他背上的傷口上,這葉片一敷上,元禮承便疼得身子顫抖,這葉片讓傷口十分刺痛。


    “大哥哥,是不是很苦?”安寧兒愁眉苦臉道,“寧兒也吃過的,好苦的,可是靈靈就不怕苦。”靈靈是這這小猴子的名字,是她給取的。


    當初她掉到河裏後不會水就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就在靈泉邊上,她和靈靈全身都濕透了,是靈靈救了她。後來靈靈還給她找吃的、喝的,剛來的時候晚上睡覺很冷,她還抱著靈靈一起睡,她們兩個朝夕相處,寸步不離。


    元禮承疼得周身顫抖,勉強一笑,“是有一點點苦。”


    “我娘說苦口良藥的。”安寧兒麵上帶著恬靜的笑,“之前靈靈被一隻大猴子抓了,流了好多血,敷了這個很快就好了。”


    她專注而溫柔地為他敷著藥,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暉斜斜灑在她純淨無暇的臉上,元禮承看得恍惚,隻覺得眼前金色的少女聖潔得不容一絲絲的褻瀆。


    七日後,元禮承傷勢已恢複了七八,好得這般快,連他自己也訝異。


    空地上,燃著一簇直冒煙的火,安寧兒抱著幾條新鮮樹枝小跑過來,元禮承小心地添了進去,安寧兒抬頭看著衝天的黑煙,眼巴巴道:“承哥哥,我爹娘什麽時候能來啊?”這黑煙已經燒了第三天了。


    元禮承微微一笑,“快了,最多再等上三日。”他傷未痊愈,不宜跋涉,但在附近能走動的地方都做了標記,也尋了高勢的水流,將自己的中衣裁碎丟入,他中衣上繡有龍紋,若是有幸被人拾到,他們當能追溯而來。


    “三天啊。”安寧兒數著手指,麵帶希冀。


    帝都城,沉王府書房。


    沉曦托腮撐於書案上,靜靜看著眼前這道明黃色的聖旨。昨日元德帝為先帝誦經的期限已到,今日本該早朝,突然又傳出皇太後突感惡疾,元德帝在病榻前衣不解帶服侍——這個借口,他們拖延不了幾日了。


    元極帝在三日前給了他這道聖旨,信中點明了他是其嫡長子的身世,不論犯下何罪,皆可免去一死。信的重點不在於,而是點明了他的身份——嫡長子。倘若元德帝不在人世,那世間最有資格能夠成為新皇的人,非他莫屬,再加上這麽年來他在朝堂上的貢獻,被推舉為帝將會是情理之中。


    可是,他不想當皇帝。沉曦重重歎了一口氣,隻盼著元德帝能有消息吧,前兩日確實也有了一點消息,有侍衛在望夫山的瀑布下拾到了聖上的一角衣袍。這對他們來說,已是極大的希望。


    “主子,聖上找到了!”突然,古還寒興衝衝推門而入。


    沉曦一聽,連忙站了起來,“在哪?”


    “禦林軍在臨海山一深穀中找到,聖上並無大礙,如今已經秘密送迴宮中。”


    “並無大礙?”沉曦吃了一驚,受了那麽重的傷,怎麽可能還會無大礙?


    古還寒歡喜道:“主子,您猜猜在穀中還找到了誰?”


    沉曦臉色一沉,盯著他。


    古還寒見沉曦臉色變了,也不敢賣關子了,忙斂了笑直言道:“寧福郡主!”


    沉曦驚訝,“說來聽聽。”


    “寧福郡主流落到穀中,被穀中一隻靈猴所救,這兩個月以來一直在穀中靠靈猴采摘的瓜果為食,又和靈猴棲於洞中。八日前,她又救了聖上,這些時日一直為聖上治傷。”


    “治傷?”沉曦擰眉,不是說這寧福郡主有些……怎麽還會懂醫術?


    古還寒解釋道:“寧福郡主隻會處理一些簡單的外傷,主要是靠那靈猴采摘來的草藥,有去腐生肌之強效。”


    從前在邊境的時候,平南王妃會時不時地帶著寧福郡主去探望受傷的士兵,有時平南王妃也會幫忙處理一些位於四肢的傷口,寧福郡主常在一邊看著,多少耳濡目染學了一些。


    沉曦安靜了片刻,忽地笑了,大袖一揮,從暗道入宮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沉曦:太好了,以後終於可以不用加班了。


    元禮承:唉呀呀,朕頭好暈,快扶朕躺下。


    小劇場:替麻麻請假,麻麻明天休息一天,後天雙更,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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